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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一名纳粹士兵站在轨道上,直接挡在车头前。他抬起手,举着喇叭大喊:“停车!停车!”

电车驾驶台前的汉斯使劲踩了刹车,用尽全力拉起紧急刹车闸。电车轮子发出刺耳的尖叫,轨道上火花四溅。

乘客们全都东倒西歪,抓紧了各自的手提包或包袱。拉尔斯抓住头顶的栏杆,双脚站稳,身体摇摇晃晃。汉斯的右手还放在紧急刹车闸上。他紧紧皱着眉头。电车终于停下了,那个一脸冷酷的纳粹士兵上了车。仗打得越来越厉害,这种情况也越来越多。但兄弟俩说什么也习惯不了。

拉尔斯站在电车中间,手攥着头顶的栏杆,咬牙切齿。所有的乘客也突然间紧张起来,屏住呼吸。

拉尔斯朝窗外看了看,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在清扫路边的碎石:有的穿着生意人的西装,有个男人腰间系着一条大围裙,还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可能是医生,还有几个穿得蛮好看的女人,脚蹬高跟鞋。这群人的共同点,就是衣服的右边缝着一颗金色的星星。这样的场景拉尔斯也见过,那些纳粹挺欺负人的,一时兴起,就命令犹太人去干些特别卑微低贱的活。

两个监工的纳粹士兵手里拿着烟,悠闲地吐着烟圈。还有一个攥着一条狗链,链子的那头是一只德国牧羊犬。链子拉得紧紧的,狗用后腿立了起来,前腿在空气中乱蹬,对着一个干活儿的年轻女人露出一口尖牙。牵狗的士兵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笑,不断怂恿它继续。

拉尔斯看着那个上车的士兵。这个小个子男人挺直身板站在过道前端,举起步枪指着乘客。“证件拿出来!”他恶狠狠地吼道。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纷纷伸手进口袋和手提包里摸索他们的身份证件。这些证件被展开折起成百上千次了,都软得跟纸巾似的。

士兵站在那个希特勒青年团成员面前,“你的证件!”他又说了一遍。小伙子挥了挥一枚证明身份的徽章,接着放回口袋,看着窗外。

士兵朝那位年轻的妈妈走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拉尔斯也能看到她的双肩在颤抖。她对身边的孩子耳语了几句,递给她什么东西,可能是苹果或者梨。接着她挪了挪身子,离孩子远了些,好像要和她撇清关系。

拉尔斯看着士兵逼近妈妈和孩子。“证件!”士兵恶狠狠地喊道。

拉尔斯有些不安地跺了跺脚。怎么办?他看到女人双手颤抖地递出一张小卡片。他朝前走了走,目光越过士兵的肩膀。证件上印着一个红色的“J”,意思是“犹太人”。

他的心怦怦直跳。按规定,犹太人是不许乘坐电车的。还有,这女人的黄色星星去哪儿了?

士兵用德语朝女人吼了几句,指着电车的后门。她站起来,直视着拉尔斯的双眼。这位年轻妈妈瞪大眼睛,满含恐惧。拉尔斯被这双眼睛震住了。他的双脚好像被粘在地上动弹不得。女人和他擦肩而过。

“快点,快点!”士兵又吼起来。女人下车的时候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另一个士兵马上把她押走了。

拉尔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等等!她是要丢下自己的孩子吗?他们要把她带到哪儿去?之前听乘客议论过一个什么“韦斯特博克集中营”,很远,在荷兰东北部。他的心在狂跳。这孩子的妈妈会不会被送到那儿去?他看着窗户外面的士兵、卡车和恶狗。他抬手压着胸口,好像这样就能让心跳得不那么厉害。

怎么办?拉尔斯的目光又转回那孩子。她在发抖。士兵正在和孩子说话,“Du musst sofort mitkommen。”他说了句德语,语气很凶,一点儿也没有对孩子说话该有的友好。

什么意思?拉尔斯绞尽脑汁地想着。他在学校学过一些德语。你必须马上跟我们走。嗯,拉尔斯想起来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拉尔斯喘起气来。他是个安静沉稳的男人,情绪上很少有大起大落。他从来没站出来为谁说过话,从来没有。但此时此刻,他说着学校里学来的德语,生硬地说:“这孩子不是那女人的,她是……”他顿了顿。

士兵转过头来。仍然坐在驾驶台的汉斯抬头盯着后视镜里说话的弟弟。

“她是我的……侄女。”拉尔斯连声音都在颤抖。汉斯无声地张大了嘴,变成了“O”形。

没人相信他。老头儿、化装成老太太的年轻女人、希特勒青年团的小伙子、提着购物袋的两个女人、两个女孩子、还有修女,他们都不信。车厢里一阵惊讶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