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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青梅与竹马

北京时间七点三十五分,北京交通广播FM103.9播报西二环近金融街辅路附近严重路段堵塞,提醒来往车辆注意绕行。

很显然,这条路况信息对已经在西二环辅路外侧车道堵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我们来说毫无用处,更何况这条路况是作为《一路畅通》铁杆粉丝的小爸亲自提供的。

小爸是我后爹,比亲爹还亲的那种后爹。

听我姥姥说,我妈在我不到三岁的时候跟我亲爸办完离婚手续,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光速闪婚嫁给了我小爸,以至于她老人家一直怀疑我妈是为了他才跟我亲爸离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特别不待见我小爸。后来见他宠我宠得比亲闺女还要无法无天,才慢慢改观了对他的态度。

可有的时候,小爸也会好心办坏事。

比如今天九月一日开学天,任何一所学校方圆三个街区大小道路都注定超负荷运载,更别提常年交通状况堪忧的西二环金融街了!可小爸偏不信邪,硬要开车送我跟唐宋上学,结果现在我们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小爸,我觉得我们真快赶不及军训发车时间了。”

抱住前面副驾驶头枕,我眼睁睁看着前面路口交通灯变了三回,可前面那辆沃尔沃愣是连半米距离都没能往前挪一挪,心里越发起急冒火。

“快了快了,等拐过这个路口就不堵了。”

“十分钟前你就已经这么说了好吗!”

这时,打了一路游戏的唐宋忽然收起手机,拍拍小爸驾驶席的靠背说:“叔叔,干脆我跟肖静静就在这儿下车吧。反正这里离学校也不远,我俩走过去。”

“你们军训大包小包的,能行吗?”小爸回头看他,“静静带得东西多,她肯定拿不动。”

“没问题,有我您就放心吧。”唐宋应承得特痛快。

于是小爸开了车锁让我们下车,唐宋打开后备箱盖先拽出他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往背上一甩,紧接着一手一个拎出了我的拉杆箱和旅行袋。

既然有人大包大揽承担了所有行李重担,我自然两手空空乐得轻松自在。

“你们过马路小心点,看车!”小爸降下副驾驶席车窗,探过半拉身子絮絮叮嘱。

“知道啦,小爸你快回吧。记得周五来接我们哦!”

挥手告别小爸,我快走几步跟上了唐宋,和他一起横穿川流不息的非机动车道。

说起我和唐宋的关系,用青梅竹马形容再恰当不过了。早在纸尿裤时期我俩就在同一个小区楼下爬来爬去玩在一起了,后来老房子拆迁又回迁,我家跟他家的距离从前楼后楼拉近到了楼上楼下,我跟唐宋也从幼儿园同班摇身一变成了小学同学。

后来小升初电脑派位把我俩分派到了不同初中,等到中考报志愿的时候,为了能再跟他同校我干脆直接照着他的志愿表誊抄了一份,然后玩命悬梁刺股苦读两个月,终于在他发挥失常的前提下超常发挥拿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北京八中录取通知书。

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在分班考试时面对一道道变态试题苦笑太多次,才再次意外触发了幸运之神的垂怜眷顾,让我和唐宋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了分班榜单的同一班级名册下。尽管名字一头一尾相隔三十四人,我却觉得那是再缘分不过的圆满。

可唐宋却不这么看,他认为他上辈子指定大奸大恶抢了我半辈子祖产外加欠我半条命,这辈子才被罚跟我绑定孽缘线,注定要磕死在我这块阻挡他成长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少年的绊脚石上。不然不可能他好不容易才逃开短短三年,就又被命运齿轮拨正不得不回来继续受我荼毒。

对此我的评价只有一个字——臭不要脸!

然后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蛋刚踏上马路牙子就翻脸不是他了,撂挑子把拉杆箱和旅行袋往我脚边一戳,轻飘飘甩出三个字:“自己拿。”

我勒个去……在我小爸跟前就拍胸脯扛事,到我这儿就撂挑子不干,什么人啊这是!

眼见他拔腿要走,我又岂能眼睁睁让他弃我于不顾,急忙扑过去抱大腿:“诶诶诶唐宋你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更何况你忍心见死不救,让我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吗!”

“你是军训还是搬家?”唐宋满脸嫌弃,“再说你往箱子里塞了什么了,砖头吗?”

“人家是女孩子嘛,出门在外当然要多带点东西有备无患。”我扯住他胳膊不放,使劲眨巴着眼睛想让自己显得柔弱而娇嫩,结果自己反倒先被这恶心巴拉的语气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唐宋大概也被刺激到了,瞬间甩开我跳出一米远,一脸“我不认识这个神经病”要跟我划清界限断绝关系的样子。

“小唐同学……”

没想到我才刚往前蹭了两步,那厮竟然撂下一句“自己亲手打包的行李,跪着也得扛到学校”就转身头也不回往学校方向走了……徒留我在原地呲了个狗。

“唐宋给你给我站住!我数三下!一、二……哎唐宋你还真走啊?你等等我!”

谁说青梅竹马都是动不动撒把糖齁死人的?

我告诉你们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就真的有那种专坑青梅一万年的竹马!

比如唐宋同学!

 

大路朝天,偏偏不能各走一边。

等我远远跟在唐宋身后几米远,累死累活把拉杆箱和旅行袋拖拽到校门口时,距离租赁大巴发车前往昌平军训基地还有不到七分钟。

小叶老师拿着花名册站在头车下面,见到我俩句话就是:“先把手机交上来,然后快点上车。开学天就迟到这么久,你俩可真行。”

唐宋当场就愣住了:“为什么要交手机?”

“军训不允许带手机,所以全都统一锁办公室保管,等军训回来再还给你们。”小叶老师的解释透着十足的不耐烦,“全班都交了就差你俩了,动作快点马上该发车了。”

唐宋看起来还是不服,我赶紧捅了捅他后腰,然后率先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干嘛呀这是!刚开学就跟班主任拧起来能捞到什么好果子吃?再说就算巧舌如簧争辩到后,一样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不如打开始就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听指挥。

唐宋偏头白楞我一眼,从后屁兜摸出手机不情不愿交到了小叶老师手里。看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就跟霸王挥泪别爱姬,生离死别今生永不复见似的……至于吗!

不过看在他主动帮我搬行李上车的份上,我决定不吐槽他了。

北京时间八点零三分,一溜儿十辆公交大巴带着满车亢奋不已的新八中人缓缓驶离北京八中,浩浩荡荡一路向北前往昌平军训基地。

九月初的北京城天高云淡,乍看有了几分秋高气爽的模样,可炎炎夏日的闷热余温终究不及及退散,此时正是秋老虎肆虐反扑的猖獗时期。

这样异常闷热的天气坐在不开空调的公交大巴里原本就不是什么舒适体验,偏偏赶上早高峰处处路段都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踩得整个车厢过电门似的哆哆嗦嗦,连我这种向来不晕车的人都被晃出几分头疼反胃,更别提那些逢车必晕的晕车型体质了。

车子开出不到半个小时,跟我膝盖挨着膝盖挤坐在后车厢过道台阶上的女生终于一个没忍住,哇一声痛痛快快把胃里东西全掫出来了……那叫一个酸爽!

周围人呼啦一下撤开三步远,硬给拥挤车厢腾出了一个真空圈!而我跟那个晕车晕得七荤八素的女生,是唯二待在真空圈里的两个人。

“不、不好意……呕……”她声音虚弱地想道歉,结果刚一开口又是哇地一摊。

“别别别你先别说话了!”我拍拍她的背,从旅行袋侧口袋里翻出个塑料袋塞给她,“拿着这个,再想吐往这里面吐。”

“谢……呕……”

就这么坐在呕吐物里看她一直吐也是挺心塞的,可出于道义我已经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甩手撤离了,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帮她拍着后背,顺便向周围求助纸巾增援。

好在小叶老师以快速度从前面跑过来了,我立刻站起来把这个照料位置让给她,自己侧身让到旁边。没想到那边几个女生见我过去又嫌恶地躲开了,我低头瞧了瞧才发现自己的鞋面和裤脚全都没能幸免遇难,上面星星点点尽是被溅到的呕吐物。

拎着裤腿正不知所措,唐宋突然一把把我拉了过去:“脏死了你。”说完他矮身蹲下,捏着湿纸巾的修长手指毫不犹豫伸向我的鞋面。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一动不敢动盯着他愣了半天,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唐宋他竟然正蹲在地上帮我擦鞋子!他他他……他这是失心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