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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墨尔本/南十字星空下的想念

这里是蔷薇和长羽鸟的天堂。世界的另一端。也许远离,才能靠近。

 

记忆到站

这年的冬天来得早,天很快就黑透了,但睡眠问题依旧没有改善,开始在临睡前的牛奶中掺威士忌,结果做很多的梦。我想念苏格兰夏日的长日无尽,空气里有水晶的光泽。有一年的复活节,我和M去苏格兰玩。火车离开国王十字车站不久,我枕着M的肩膀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车窗外已是苏格兰陡峭的悬崖,蓝灰色海水拍打着,激起苍白浪花。小小灯塔,站在堤岸的尽头。海鸥的翅膀,不断闯进我的眼睛。

不久车窗外开始出现连绵的山脉,远处的山峰上还留着一点点去年的积雪,看着渐渐显现的山峰,同车厢的登山者们小声议论一番,开始收拾装备下车。

在苏格兰高地生存的民族,必然是坚韧并且质朴的。那里除了高山便是大海,土壤贫瘠。山上大都是苔藓植物,而延伸到海中的岩石,是冷峻的灰白色。在自然的博大广阔与人类的渺小狭隘之间,产生出深深的热爱与敬意。

 

到达终点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近十点钟,火车就停在海边,人群四散开去。天空依旧是明亮的。我们在雾气里行走,想找一个B&B过夜。可惜都已经客满。正准备在火车站长椅上过夜的时候,看见火车站旁的海港里泊着一艘船,想如果不能在这里找到住宿,那就连夜到对面岛上去吧。对面岛上也是连绵的山脉。山脚有白色的房子,亮着灯,金色的温暖灯光映着明灰色的清澈海水,仿佛是一场近在咫尺但又不能到达的梦境。

走近了却发现船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群孩子在码头上玩一辆超市的购物推车。他们被我们两个外地人要坐船过海的想法逗乐了,指着停在一边的公共汽车说:坐那个就可以啦!这船不去对面的。

正好还有后一班车。公共汽车上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都是沉默的苏格兰当地居民,浅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粗花呢的外套,坐在阴影里,和这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很搭调。公共汽车开得飞一般,驶过跨岛的长桥,桥下的小岛边缘静静站着白色的灯塔。我看着桥底下的蓝灰色海水,突然想起来,这就是大西洋了。后,终于找到一家还有空房间的小旅馆,刚安顿下,发现天已经一下子全黑了。好像有人突然熄灭了一盏灯。

我们住的房间其实是阁楼,房顶有一个倾斜的大天窗,早上醒来,看见巨大的灰白色海鸟停在上面看风景。离开的时候,那个旅店的女主人一头白发,送我们到门口。道别的时候,我说能住在这里真的幸福啊,她想一想,说:“Well,you may appreciate it more than we do.(嗯,你可能比我们更欣赏它。)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世间许多事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们坐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吃掉一整条法国长棍面包。然后一起去探险,在山间的溪流中看三文鱼逆流而上,顺应生命中无可解释的召唤,从海中回到山间产卵。不知道那些倔强的鱼可曾有问过原因,当时间到来,一定要历经艰难、不眠不休地回到当初出生的地方。作为人类的我们,时常迷惘,时常想大声呼喊,时常在问为什么。但其实很多事情没有缘由。就如同,爱若死了,就是死了,捡拾不起,呼喊不应。

在高地之都依文尼斯空阔的广场上,几百支风笛同时奏响,悲怆激昂的乐音响彻云霄。又因为我贪吃后一块比萨,差点错过火车。当我们俩火箭一样飞奔高呼着冲进站台,整列正要离开的火车突然停了下来,列车长笑着让我们上车。回伦敦的时候,我偷偷在路边买了一把牛角柄的拆信刀,准备当作生日礼物送你。这把漂亮的拆信刀,M曾珍而重之地放在玻璃书柜中。

如今想来,或许故事的结局一早就已经注定。

 

M,有时候我真有些担心,总是无法鼓起勇气去见你一面,却又是这么这么想念你,想到后来,会不会难过到死掉?当然,我知道我不会死,明日早晨依旧会比闹钟早五分钟醒来,沐浴更衣喝水上班,画图改设计处理邮件,被堵在车流里听广播……我们时常感慨生命之脆弱的同时,也一样赞叹生命的强大与丰盛。

记得那些你刚说过要离我而去的夜晚,很暗,冷到彻骨。我独自坐在暗中,以为天不可能会亮了。但,一日一日,我擦干泪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晨曦是粉色的。大衣、长靴、微笑,都是一等一的专业姿态。对自己说,不过是,搭台唱戏,唱念做打,样样都要精,件件似模似样。不过有时候仍是会怕,不是怕会死掉,那些终究避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好怕。而是怕来日卸下这层层伪装,再认不得自己的真皮相。我们都是这样活下来,然后要这样活下去。

然而,活着当真就是好?

我把积累下来的调休统计一下,不算上春节假,居然还有两个礼拜。只有再一次,拿起电话预订机票。只是这一次,该去哪里呢?哪里才能找到那个我们曾共同度过的夏日呢?

请再告诉我一次,M,年轻不是我们爱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