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华为之熵 光明之矢(代序)

熵和生命活力,就像两支时间之矢,一头儿拖拽着我们进入无穷的黑暗,一头儿拉扯着我们走向永恒的光明。

可以说,下面所讲的,是到目前为止对华为发展之道 不为人知的一个视角。

鲁道夫·克劳修斯发现热力学第二定律时,定义了熵。 在自然社会里,任何时候都是从高温自动向低温转移的, 如果一个封闭系统,终达到热平衡,没有了温差,就再 不能做功。那么,这个过程就叫熵增,其后状态就是熵 死,也称热寂。

熵原本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概念,却被任正非用于研究企业的发展之道,也是贯穿任正非管理华为的思想精华。 华为之所以不易被人理解,一个重大原因就是任正非 的思想源头摆脱了商学院式的理论框架,仿佛黄河源头的

“九曲十八弯”,既有观察现实世界、不断实践的人性感悟,

也有横贯东西方的科学和哲学洞察。

经济学的很多理论和计算方法都来源于物理学的启发,但鲜活 的生命并不是经济学意义上的理性人和有限理性人。在人性和社会

(人性的群体化)的复杂性面前,经济学已经落后甚至溃败,而熵的 理论透过物理学和生命活力,直指人心。

任正非把物理学、人性和哲学理念直接引入企业管理中,成就 了华为独特的思想文化、价值观和发展战略。所以说,华为的发展 不是偶然的,任正非开创性的管理思想和战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华为之熵

熵为何物

在这儿,我们稍微探讨一下熵的物理学概念(不想烧脑的读者请直接跳到下一段落,不影响理解下文)。熵首先是物理学概念,熵 的单位是焦耳 / 热力学温度。热力学第二定律告诉我们,一个孤立系统的熵一定会随时间而增大,终达到极大值,这时该系统达到 无序的平衡状态,因此热力学第二定律也被称为熵增定律。1850 年, 熵增定律诞生的时候就有两种表述,后来不同学科、不同科学家又 发表了很多不同的表述。相比较而言,笔者更喜欢量子物理学和现 代生物学的奠基人欧文·薛定谔对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综合性描述:

“一个非活的系统被独立出来,或是把它置于一个均匀的环境里,所 有的运动由于周围的各种摩擦力的作用都将很快地停顿下来;电或化学势的差别也消失了;形成化合物倾向的物质也是如此;由于热传导的作用,温度也变得均匀了。由此,整个系统终慢慢地退 化成毫无生气的、死气沉沉的一团物质。于是,这就达到了被物理学家们称为的热力学平衡或‘熵’—这是一种持久不变的状态,在其中再也不会出现可以观察到的事件。”

熵是个不容易理解的概念。好在我们并不需要真正了解熵这个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经典物理学含义,只需要知道其社会学意义即可。 笔者对此做了个总结:熵就是无序的混乱程度,熵增就是世界上一切事物发展的自然倾向都是从井然有序走向混乱无序,终灭亡。这在经典力学上的寓意更容易理解,即世界上没有永动机,终会 走向平衡静止,即熵死。

任正非在一次与中国人民大学黄教授交流管理话题时,黄教授把热力学第二定律发给了他。任正非发现,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有着同样的规律。对于企业而言,企业发展的自然法则也是熵由低到高,逐步走向混乱并失去发展动力。因此,任正非经常把华为和灭亡两个词关联起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从此,任正非在考虑企业管理时,会把熵增作为一个重要视角。

 

生命的活力

抛开遥远的宇宙周期论和膨胀论,我们肉眼可见的现实世界显 然也有生机勃勃的一面,那么它和热力学第二定律所描述的万物走 向混乱的差距何在?或者说对抗熵增,让世界有序繁荣的东西是什 么?答案之一就是生命活力。

1943 年,薛定谔在三一学院的讲台上,面对爱尔兰总统等一众嘉宾,在“生命是什么”的主题演讲中提道:“自然万物都趋向从有 序到无序,即熵值增加。而生命需要通过不断抵消其生活中产生的 正熵,使自己维持在一个稳定而低的熵水平上。生命以负熵为生。”1944 年,薛定谔把这一演讲主题写作成书,即《生命是什么》,引导了以 DNA(脱氧核糖核酸)为标志的现代生物学的发展。

薛定谔将生命活力称为负熵,使得自然万物与热力学的熵增反向运动。同理,企业要保持发展动力,需要依靠的就是人的生命活力。

任正非说,(企业)要想生存就要逆向做功,把能量从低到高抽上来,增加势能,这样就发展了(于是诞生了厚积薄发的华为理 念);人的天性就是要休息、舒服,这样企业如何发展?(于是推动发展了以奋斗者为本、长期艰苦奋斗的华为理念。)任正非正是通过洞察人性,激发出华为人的生命活力和创造力,从而得到持续发展 的企业活力。

过去 5 亿年,遗传信息的数量增加了 1 亿比特。人类的 DNA 里也记录了人从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就可以被追溯的本能、贪婪、懒惰和自我欣赏,而这正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之源。

作为一个透彻理解人性的企业家,任正非深知如何用金钱把人类的贪婪转化为动力,从而驱赶懒惰的魔鬼,让十几万华为人在自 我欣赏中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这个道理,西方管理学也早已洞悉,但矛盾在于,哪个创始人可以克服自己的贪婪?

为什么犹太教经典《塔木德》中说,世界上难做的事情容易做成?

……

耗散结构——开放的系统

生命都是需要新陈代谢的,都是开放的系统,也都是典型的耗散结构。

热力学第二定律展示的,是封闭系统的规律,它告诉我们避免熵死的方法之一就是建立耗散结构。耗散结构是普利高津在研究不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情况下,如何阐明生命系统自身的进化过程时提出的新概念,他因此获得了1977 年诺贝尔化学奖。

耗散结构是一个远离平衡的开放系统,通过不断与外界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在耗散过程中产生负熵流,从原来的无序状态转变为有序状态,这种新的有序结构就是耗散结构。

人类社会和群体既是一个远离平衡的结构,也具有非线性发展的特征,而且可以具有开放性,完全符合耗散结构的三个特征。因此,耗散结构的动力学模型应该适合人类社会。这是普利高津在 20 世纪 80 年代进一步发展耗散结构时提出的重要观点。

任正非在 2011 年的公司市场大会上说道:“公司长期推行的管 理结构就是一个耗散结构,我们有能量一定可以把它耗散掉,通过耗散,使我们自己获得新生。什么是耗散结构?你每天去锻炼身体、跑步,就是耗散结构。为什么呢?你身体的能量多了,把它耗散了,就变成肌肉了,就变成充满活力的血液循环系统了。能量消耗掉了,糖尿病也不会有了,肥胖病也不会有了,身材也苗条了,漂亮了,这就是简单的耗散结构。那我们为什么要耗散结构呢?大家说,我们非常忠于这个公司,其实就是公司付的钱太多了,不一定能持 续。因此,我们把这种对企业的热爱耗散掉,用奋斗者,用流程优化来巩固。奋斗者是先付出后得到,与先得到再忠诚有一定的区别,这样就进步了一点。我们要通过把我们潜在的能量耗散掉,从而形 成新的势能。”

任正非一直批评华为自主创新,因为自主创新就把华为变成了一个封闭系统。(于是推动发展了开放、合作的华为理念。)

普利高津在《探索复杂性》一书中写道:“简单与复杂、无序和 有序之间的距离远比人们通常想象的短得多。”

 

光明之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 2017 年华为就 30 年了,任正非重提华为如何避免熵死。光明之矢,正是要让华为避免走向熵死的黑暗。封闭系统终究是要熵死的,没有活力的封闭企业必将灭亡。那么,任正非如何把华为打造成一台耗散结构的开放活力引擎?

企业要想长期保持活力,就要建立耗散结构,对内激发活力,对外开放,与外部交换物质和能量,不断提升企业发展势能,不断拓展业务发展的作战空间。

1969 年普利高津提出耗散结构理论至今,又过去了 40 多年,这个理论逐步发展成为复杂的系统科学,并仍处于不成熟、不完善的发展阶段。不过,实践经常走在理论的前面。

自然科学属性无法和社会学严格地一一对应,这源于人类社会的复杂性。与天马行空的理论相比,任正非似乎更喜欢探索实践,不断进化。

下面的华为活力引擎模型(见图 1)只是笔者对过去华为实践的不完整观察,供大家一起探讨。

开放性、远离平衡、非线性是耗散结构的三个特征。ICT(信息、通信和技术三个英文单词的词头组合)产业本身的发展规律就充满了非线性发展的不确定性和挑战,无须为企业刻意营造非线性环境。因此,本文重点探讨华为耗散结构中的开放性和远离平衡。

一方面,华为通过企业的厚积薄发、人力资源的水泵实现远离平衡的耗散结构特性,使企业逆向做功,让企业从无序混乱转向有序发展。

另一方面,华为通过企业的开放合作、人力资源的开放实现耗散结构的开放性,从模型的入口和出口吐故纳新、吸收宇宙能量,为企业带来有序发展的外来动能。

下面为了方便叙述,作者把华为活力引擎分成企业宏观和个人微观两个层面来探讨。 企业宏观层面,把华为视为一个生命整体,要从企业整体运作的战略高度解决熵增。即利用企业的厚积薄发和开放合作,解决企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组织惰怠、流程僵化、技术创新乏力、业务固化守成等问题。

个人微观层面,华为是无数个体的人组成的,因此重在从人力资源管理角度,探索如何激发生命的活力,从而解决人的惰怠和熵增。华为这台活力引擎的轴心是客户,是否为客户创造价值是判断有序无序、熵增熵减的标准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