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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天之后,保罗在采石场发现身边站着格莱姆斯。当狱卒走远,听不见他们说话时,格莱姆斯说:“伙计,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这日子就是不够好。”

“可我看不见有任何出得去的路啊,”保罗说,“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过得去,比起赫兰勒巴,我宁可在这儿。”

“对格莱姆斯来说,可不是这样,”格莱姆斯说,“囚禁就是受苦,就像笼中的百灵鸟。对你来说,也许不错——你喜欢读书、思考等等这些。可我不一样,你知道。我喜欢喝酒,找乐子,跟伙计们时不时聊聊。我是个需要社交的人。这里真把我变成了机器,这里的日子,还有那可怕的牧师,更是挥之不去的烦人,老是假装轻快地来指指点点,问我是否‘与主和睦’,我当然不是了,所以我就这么告诉他。哥们儿,我能忍受各种各样的不幸,唯独不能忍受压制。那也正是让我后在赫兰勒巴崩溃的原因,现在在这儿,如果我不自己注意的话,又将会再一次让我崩溃。看起来是时候格莱姆斯飞走,飞到另一个气候带去了。”

“从来没有人从这个监狱成功地逃走过。”保罗说。

“咳,那你就等着下一次起雾的时候看吧!”

偏偏就那么巧,第二天就起了雾,一层浓得穿不透的白雾当他们正在干活时忽然笼罩下来,将人和采石场包裹起来,典型的埃格顿荒原之雾。

“那边的靠过来,”值班的狱卒说,“停止手上的活,靠过来。那边的当心,你这白痴!”因为格莱姆斯被移动电话机绊倒。“你要是把那弄坏了,你得被送去见监狱长。”

“牵着这马。”另一名狱卒说,把缰绳递给格莱姆斯。

他蹲下身去拿铁链,准备把犯人链起来,让他们回监狱。格莱姆斯好像搞不定这匹马,只见它一边俯冲,一边后退着远离队伍。“你连匹马也牵不住吗?”狱卒说。忽然间,格莱姆斯以惊人的灵巧,考虑到他的腿,在众人眼前飞身上鞍,转眼便消失在荒原上。

“回来,”狱卒咆哮道,“回来,不然我开枪了。”他将步枪端至肩头,朝着浓雾开了火。“他会没事回来的,”他说,“没人能走多远。他会被隔离,吃几天1 号餐,可怜的鱼儿。”

似乎没人被这个事故所打扰,即便当他们发现移动电话机的连接断了的时候也并不以为意。

“他没什么希望,”狱卒说,“他们常常这么干,忽然放下工具,然后开跑。可穿着那衣服,身上又没钱,跑得到哪里去。我们今晚就会警告附近的所有农场。他们有时会待在外面藏上好几天,后要不然是饿了自己回来,要不然就是他们冒险在村里一现身就被抓了。我承认这么做纯粹是发神经。”

那天晚上马回来了,可没有一点格莱姆斯的痕迹。牵着寻血犬的特殊巡逻队被派了出去;荒原上的农场和村镇都收到了警告,被吓坏了的居民们都仔细地闩好了门,尤其确保了孩子们不能以任何借口离开家门;好几英里的道路被严加看守,所有过往的汽车都被拦下搜查,使得很多守法公民异常恼怒。可格莱姆斯没有出现。犯人中间开始赌他哪一天会回来;日子一天天过去,面包配给在赌博中一天天换手,可仍然不见格莱姆斯。

一个星期后的晨祷告中,牧师为他的灵魂做了祈祷;监狱长将他的名字从收监名单中画掉,并通报了内政大臣,尊敬的汉弗莱·玛尔塔沃斯爵士,关于格莱姆斯的死亡。

“我恐怕那是个悲惨的结局。”牧师对保罗说。

“他们找到尸体了吗?”

“没有,这正是这件事情中糟糕的一点。警犬寻着他的味道一直追赶到了埃格顿泥沼,气味在那里忽然终止了。一个知道那条穿过泥沼的通道的牧羊人,发现他的帽子漂在危险莫测的那一段泥沼表面。恐怕无疑了,他的死十分凄惨恐怖。”

“可怜的老格莱姆斯!”保罗说,“他也是一名老哈罗生呢。”

可是后来,当他安静地吃着一个又一个被提供来给他作为晚餐享受的生蚝时,他仔细把这事想了一番,保罗知道格莱姆斯没有死。谭金特小勋爵死了;普伦德尔高斯特先生死了;甚至有一天也会降临到他保罗·潘尼费热尔身上;可格莱姆斯,保罗终于意识到,是得到了永生的。他是生命的力量。在弗兰德斯被判处死刑,他在威尔士蹦了出来;在威尔士被淹死了,他又在南美洲现身;被湮没在埃格顿沼泽的神秘迷雾中,他一定会某个时间又从某个地方升起,抖落四肢从墓穴里带来的发霉的尘土。他一定追随过来自阿卡狄的巴克斯列车,在神秘的簧片上吹奏出已经被遗忘的曲调,教会了孩子气的萨堤尔爱的艺术。难道他没有毫发无伤地避过所有他冒犯的众神所施予的劫难——烈焰、硫黄、崩裂的地震、瘟疫、灾难吗?难道他没有像庞贝古城的哨兵一样,当崩塌的城堡碎片从天而降,堆到他耳朵那么高时,他还依然站立吗?难道他没有像海峡穿越者一样,浑身涂满油脂,冲过大洪水的波浪吗?难道他没有在黑暗笼罩的大水当中,悄无声息、不为人知地通过吗?

“我常常想,这件事上我是否真的没有责任,”牧师说,“一想到在我的照顾下,会有人获得如此悲惨的结局,实在太可怕了。我试图安慰他,帮他与自己的生活握手言欢,可事情并不总是很容易;我有很多人需要去见,去帮助。可怜的人!想着他孤独一人陷在泥潭中,无人能够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