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面试
4月1日
“丫头，去了那儿别慌张，能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咱们回头再找，可别着急上火！”韦爸爸站在门口嘱咐说。打扮得焕然一新的韦晶胡乱地点点头：“知道了老爸，你回去吧！”虽然没有半点把握，韦晶后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这份简历是韦晶一个发小儿帮忙投的，这发小儿的大学同学就在BM公司工作，原本也没想着能成，反正韦大小姐正处于失业中，投份儿简历又不花钱，就当撞大运了。很多大的外企都是这样，除了招聘应届大学生，还有就是那些特别有能力的高管、技术人员是要走“正规路线”的，而普通一些的工作就允许员工内部介绍了，要不，凭韦晶的学历经验，别说BM了，什么M也轮不着她呀！
父女俩正说着呢，对面的门开了，米阳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了出来：“行，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说完挂断电话一抬头，就看见了打扮得很“知性”的韦晶，眼一眯刚咧嘴要嘲笑，突然瞄见了门口的韦爸爸，赶紧把脸皮调整到阳光少年的表情：“韦叔早！”
“早，你上班啊？”韦爸爸问，他一直挺喜欢这孩子的，虽然嘴巴贫了点儿，但心眼儿好，人也正直。“是啊！单位那边有点事儿！”米阳笑说。“哦，那注意安全啊！”知道他是干警察的，韦爸爸下意识关心了一句。“明白！”米阳潇洒地敬了个美式军礼，韦爸爸呵呵一乐关上了门。
门一合，米阳刚要开口准备继续人身攻击，韦晶先发制人，哼了一句：“狗大哥，您出门可得小心！现在治安不好，你们也得注意人身安全啊!”说完转身就下楼。米阳从牙缝里“哧”了一声，再一次决定得警告一下自家老太太，要是她再管那破狗叫儿子，那自己就找一京巴叫妈去！
米阳跟着韦晶往下走，开始反击：“我说味精，你一大早儿捯饬成这样是去哪儿啊？不是去相亲吧？怎么的，那什么马克西姆也开始卖早餐了？”“管得着嘛你！”韦晶送给他一个大白眼。马克西姆是北京一家老牌法餐厅，价位自不必说，韦晶曾和某精英男在此相过亲，当然，两人终的结局也只是相过亲而已。米阳总拿这事儿挤对韦晶，谁让她牛皮烘烘地臭显摆什么一个人的餐费就得小二百五。
到了楼门口，米阳低头去开自行车锁，又问：“要不要我送你啊？”“谢了啊，我打车去！”韦晶牛气地说完就踩着高跟鞋一摇三晃地走了。米阳骑上车用力蹬了几下就追了上来，看着前头韦晶很不自然扭来扭去的屁股，他特想笑。这丫头一年穿高跟鞋亮相似乎只有面试和相亲的时候，根本走不出会穿的女人那股子劲儿来。肥三儿那小子怎么说的来着，这女人，甭管多大岁数，关键得会扭！
韦晶知道米阳跟在后头，步伐愈发迈得快，“哎哟！”越急越出事儿，一个不小心，她差点被地上的砖缝儿别了个跟头。米阳赶紧伸脚支住了车：“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咝……”韦晶皱着眉头活动了一下脚腕儿。米阳把车往她跟前一横，一扬下巴。
“干吗呀？”韦晶斜他。“上来啊！”米阳挑了挑眉头，不等韦晶开口他又说，“你不是要面试去吗？咱这小区离着大马路可有段距离，您就是打车也得去大街边打吧，麻溜儿地，我还有事儿呢！”韦晶一琢磨也是，更何况刚才脚又崴了一下还有点疼，那还假客气什么呀，屁股一沉，韦晶已经上了后座。
米阳回头说了句：“坐稳了啊，走你！”说完脚下一用力，车子摇晃了几下，开始前行。阳台上的米妈妈正抱着古利往下看，眼瞅着米阳和韦晶很快就拐了出去。正好这时旁边阳台上韦妈妈正咋咋呼呼地吆喝自家老头子抬东西，嗓音洪亮，吐字发声皆来自丹田，估计半栋楼的人都知道韦家的酱菜缸放在什么位置了。米妈妈撇了下嘴角儿：“什么素质！”说完就转身回屋了。
到了路边放下韦晶，米阳刚要走，韦晶突然想起来问：“哎？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面试的？”米阳心说，那还用问，您这高跟鞋一穿，不是找工作就是找男人呗。但这话打死也不能说啊，他坏坏地一笑：“想知道啊？请我吃那马什么姆的二百五我就告诉你。”
“我看你就是个二百五！去去去！赶紧走人！”韦晶轰苍蝇似的推他。米阳嘿嘿笑着往前骑，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韦晶喊了句：“干活小心点儿！”米阳不自禁地咧嘴一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转眼就不见了。
韦晶伸手打了一辆车，要不是为了这身行头儿，她才舍不得花这冤枉钱呢。告诉司机地址之后，就坐在后座上发呆，一想到过会儿的面试，心里就愈发没底。“嘀嘀！”微信声突然响起，韦晶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手机从包里掏了出来。
这也不怨她，皮包也是特意换的，包里面的门道儿还没摸清楚呢，因为一年也用不了几次，基本跟高跟鞋的亮相概率等同。这是正版的GUESS，是家里那个有钱有势的二婶儿从香港带给她的，虽然不是什么货，但对韦晶而言，这已经算是拿得出手的了。
“韦韦，出发了没有？加油啊，甭紧张，不行咱再换！”微信的内容让韦晶会心一笑。微信是陶香发的，就是韦晶好的那个发小儿，这回的面试也是她帮忙找的。韦晶一直很羡慕在外企工作的女孩儿，觉得她们是真正的白领，真正的精英，一说话就是中英文夹杂，这多牛啊！就好像豆粥怎么也卖得比大米粥贵吧，不就是加了点料嘛！这种盲目崇拜让从外企离职的陶香嗤之以鼻，但还是尽力帮她找机会。
韦晶低头回微信：“我现在在车上，头皮发麻，四肢冰凉！”没一会儿微信回了过来：“瞧你那点儿出息，面试完来找我，咱们吃辣锅子去，让你彻底暖和一下！”两个人噼里啪啦地发了一路微信，要不是司机师傅跟韦晶要钱，她还不知道已经到站了。
找钱的时候，师傅挺羡慕地说了一句：“您在这儿上班啊？”BM公司买了一栋楼，百分之九十的北京司机都知道这儿。韦晶心虚地一笑，没敢搭茬儿。“真好，外企白领，要是以后我闺女能有你这么出息就好了，咱也在家享享福！”韦晶心想：您闺女好别像我，不然您这出租车估计得开一辈子。
下了车，一进入那宽敞明亮，充满现代简约风格的大厅，韦晶震惊了一会儿才去前台登记。前台小姐打电话确认之后，“啪”地在韦晶的手臂上贴了一张贴纸，就跟猪肉合格盖戳似的，然后很职业地说：“左手，第二个电梯，十八楼。”然后不再多看韦晶一眼。韦晶客气地说了句谢谢，顺着她指的方向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韦晶才有工夫看那张贴纸，上面用英文写着“visitor”，韦晶悄悄吐了口长气，好在这个单词自己还认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个部门的主管叫Jane，人还不错，这个工作也比较简单，所以你别紧张，尽力就是了。”Sunny微笑着说。她就是那天通知韦晶面试的人，也是陶香的大学同学，年纪比韦晶还小，可人家已经是HR的一个TeamLeader了，所以才有“权力”推荐韦晶这样的来面试。
“真是麻烦你了。”韦晶边赔笑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BM公司办公家具都是灰色和蓝色相间，绿色植物随处可见，办公桌的挡板上贴着一个个牌子，上面都是一些韦晶认识或不认识的英文名字。人人一台笔记本电脑，女孩子的桌上放着相框、小植物以及各种小玩意儿。甭管长相如何，往那儿一坐，人家就有那个范儿！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忙碌的样子，可偏偏又很安静，每个人都把声音压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和各种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韦晶悄悄吸了口气，这就是外企的味道吗？
“Lisa，1806会议室可以用吗？”Sunny问一个坐在挡板后办公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头发挑染成了桃红色，长得挺漂亮的，或者说画得挺漂亮的。她说了句英文，韦晶没听懂，Sunny点点头:“OK，那你通知Jane，就说人过来了，谢谢。”说完她带着韦晶拐弯进了一间小会议室，帮她倒了杯水：“你在这儿等吧，我那儿还有个会，回头有什么事儿我们再联系。”
“谢谢你！”韦晶赶紧站起来说。“别客气！”Sunny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韦晶一紧张就口渴，拿起杯子来咕嘟咕嘟就开始喝，喝到一半，“唰”的一声玻璃门被人拉开了，韦晶差点呛了出来。“Hi，你就是韦晶吧？”一个女声传来。
韦晶一抬头，一个职业的，就是韦晶想象中的外企白领出现在她面前。衣着打扮，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自信，三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挺温和的，韦晶稍稍安心了一些。“您好，我是韦晶。”韦晶站起来点头示意，顺便抹了把嘴。那女人微微一笑：“我是运营部的Jane，你请坐吧。”说完自己拉椅子坐了下去，低头翻看着韦晶的简历。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偶尔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哗声，韦晶却愈发得口干舌燥起来，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干吗要来这儿，是不是在自取其辱。自己那薄薄的一份简历，实在可以用“乏善可陈”来形容，韦晶的脸开始热了起来，很想就地消失。[BW(S(13mm，-2mm，-3mm)MD1][CD!1][WTFZ][STFZ][KG-0.45mm]0[KG-1mm][BM][KG-0.35mm][CD!1][HT5"SS]我不是精英[BW)]
“我大概看了一下，嗯，你大学是自己学的是吧？是……大专？”Jane抬头问。“是……”韦晶小声说。Jane笑了一下：“我不知道Sunny有没有把我们的工作内容告诉你？”“没有。”韦晶摇了摇头，估计那个Sunny就是出于人情帮陶香一忙，压根就没觉得自己有戏，所以干脆省了那口唾沫了。
“哦，那我大概说一下吧，我们要找的职位是个Supplymental……”Jane说职位的时候用了英文。韦晶眼睛都直了，她说啥，“做不来馒头”这是个什么职位？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韦晶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频频点头。如果光看笑容，对方一定会认为她特明白，Jane同志想当然认为笑靥如花的韦晶很明白她在说什么，因此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在后来的日子里，韦晶发现从某种角度而言，她确实做不来“馒头”，只能勉强算是个窝头……
“桃子，桃子！成了，我成了！”做淑女状离开BM大厦已有500米的韦晶飞快地掏出电话开始鬼叫！路上行人皆侧目，心说打扮得挺好的丫头，怎么这么大嗓门，真是人不可貌相！电话另一边的陶香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我说你小点嗓门行不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喇叭又开始广播了？”“哈哈！这会儿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我跟你说啊，我那事儿成了，再过一周就上班儿！”韦晶难掩兴奋。
也许是Jane小姐今天没睡醒，也许是BM公司太缺做“馒头”的人，也不知怎么搞的，云里雾里地谈了三十分钟之后，Jane竟然让她三天之后签合同上班。当时韦晶的感觉跟中彩票差不多，但是在后来的水深火热里，她深刻地体会到一件事情，这天底下就没有掉馅饼的美事儿，拐卖人口的也都说是让你去享福的。
陶香微微一笑，打心眼里替韦晶高兴，可嘴上还是说：“那敢情好啊，之前不是说好了不成我请你吃饭吗？这回成了就得你请我了吧？”韦晶咧着嘴乐：“没问题啊，小肠陈吃卤煮去，十块钱一大碗，我管够！”“歇菜吧你！”陶香立刻嗤之以鼻，“瞧你那鸡贼样！别扯了，赶紧打一车过来找我，龙顺园麻辣香锅我都订好位子了，快点啊！人家过时不候的。”她话音未落，就听见韦晶咽口水的声音：“靠，你真了解我！等着啊！”说完把电话挂上就伸手拦车。电话那端的陶香忍不住微笑。
“香姐，新货上来了！”店里雇的小姑娘凑过来问，陶香“啪”的一声合上手机，潇洒地一转身：“好，你来帮我，咱们给模特换装！”小姑娘仰慕地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对于店里那几个花季年华的小妹来说，年轻、漂亮、有钱，还有不少白领儿、金领儿、钻石领儿在外头排队守候的陶香，近乎一个完美的存在，近乎……
“麻溜儿地，想什么呢？”陶香回头吆喝了一声，小妹这才回过神儿来，赶紧跑过去帮忙，初春的阳光洒满了这间面积不大却布置得明亮别致的店铺……
第二章出警
“米阳，你不是休假呢吗？怎么又过来了？是不是想我了？”米阳刚在单位一露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就差点砸了他一跟头。一时间米警官都没敢抬头，生怕变绿的脸色出卖了自己，得罪了这尊大佛。“丽姐，今天你值班啊？”镇定之后的米阳抬头笑着跟她打招呼，丽姐冲他甜甜一笑，扭着腰刚要上前，一个小警察冲了出来：“米哥！你怎么才来啊，队长等你半天了，快点！”
米阳一迭声地应着：“来了，来了！”边走边回头说，“丽姐，您瞧我这儿还有事儿，不多说了啊，咱们回聊！”“哎……”丽姐话还没说完，米阳已经没了影子，她愤愤地瞥了一眼米阳消失的方向，只能扭着腰肢走开了。
“谢了啊，钉子。”进了办公室的米阳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个叫钉子的小警察龇牙一乐：“客气了啊，助人为快乐之本，晚上请我吃一顿就行！”米阳一翻白眼：“怎么你这快乐还收费呀？”“没办法，生活所迫啊，咱就一小警察，为了尽早攒钱买房完成娶媳妇儿生孩子的大业，平时只能省吃俭用紧着点自己了。”说完钉子长叹了一声，特无奈的样子。
米阳一边在饮水机那儿接水一边拿眼翻他：“你丫这叫紧自己啊，你这是紧我呢吧！老是榨我油水，我琢磨着你那娶媳妇钱里得有十分之一是我贡献的！怎么着，你那媳妇是不是也得匀我十分之一啊？”旁边几个正喝茶看报纸的同事顿时都哈哈笑了起来。钉子脸一红：“靠，你小子过河就拆桥，下次再被‘娇滴滴’堵住，哥们儿可不管你了！”他这么一说，米阳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那丽姐虽然就是一普通内勤，但人家是总局某领导媳妇的弟弟的小姨子，反正背景硬得很，当初在某国营工厂干到下岗，可七调八调地反而进了××分局。她已经结婚并育有一子，但说话做事总跟二八少女似的，背后人送外号“娇滴滴”。
丽姐很乐于跟年轻警察们打成一片，顺带给介绍个女朋友什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米阳特有好感，总想把自己身边的“优秀”女孩儿介绍给他，搞得米阳见了她就头大。按照钉子的说法，丽姐所谓的优秀女孩儿，都是男人见了会尿频的那种。
一个大肚子警察吹着茶叶沫子说：“你们说，这‘娇滴滴’怎么就这么喜欢咱大米呢？要说这小子长得还行，可一笑跟小流氓似的，也没觉得多帅啊？”米阳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诸事不顺，一大早出门就被韦晶挤对了两句，刚才又被“娇滴滴”吓了一跳，现在又……没等他开口，另一个警察就笑说：“老刘，没听人说嘛，这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人家喜欢的就是大米这脸盘儿的！”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不着调的了！”一个年长些的警察发现米同志脸色不太好，赶紧把话题岔开了，“要我说现在什么事儿都是钱闹的！钉子攒钱买房为了娶媳妇，我和老刘呢得给孩子攒学费，张儿也得给孩子攒奶粉钱！所以说，钉子你别老榨人大米，人家也得攒钱！”
钉子一撇嘴：“他着急攒钱干吗？他北京本地人，家里有房子，又号称不过三十绝不结婚，要钱没用啊！”米阳瞪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谁说没用，老子攒钱整容！”警察们狂笑。
“谁要整容啊？”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跟屋里几个老警察都笑眯眯地打招呼，米阳和钉子几个年轻的站了起来，“队长来了。”钉子麻溜儿拿了队长的杯子去帮着打水。“大米，我记得你那假不是到明天吗，你不在家好好休息又跑来干吗？”刑警队长何荣光接过了钉子送上的水边吹着边喝了两口。
“这不是几天没见领导您嘛，我这心里不踏实啊，过来沾点儿组织的阳光雨露。”米阳笑嘻嘻地说。“扯淡！”何队笑骂了一句，警察们哈哈大笑。钉子啧啧有声：“大米，你这马屁拍得太没水平，有点儿无耻了啊！”米阳一撇嘴：“这能怨我吗？我倒想拍那有水平的马屁，比如说给队长倒倒水什么的，那也得轮得上我啊！有人冲锋似的就给干了！”
“噗！”何队立刻呛了一口，老刘几个警察都坏笑了起来，钉子一伸手就卡住了米阳脖子，一边恨恨地说：“你丫就损吧，回头让‘娇滴滴’生吃了你我也不管了！”米阳反肘一个回击，两人闹在了一起，何队和老警察们也不管。正闹着，一个小女警跑了进来，风风火火地说：“钉子，外头有人找！哟，何队也在啊？”何队长笑着点了一下头。
“谁找我啊？”和米阳纠缠在一起的钉子歪着脖子问。“你去看不就知道了，我又不认识！赶紧的！”小女警转身就走，临走前甩了一句，“一女的！”钉子一愣：“女的？”然后用力挣脱开米阳就往外跑，嘴里还不吃亏地喊，“大米，你等着，回来收拾你！”转瞬间人就没了。老刘摇摇头：“这小子，听见女的就激动！”警察们哄笑了一声。
米阳活动了一下脖子，何队走过来坐在了他的桌子上，米阳赶紧掏出烟给他点上：“队长，来一根。”何队长长地吸了一口，低头一看：“哟嗬，你小子发财了，居然抽上中华了！赶上局长的水平了。”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警察也凑上来抢，半包烟转瞬即逝。
“我哪儿抽得起这个啊，前天吃饭，一哥们剩下的，人银行的，有钱人！”米阳嘿嘿一乐。“说吧，今儿干吗来了？”何队喷了口烟，米阳一挠头：“是副队说上次的报告有点问题，让我过来一趟。”何队扬了扬眉头：“哦……”他没多说什么，警察们趁着难得的空闲，开始闲聊八卦，从加班补助少算了十块钱，说到老婆单位某科长又养一蜜。正聊着呢，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米阳来了没？！磨磨蹭蹭地搞什么鬼……”
屋里顿时一静，这个大嗓门的男人关上门回身一抬头就看见了何队：“哟，队长，局长不是找你吗？怎么回来了？谈完了？”“啊，完了！”何队言简意赅，然后笑问，“老杨，‘3·20’的结案报告出什么问题了，我怎么不知道啊？”副队长杨大伟扫了一眼米阳，赶紧笑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证物报告有点不规范，牛局给撅回来了，我叫大米过来看看，这部分是他写的……哎哟！我靠！”他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猛然打开的门板碰到了后脑勺，警帽也被拍歪了。
“哧！”警察们全部低头抹脸假咳嗽，钉子则站在门口一个立定吼道：“队长早！副队早！咦？副队你咋了？头疼病又犯了？”看着钉子一脸无知加关心状，后脑勺隐隐作痛的杨大伟气得只能干咽唾沫，脸发白。“我说你们以后开门都小心点，碰到人怎么算啊？合着不是自己家门就不爱护是吧！以后谁再踹门我就踹他！听见没有？”何队一脸严肃地说，眼里却闪过一抹笑意。
钉子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跑去跟杨大伟道歉，还很狗腿地想帮他揉揉后脑勺什么的。“去去去！”吃了哑巴亏的杨大伟挥手把他轰到了一边，老刘他们赶紧给杨副队让座，上水。钉子一脸委屈地往米阳那边走，经过何队身边的时候挨了一巴掌：“臭小子。”他轻声骂了一句。钉子冲米阳吐了下舌头。
看着何队走过去跟杨大伟说事儿，米阳嘴唇微动：“你故意的吧，没事儿得罪他干吗？”“我在门口都听见了，靠，活儿都是咱哥们儿干的，丫白饶一功劳，还为了点儿小事儿就找碴儿，欠收拾的，有老牛罩着就了不起啊！”钉子一撇嘴儿嘀咕了一句。
在刑侦二队，何队长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他业务扎实，为人正直肯干，所以手下这些警察都服他。副队长杨大伟的情况则不同，他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直接就是副队长，对刑侦没有什么经验。听说他在部队也是个后勤的工作，之所以能转业来公安局搞刑侦，除了娶了一个北京老婆，主要的是跟主管刑侦的牛副局长有着那么点“关系”。
按照钉子的说法就是，有关系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得有能力，没能力就要懂得低调，非喜欢高调也行，那您走正途。要连正途都不肯走，非踩着别人的脸皮往上爬还特小心眼儿，那不是找抽是什么！米阳和钉子分来没多久，在一次他主持的案件例会上，米阳揪出了一个很明显、很外行的错误，搞得他在领导面前特下不来台，冷汗热汗轮流出，更显得他那早谢的头顶闪闪发亮。
其实杨某人那错误在座的这些老警察谁不明白啊，可都没人说，这人是牛局帮忙调来的，有点脑子的就知道他们有关系。这会儿领导就坐在上头，明着说是他杨大伟的错，可扇的却是牛局的脸皮，这傻事儿谁干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米警官干了，所以他和杨副队长之间的梁子也算结下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大米同志的鞋子是越穿越小，直追三寸金莲。
米阳和丁志强（钉子同志大号）是同班同宿舍同时分来的铁杆儿，平时没事儿就掐，动嘴加动手，可一遇到事儿，俩人比谁都铁。用钉子的话说就是，虽有内部矛盾，但要一致对外！杨副队长的偶像估计是商鞅，很喜欢“连坐法”，所以他对跟米阳“蛇鼠一窝”的钉子向来也看不顺眼。
“你……”米阳眉头一皱，这时桌上电话响了。“喂，刑侦二队。”老刘顺手接了电话，说了没几句就挂上了，“队长，‘6·8’那案子，说是有点儿线索，还是老宫的线儿。”“知道了，钉子，你过去瞅瞅，大米，你也去一趟吧，这是你俩的线！还有带上新来的实习那小子，让他也接触接触……老杨，这报告后来是我改的，哪儿有问题我更清楚，回头我来吧，你说呢？”何队转头笑问。
杨大伟本来就是没事儿找事儿，何队的话说得也挺客气，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对米阳他们挥挥手笑着说：“成，成，没事儿，你俩去吧，这报告回头我跟队长商量着来。”米阳说了声“是”，就和钉子往外走，临到门口何队说了句：“大米，回头跟考勤的说，把你的这一天的假记上，回头补！”“是！”米阳嘿嘿一乐，一个立正。
到了外头，两人先上了车，插钥匙打火的钉子说了一句：“要说还是老何够意思！”米阳扫了他一眼：“你以后注意点，别明目张胆地拿杨秃子开涮，不知道他喜欢背后阴人啊！”钉子一翻白眼：“我发现你现在变[XC屁;P]了，怎么着，你也打算走马屁路线了，讨好他有用吗？”
“滚蛋，你听不懂好赖话啊！你不知道他现在正跟咱们队长争位置呢吗，要是出了事儿，咱哥们怎么样都不要紧，那帽子他肯定得扣队长头上，你觉得你牛靠了，嘴痛快了，回头你对得起队长吗？当初谁把你留下的，留下你就为了找累啊！”米阳也憋着火，嗓门有点高。钉子低低骂了一声“靠”就不再言语了，他知道米阳说得对。
何队长对米阳这些年轻的警察，真是做到了工作上严格要求，生活上细致关心。虽然平时干起活来，嘴巴上总是凶巴巴地骂着，但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都是他在前面给顶着。而杨大伟同志的作风则截然相反，属于那种有功劳我上，有黑锅你扛的主儿，警察们嘴上不说，谁心里没本账？可就这样，轮到升职的时候，不论资历水平人品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的杨某人，竟然成了何队长的竞争对手。
米阳没再多说，抽出两支烟来一起点上，然后塞了一支在钉子嘴里。钉子闷头抽了两口刚想说话，来实习的那小孩儿蹿上车来，一脸的兴奋，这是他那次“出任务”。小孩儿特激动地伸头问：“师父，师父，师父！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去哪儿啊？！”说话间唾沫星子横飞。心情不太好的钉子立刻抬头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叼着烟吼：“去哪儿？去西天取经！你是猪八戒呀！还师父！”小孩儿傻了：“啊？”米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回头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小孩儿，米阳笑眯眯地说：“你丁哥跟你逗呢，咱们去‘鸡场路’那边见个人，记住了，长眼长心别张嘴，看着就行了！明白吗？”说到后，米阳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小孩儿刚放松下来，咧到一半儿的嘴赶紧收回，做认真状：“是！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他又好奇地问：“机场路？那不是在朝阳区吗，不是咱们的管辖范围啊，难道是跨区大案？！”没两句，这小孩又把自己说兴奋了。米阳差点被烟呛到，咳嗽了一声才说：“想什么呢你！是母鸡的鸡，这回懂了吧？”“啊？城区里还有养鸡场？卫生防疫允许吗？”小孩儿十分惊讶，米阳和钉子同时喷笑了出来。
钉子那点儿郁闷被这个活宝搅和得一点不剩：“我说你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装什么天真无邪呀！”说完他狠抽了两口把烟掐了，一打方向盘，车子向外驶去。看着红了一张脸却还是不明所以的小实习生，米阳一边笑一边解释：“水泥路那边有很多黑发廊，小姐也特别多，所以那边的居民都管那儿叫‘鸡场路’，这回明白了吧。”
小警察这才恍然大悟，挠了挠头：“这群众的智慧可真够可以的！”然后又讨好地跟钉子没话找话：“丁哥，你真能逗，刚才说得跟真事儿似的，今天我都被骗了好几次了，还是被你吓一跳！”
钉子心说谁有那闲工夫逗你，听到后面又不免有点好奇：“好几次？为什么被骗了好几次？”一说这个，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挺气愤：“还不是这倒霉催的4月1日，后勤的那几个毛丫头就整我一人！有本事整局长、政委去啊，还没成老太太呢就知道吃软柿子了！”
米阳一愣：“4月1日？哦，今天愚人节呀？”小警察连连点头。米阳立刻联想到，韦晶那面试不会是有人拿她开涮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