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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章 迷雾荒谷
  黑暗里有一点火光。
  
  无星无月的夜晚,迷雾荒谷中没有丝毫的光亮,除了遥远的山谷中心那一点隐约可见的缥缈火光外,大部分的地方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覆盖。
  夜色有些凄冷,风声萧瑟的同时带着些许凉意,吹拂过山谷时泛起一片片奇怪如潮水般涌动的暗色,那是这一处山谷所特有的雾气。
  山谷很大,若是白日里,便能看到围绕在周围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但在夜晚,便只能看到那些隐约高大的影子,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屹立在这片大地上。
  西北面两座高山间隙中,是这座迷雾荒谷对外进出的通道。而此刻,在山谷之外,同样崎岖蜿蜒且险峻的山道上,走来了一个人影。
  黑暗中忽有肃杀之意,山道前方有人出声,似低声叱喝了几句。那个走来的人影身子顿了一下,借着夜色里的那点微光,可以看到来人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面上神情镇定,似乎对这突然出现的阻拦毫不意外。在听完那黑暗中的低语后,他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了一句。
  一问一答,像是口令,又似暗语。
  随后,那股隐藏在黑暗里的杀意缓缓退去,黑衣青年又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这一段前往迷雾荒谷入口处的山道看起来静谧清冷,但在这个夜晚里却似乎格外森严,一路之上光是类似的盘问询查,就出现了三次。
  黑衣青年一路对答如流,神色镇定地一一通过,在黑暗的夜色与清冷的夜风中,逐渐走近了山谷的入口。
  只见入口的山道旁,有一处隆起的山丘,几块大小不一的岩石散落在山丘上,隐约可以看到在山丘顶部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黑衣青年的身子顿了一下,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便转身向山丘上走去。
  山丘上并没有路径,丛生的野草在夜风里微微起伏着。快走到山丘的时候,黑衣青年看到前头地面上出现了一块插在土里的木牌,上面雕刻着一幅奇异的图案:上有神灵飞天,下有鬼怪嘶嚎,而中间是一棵庞大无比的巨树顶天立地,贯通神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上神下鬼且都依附在大树上的巨树图纹。
  黑衣青年的目光扫过木牌,在图画上停留片刻后,望向木牌之后丈许处那个身着白衣、负手而立的人影。
  在这样黑暗的夜色里,一身白衣当然是极显眼的,这时像是也听到脚步声,那个白衣人转身看来,却是个极英俊的男子。当他看到黑衣男子时,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道:“你来了啊,黑狼。”
  被他叫作“黑狼”的黑衣青年点点头,走了过去,同时口中道:“云剑,你这样穿着若是被你爹看到了,只怕又会说你了。”
  云剑面色轻松淡定,笑道:“无妨,今夜大事在即,他老人家在荒谷中有诸多事情,哪里还顾得上我?”
  黑狼笑了一下,走过去与云剑并肩而立,向远方望去,只见这一片夜色之中,除了身后的迷雾荒谷中一片肃杀深邃外,远方无数山脉次第起伏,虽不似白日间能一睹真容,但仍可想象其雄伟壮阔。
  云剑忽然长舒了一口气,道:“黑狼,你进神教有几年了?”
  “六年了。”
  “这么久了啊。”云剑脸上露出一丝感慨之色,随即微笑道,“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少年模样,正好和小晴差不多大小,如今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
  黑狼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剑又道:“对了,今晚小晴也来了,可能待会儿就到这里,你要等她吗?”
  黑狼摇摇头,道:“长老命我送后一颗‘血魄晶’进谷,当是为‘降神咒’所用,只怕稍后神咒即起,我应该是出不来了。还是回头再见吧。”
  云剑剑眉一挑,面上露出几分异色,看了黑狼一眼,过了片刻后叹道:“血魄晶这等珍罕异物,也只有你有本事弄到,难怪我爹这些年来看重你比我这个亲儿子更甚几分啊。”
  黑狼抬头看了云剑一眼,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云剑随即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句戏言,咱们哥儿俩是什么交情,我还能怀疑你吗?”说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一丝戏谑之色,对黑狼道,“对了,等大事完毕后,你赶快回到这里来,小晴她可能会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哦。”
  黑狼一怔,道:“秘密?什么秘密?”
  云剑笑道:“若是我说了,那还是秘密吗?快去快去,回头记得过来见人就好。”
  黑狼想了想,微微点头道:“好。”
  说着,他对云剑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去了,没过多久,便看着他一路走下山丘,走进山谷,消失在那一片深邃无边的黑暗中。
  
  黑狼走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之后,下方山道上忽然又有动静。过了片刻,只听一声轻响,一个轻盈的身子从下方飞掠而至,在半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身,便丝毫不差地落在云剑身旁,却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
  云剑看到她时脸上便有一丝喜悦之色,但看到女子来到身边后,却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胡闹!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有个磕磕绊绊的,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美貌少女嘻嘻一笑,看起来与云剑很是亲昵,抓住了他的手臂笑道:“有大哥你在啊,我怕什么!”
  云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妹子啊。对了,黑狼刚从这里离开,进山谷去了。”
  他口中的“妹妹”,也就是这个名叫云小晴的美貌女子“啊”了一声,向山谷那边看了一眼,随即对云剑抱怨道:“真是的!大哥你怎么不拦住他?明明知道我有话要对他说的。”
  云剑摇摇头道:“大事要紧。他身怀血魄晶要送入山谷内的‘大迦罗阵’中,待‘降神咒’起之时,他还要助爹和其他长老一臂之力,确实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第二章 血色合欢
  云小晴撇了撇嘴,脸上忽有一阵忐忑之色,轻叹了一声后,喃喃道:“他要是知道此事,到底会怎么想,会不会不喜欢啊?”
  说着,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有些无意识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云剑微笑了一下,道:“傻妹子,你放心吧,黑狼一定是万分欢喜的。”
  云小晴看起来有些患得患失,望向云剑,道:“大哥,你怎么知道?”
  云剑失笑,摇摇头安慰她道:“你跟他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别人不懂,你还不信他吗?再说了,我等修道之人,窃取天地造化以得无上法力,代价便是子嗣艰难,越是道行境界高深者越是如此。如今你早早便怀上了他的孩子,这可是大喜事,难道黑狼还会生气不成?”
  云小晴目光微闪,晶莹的眼眸里仿佛泛起一层涟漪,明亮又带了一丝幽深。过了片刻后,她终于重重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点头道:“大哥,你说得对。”
  云剑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宠溺地伸手摸了摸云小晴的头,道:“反正我就等着我大侄子出世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件事爹也知道了。”
  “啊!”云小晴顿时吓了一大跳,随即满脸通红,又羞又恼,气道,“大哥,你怎么胡乱去说啊,这下子我要被爹骂死了。”
  云剑嗤笑一声,道:“好好的,爹骂你做什么?明着告诉你吧,爹可是高兴得很!”
  云小晴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般道:“真的?”
  云剑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为何黑狼能进入荒谷禁地,甚至还能加入降神咒神阵仪式中?就算他身怀能凝聚血魄晶的秘法,但这后要紧的关头,便是不让他参加也是可以的。”
  云小晴轻声道:“你是说,爹他老人家是想……”
  云剑笑着说了下去,道:“那自然是知道了他快有外孙之后,终于将黑狼真正看作了一家人呗。咱们二人所修道法与降神咒相冲,不能靠近山谷,黑狼却是血魄燃晶的血脉,正好亲近神咒,如此不大力提携一把未来女婿的话,那还提携谁去?”
  云小晴面上露出一丝欣慰欢喜之色,频频点头,目光望向那个黑暗的山谷,双手轻轻合十在胸口,低声祈愿道:“愿一切事情顺顺利利,大家都平安归来。”
  口中说完,她眼角余光扫过周围,忽然看到一物,口中“啊”的一声,似乎带了一丝惊喜。
  云剑从旁看去,只见云小晴走到一边,从地上一处野草丛中摘了一个东西回来。
  云剑仔细看了一眼,是一朵红色的花。只见云小晴笑逐颜开,对云剑道:“大哥,你看,合欢花开了啊!”
  云剑耸了耸肩,这合欢花只是一种常见的野花,山野中到处可见,身无灵纹,也不是灵材药草,对修道中人毫无作用,所以没好气地道:“不过是一朵野花罢了,你大惊小怪作甚?”
  云小晴却不管他,只是笑着将这朵红色的合欢花放在掌心中端详着,然后微笑着道:“这花开得好生美丽,一定是个好兆头呢。”
  夜风吹过,合欢花鲜红色的花瓣在她雪白的掌心中微微颤抖着,仿佛也在轻轻地低语。
  
  黑狼走进了迷雾荒谷中,起初的道路是夹在两座高耸山峰间的一条崎岖小道,但随着他的深入,道路便逐渐宽阔了些。奇怪的是,一路走来他并未点火照明,周围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行差踏错,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
  走过了那条进入山谷的小道后,前方虽然还是一片昏暗,但黑狼却像是适应了黑暗似的,脚下似乎变得更加平坦起来。这里便是荒谷之中了,因为诡异的原因,这座山谷看似平凡,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灵草能在这里生长,有的大都是一些平凡普通的野草杂树,以及类似合欢花一类的常见野花。
  对于天下的修士来说,这座山谷是荒凉的,荒谷之名由此而来。
  黑狼向前望去,看见在远处山谷中心的一片地方,有一团火光正燃烧着!此情此景映入,在这片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山谷里,那一点火光格外显眼。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在这个周围无人的时刻,他看上去有些紧张,一直紧紧盯着那里。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大步走向火光亮处。
  夜色下,山谷深处仿佛正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无形无色,却仿佛无所不在,令人置身其中,忍不住会有些心跳加快的感觉。那好像是一种对未知而可怕的强大所敬仰、所畏惧的情绪。
  火焰是山谷中一处燃烧着的篝火,点燃的却不是木柴,而是一些诡异的东西,骨骼、毛皮、石头、奇形怪状的药草以及诡异的大块大块的血肉,就这样无声地燃烧着。
  而若是走到了近处,便会发现那些诡异的燃料上,在火苗吞吐间会不时地泛起奇异的灵纹图案,次第闪烁着,散发着无形却又强烈的波动。
  一块丈许高的大木牌插在篝火外围,与黑狼之前看到的一样,上面画着贯穿神鬼的巨树图案。
  火堆旁边,坐着三个老者,一个面容清癯,看上去有神仙之态,脸型轮廓隐约与之前的云剑有几分相似,正坐在主位上首。在他左手边的老者秃顶肥胖,却有一道白眉垂下脸颊;而在他右手边的老者则瘦黑枯槁,面上几乎就只剩下一张面皮了,看起来有些可怕。
  黑狼走到火堆前,向这三位老人行了一礼,道:“见过三位长老。”
  那三人同时转眼看来,清癯老者和那个胖老人都点了点头,唯独那瘦黑枯槁的老头儿却是脸色阴沉,忽地冷笑一声,道:“云守阳,你手下这厮有什么资格,也胆敢位列神阵之中?”
第三章 火之萨满
  当中那位清癯老者一皱眉,面上露出一丝不快之色,淡淡地道:“就凭他前后取来了三块血魄晶,可够了吗?”
  那瘦长老神色冷峻,看起来丝毫不畏惧云守阳,还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旁边那位胖长老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小家伙能取来血魄晶,对神咒施法大有裨益不说,其所修功法也必与降神咒相合。反正机缘各自由人,又不抢你的少你的,瘦子你就莫要多话了。”
  瘦长老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云守阳则对胖长老微微一笑,胖长老颔首微笑回应。
  云守阳随即对黑狼招手,黑狼走了过去,在云守阳身侧后面一些的地方跪坐于地,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玄黑的匕首,放在地面上。
  匕首锋刃之前三寸的位置,赫然有一块通体晶莹红艳之色、望之有若琥珀玛瑙般质感的小小晶块,正黏附在匕首上。
  云守阳目光扫过这小小红色晶块,随即又看了黑狼一眼,目光温和,对他点了点头。
  黑狼垂首不语,安静地跪坐在云守阳身后,静静地等待着。只是当他目光扫过身前地面时,忽然发现就在不远处,一小丛野草地上,一朵小小的红色合欢花正绚丽绽放着。
  他看了一眼那朵花,然后移开了视线。
  ……
  这个昏暗的夜晚仿佛格外漫长,似乎连时光都放缓了脚步,无边无际的黑暗簇拥在这个山谷里。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火堆旁的四个人同时抬起头来。
  远方深邃的黑暗中,某个不知名的所在,忽然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鼓声。
  他们身前的那一堆篝火——那正燃烧的火焰,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它变得狂乱,溅起了无数火星!如果火焰也有生命的话,那么这一团火此刻仿佛是在怒吼咆哮着,又仿佛畏惧恐慌着,在那里不停地颤抖摇曳着……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蓦地在山谷中响起,下一声便从极远处前进了许多,然后几步之间,便赫然穿过了漫长距离,来到了这火焰附近。
  隐隐的鼓声并未消失,而且似乎越来越急,让人忍不住跟着心跳加快。
  片刻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火光忽然黯淡片刻——所有火苗突然伏低,仿佛是对来人表示了敬服。随后,那个人影似乎随意地挥了挥手,火光陡然再度明亮,直冲天空,瞬间壮大了数倍,照亮了周围十余丈地方。
  黑狼抬头望去,目光落在了那个缓缓走近的人影身上。
  来人是一个很苍老的老头儿,但他并不是中土神州里常见的人族修士,他的身高看起来至少比普通人要高了一半,而这似乎还是他正弯曲佝偻着身子,有些疲倦的模样。
  老头儿的手上握着一根粗大的木杖,沉重无比,上面雕刻着的是鲜红的火焰图纹。两颗尖利的獠牙从他的嘴边伸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度过了太多的岁月沧桑,那尖牙已经从雪白变成了灰暗。而在这个人的脸上,更是刺着无数的青黑色图腾花纹,大部分都是与火有关,看上去格外可怕。
  黑狼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心中猛然掠过一个词:蛮人!
  
  蛮人生活在中土神州南疆大陆,隔着巨大无比的“迷乱之地”,是与人族隔绝开来的一支怪异种族。在过往的久远岁月里,人族的修士们与蛮人之间虽然并没有血海深仇,但彼此之间从来也不是和谐相处的。
  就像此刻,这个看上去十分年迈苍老的蛮人,当他走过那块木牌边时,目光扫过木牌上的巨树图纹,眼中忽地掠过了一丝再明显不过的轻蔑之色。
  与此同时,在这个年老的蛮人身后,出现了七个异常高大雄壮的身影,无一例外都是身躯雄壮的蛮人战士,一个个如同小山一般,鼓起的肌肉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肉搏的话,普通的妖兽只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这七个强大无比的蛮人战士对前方那个年老的蛮人却显得异常敬重,在看到那老头儿随意挥了挥手之后,他们便停在黑暗中,没有再靠近过来。
  黑狼的目光再度落在那蛮人老头儿身上,心想,传说中蛮人部族素来有萨满之位,乃是至高无上的首领,或许眼前这老头儿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直面不改色的那三个老者目光也落在那蛮人老头儿的脸上。片刻之后,云守阳对他点了点头,道:“久闻‘火之萨满’盛名,今日一见,尊者果然有无上法力,对火之灵力尤其敏锐。佩服,佩服。”
  那蛮人老头儿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异常低沉且嘶哑,就像是从一个破风箱里传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道:“在你们人族修士的眼里,我们都是不开化的野人,何来佩服?”
  云守阳淡淡一笑,道:“我等既入三界神教,便视三界众生平等,没有这些闲心区分无聊的东西。”
  蛮人老头儿低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云守阳又道:“东西带来了吗?”
  蛮人老头儿硕大的手掌伸入怀中,摸索片刻后,取出了一条项链,上面挂着许多白骨饰物,其中的那块白骨正中,被挖了一个小洞,里面塞着一枚正闪烁着奇异光泽的小东西,两头尖中间鼓,外表似木之纹理,又有碧绿之色,倒像是一粒不知什么树木的种子,远远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出奇的地方,只是让人感觉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不住地从这粒“种子”中散发出来。
  这件东西一出,三界神教的三位长老都不禁动容,一起站了起来,几道目光都落在这块白骨、特别是那粒“种子”上,紧盯不放。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三人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了一下,都是微微点头,看来是确认无误了。
  那胖长老看起来是激动,手握成拳,面露急切激动之色,道:“既然万事俱备,那咱们就快快开始吧!”
第四章 忠心弟子
  说着,胖长老便迫不及待地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云守阳与瘦长老对望一眼,也坐了回去。
  篝火熊熊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周围,也让这位蛮人老者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疤痕以及奇异的图腾刺青都显露出来。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苍老的野兽,眼底深处仿佛永远隐藏着一丝警惕。
  他的目光扫过那三位长老,然后慢慢地走到火堆边,在那后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在这中间他还喘息了几下,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好像某种野兽的哀鸣,似乎年老的身躯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云守阳耐心地等待着这位“火之萨满”坐下,然后沉声道:“这便开始吧……”
  “且慢!”突然,一个低沉粗重的声音打断了云守阳的话。
  三界神教的三位长老同时抬眼向火之萨满看去,只见那个蛮人老头儿慢慢地抬起一根手指,却是指向云守阳的身边,道:“这个人,让他走!”
  胖、瘦两位长老同时皱起了眉头,云守阳则哼了一声,道:“黑狼是我的心腹,并且修有秘法能凝结血魄晶,那东西对降神咒有什么用处,尊者你不会不懂吧?”
  火之萨满那双苍老的眼眸中倒映着身前的火光,在沧桑的气息里却仿佛异常明亮,就好像两团火焰是从他身体里燃烧出来的一样,只听他缓缓地说道:“我不相信他!”
  云守阳眉头一挑,眼中掠过一丝怒色,随即冷冷地道:“根据我神教古籍所载,降神咒施法时,若有血魄燃晶秘法从旁协助,至少可以提升一成的把握,却不知尊者对此还有意见吗?”
  “一成!”胖长老与瘦长老二人同时动容,显然这看似不起眼的一成概率对他们来说意义极大,只是不知那降神咒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令他们这样身份的人都倍感艰难。在听到云守阳这般解释后,他们二人脸上都有欣喜之色,胖长老还忍不住对云守阳低声抱怨了一句,道:“有这等好处,之前你为何不对我和瘦子说清楚?”
  云守阳对他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坐在火堆对面的火之萨满身上,目光炯炯,正要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只听那蛮人老头儿嘶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相信他!”
  这一下,连胖、瘦两位长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们在中土神州中也是地位极高的人物,此刻眼光都冷了下来。
  云守阳皱眉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让他走!”火之萨满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寂的谷地中,似垂死的兽王,苍老却仍带着旧日的威严,“若是一定要留他下来,就必须在他身上种下我的‘黑焰诅咒’,立下重誓绝不对降神咒此事不利,否则便受黑焰反噬焚身,烧干血肉,灼断魂魄,自此不入轮回,永世受这烈焰焚灼之苦。这样……我才放心。”
  云守阳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怒目注视着火之萨满,喝道:“你竟想将那等妖邪鬼术放在我弟子身上!”
  火之萨满冷冷一笑,眼角微垂,对云守阳的怒意丝毫不在意,在他苍老的眼睛里似乎早已看过了这世间太多的沧桑,到如今,只剩下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云守阳的身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正是那位瘦削枯槁的瘦长老,只听他淡淡地道:“尊者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处。”
  云守阳猛地一转头,带了一丝惊讶与怒意盯着瘦长老,但瘦长老却并无畏惧之色,只是坦然看着他。
  而在另一侧,火之萨满口中则发出嘶哑怪异的低笑声,如鬼怪般刺耳,向这边看了过来。
  云守阳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胖长老,刚要开口说话,却只见胖长老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向他看来,道:“云兄,我也觉得为了以防万一,尊者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大概是因为平日里他和云守阳关系不错,所以沉吟片刻后,他又追着多说了几句,打了个圆场,道,“再说了,咱们也都知道那‘黑焰魔咒’虽然阴狠毒辣,但说到底也算是誓咒的一种,只要那小家伙不违逆誓言,毒咒自然便不触发,也没什么大碍的。”
  云守阳显然想不到连胖长老都如此说,脸色一时变幻不定。以他的身份和阅历见识,对黑焰魔咒当然知晓一二,虽说大体上胖长老说得并没有太多错处,但这种源于南疆大陆深处蛮人部族中神秘诡异的魔咒,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正当他几番思量,想着干脆就让黑狼离开算了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黑狼的声音,道:“师父,弟子愿意。”
  此言一出,火堆边一时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包括那位火之萨满,沧桑且睿智的目光也落在黑狼的脸上。
  云守阳皱了皱眉,道:“这其中的风险……”
  黑狼跪坐于地,身子挺直如标枪,面无表情地道:“一切以师父大事为重,弟子些许险阻,不足挂齿。”
  云守阳深深凝视着那张年轻的脸,沉默片刻后,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你果然是我的好弟子,我没有看错你。”
  黑狼垂首不语。
  云守阳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声道:“你过去吧。”
  黑狼答应一声,便起身绕过篝火,走到了火之萨满的身前,然后如同刚才一样,安静地跪坐在这个蛮人老头儿的一侧。
  火之萨满那苍老的目光扫过这个人族年轻男子,即便是他这般年纪、这样地位的老人,此刻似乎也忍不住从眼中透出几分欣赏之色,但是显然,这一点欣赏并不会对他的心志和决定有任何的影响。
  在三界神教其他三位长老的注视下,一场简短但诡异的仪式很快展开了——火之萨满将手直接伸进了燃烧的篝火中,停顿片刻后再收回时,掌心中便有一朵燃烧的火苗。他的血肉在火焰灼烧下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众人便听到了他低声吟诵起一段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第五章 黑焰魔咒
  
  那仿佛是远古时代的声音,在久远的岁月中回荡着,穿过了时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带着诡异神奇的力量,片刻之后,这个蛮人老头儿的双眼中同时流下了血。
  黑色的血!
  他用手托着那团火苗靠近脸庞,那诡异的脸此刻看上去如魔如鬼,显得狰狞无比,恐怖至极,而火苗随即狂野地扭动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力量,那两道黑色的血迹迅速变干,黑血飘起,融入到这团火焰中。
  那火苗,变成了黑色。
  那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一切都安静下来,古老的咒语在火之萨满的口中吟唱着,然后在他的引导下,黑狼面对着那朵黑焰,一句一句地立下誓言,发誓对这一晚即将进行的降神咒绝无不利之心,发誓为此尽心尽力,若违背此诺言,定受黑焰反噬之苦。
  而随着黑狼的诉说,那朵黑焰摇曳着缓缓靠近了他的脸,后从他的额头正中悄无声息地、诡异至极地融入了血肉之中,消失不见,不留丝毫痕迹。
  当一切结束之后,火之萨满摆了摆手,黑狼沉默地站起,走回到火堆的另一头。
  云守阳对着自己这个弟子点了点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他的手放在黑狼的肩膀上时,黑狼能够感觉到这个位高权重的老人和平时不一样的神态以及微微用力的力道。
  他抬头向云守阳看去,微微点头,然后又像平日那样沉默不语。而云守阳此刻的眼神里,已然满是爱惜之意,心中更是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日后将小晴交给他,自己也是了无牵挂了。
  所有僵冷的气氛,似乎都在这个诡异的魔咒后变得缓和起来,就连一直冷峻的火之萨满看起来都多了一丝笑容。
  很快,几个人开始了后的协商,那一场至关紧要的降神咒,就要开始了。
  黑狼安静地跪坐在地上,耳边回响着终于对他放心了的那些人的话语,他的目光忽然又看到了那朵合欢花,随后又看见,花朵蔓延在更远的地面、更多的地方。原来在这座山谷里,那些随处可见的野草丛中,已经到处开满了鲜红的花朵。
  迎着夜风,红色的合欢花微微颤动着,似在黑暗夜晚中歌唱的女子,美丽而妖艳。
  
  夜色依然深邃而寂静,这个漫长的夜晚仿佛将无休无止地在黑暗中持续着,直到那一点光芒,突然从黑暗的深处猛然迸发而出。
  夺目的光辉如在夜晚中突然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熊熊燃烧着,随即所有的火光凝聚出一根恢宏无比的火柱直冲天穹,射入了无比浓厚的阴云中。
  顿时狂风大作,阴云翻滚,天地震颤,一股可怖的气息从天际缓缓弥漫而来。
  荒谷之中,正是那巨大火球光亮的发源地,此刻在那原有的篝火边,三界神教的三位长老和火之萨满四人分作四个方位,双手一起伸入了中间燃烧的火焰中。
  此刻,在他们的身下和周围百余丈方圆的地面上,赫然亮起了无数奇异的图纹火光,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神秘的阵式。
  所有的生物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到这个强大阵式之外,包括火之萨满带来的那七个强大的蛮人守卫,还留在这个阵式中心的,除了四位道法通天、实力强大的人物外,就只有黑狼一个了。
  此刻的火焰,已经完全变作了纯白色,可想而知,其中的温度已经到了何等地步,而在火光的深处,却悬浮着一条白骨项链。在强大无比的火焰灼烧下,这条项链寸寸崩裂,所有的白骨都被烧成了灰烬,只有的那块不知是什么异兽的骸骨,竟然还能撑得下来,但也能依稀看到上面裂痕丛生,似乎也快要撑不住了。
  而在白骨中央,那粒奇异的“种子”却似乎丝毫不受火焰影响,仍然在碧绿的光泽中散发出一股蓬勃生气,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生机充盈了一些。
  它好像正在徐徐吸收着这片火焰的力量,与此同时,大量的火焰在经过这粒种子射上夜空的时候,似乎也沾染了那种特有的气息,隐隐地在向无尽的苍穹召唤着什么。
  古老的咒语忽然响起,那四个强大无比的人一起抬头望天,也几乎是在同时,从空中弥漫而来的恐怖气息,也降临到这座山谷中。
  黑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去,只见在那天穹之上的阴云中,已经缓缓打开了一道巨大的黑暗缝隙,从那片无比深邃、犹如无底深渊般的黑暗里,似乎正有诡异的目光向这里望来。
  那道缝隙,慢慢落下。
  整座荒谷的地面突然颤抖起来,隆隆之声不停地从地底深处传出,与此同时,周围地面上那些阵势大放光明,拼命闪烁着,散发出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这片土地,但在天穹之上那股力量的逼迫下,这个大阵似乎很快接近了极限。
  蓦地,在四周光华耀眼之中,云守阳大喝一声,道:“放!”
  黑狼毫不迟疑,立刻伸手将身前的那柄黑色短剑拿起,手臂一震,一道奇异的血光从他身上一闪而过,那颗小小的血珀般的东西便离剑而飞,直接没入了那片火光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粒绿色的种子上。
  “轰!”
  一声巨响,那颗血魄晶瞬间化为一片虚无,整片火焰陡然明亮了三分,周围的温度顿时狂烈地上扬,连地面都为之开裂了数道裂口。
  但是或许正是因为这强大的力量吸引,天空中的黑暗缝隙也随之迅速地落下,那道黑暗的门,越来越大,即将彻底打开了。
  古老的气息从这黑暗之门中散逸而出,一个无比高大、如山如岳、仿佛主宰了一切的身影开始隐隐约约地从那个黑暗之门后出现,并靠近了这个世界。
  而那道隐约的目光,此刻所注视着的,正是那粒奇异的种子,似乎只有那粒生机勃勃的“种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有吸引力的所在。
第六章 黑火焚身
  “呜……”那是奇异的声响,又像是一种古老的呼唤,仿佛上古时代的古曲在冥冥中回响着,一束仿佛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光辉,如利剑般从黑暗之门中射出,顺着地面那道火柱倒流落下,随即一分为四,直接落在正在施法的四人头顶上。
  难以名状的强大力量,从天穹上轰然而下,注入到四人身上,他们的肉身迅速开始变化,身上衣衫都开始破裂,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无比强大的灵力。
  但是四个人的脸上,此刻都露出了狂喜之色,他们咬牙强忍着痛楚,感觉到体内狂野的灵力正向着往日难以想象的力量界限冲刺。那感觉,仿佛一步登天,又仿佛是在神人之间。
  下一刻,也许就要成神!
  火光里,那个天上的黑暗之门马上就要垂落,那尊古老的身影犹如神祇,即将显现,一切都到了后关头,但似乎就差那后一步,那后一点的距离,那一扇门,却还是没有打开。
  仿佛就只差那后的一点力量!
  云守阳嘶声吼道:“黑狼!”
  只是他眼角余光忽地一滞,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他突然看到自己的身侧空空荡荡,一直沉默而坚定地守在自己身旁的那个黑衣男子,不见了!
  云守阳大吃一惊,但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脑海中还未有任何的念头时候,忽地,他只觉得心口一凉,一段黑色的剑尖刺穿了他的心脏,透胸而出。
  一只有些苍白的手,从背后抓住了云守阳的肩头,那个黑衣的青年紧贴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锋锐无比的黑色短剑。
  云守阳大叫一声,身子刚想反应却骇然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动弹,从半空中落下的那股强大的力量正在灌入他的灵脉气海,给予他无上灵力的同时,却也让他全身经脉极度膨胀,暂时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
  除了云守阳,其他三个人的情况也是如此。此刻,那三个人都是用骇然的目光看着这边,看着突然暴起杀人的黑狼,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谁也无法有任何的反应。
  在这个惊世骇俗、充斥着古今、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法阵的中央,此刻,却是一个弱小的黑衣青年赫然掌控着一切。
  黑狼紧握着剑柄,将黑色的短剑从云守阳的心口拔了出来,与之同出的还有难以想象的巨量的鲜血,如湍急的小河般喷射而出,瞬间溅了他半身。
  那是被天空中落下并灌注到身躯里的神灵之力所逼出的鲜血,一旦有了出口,在强大的压力下似乎就要宣泄而出。
  黑狼的脸上也溅满了血珠,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然后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黑色短剑再次刺入了云守阳的背后血肉中。
  一剑、一剑又一剑……他狠辣而坚定地将云守阳的胸膛捅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烂坑,在刺出了第十三剑后,曾经不可一世、强大无比的云守阳终于绝望地失去了后一线生机,死不瞑目地垂下了头颈。
  紧接着,黑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在天穹上开始颤抖不停、发出震天般嘶吼声响的黑暗之门,随手丢开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云守阳的尸体。
  那道原本灌注在云守阳身躯上的神明光柱霍然炸裂开去,化作无数纷繁美丽的碎片落在这黑暗的夜色中,而原本稳定平衡的火柱和黑暗之门此刻全都战栗起来,疯狂地抖动着,越来越多的光柱失去了光芒,而灌注到另外三个人身上的神柱却越来越亮,气息越来越强。
  黑暗之门中传来了疯狂的吼叫声,而在下方,一切看起来也越来越疯狂。
  在那三人绝望的目光里,失衡的法阵片片崩溃,越来越多的神力像失去了控制的洪涛巨浪奔流而下,在狂烈的大风里,他们的身躯像是被吹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变大,然后火舌席卷而上,燃烧在他们身躯的每个角落,后猛地传来震耳欲聋的三声巨响!
  “轰!轰!轰!”
  那三个肉身轰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雨,粉身碎骨,被这一片夜色和癫狂的火光所吞没。
  几乎是在火之萨满的肉身爆裂开的同一时刻,仿佛冥冥中一股无形力量的激发,那七个被他带来的强大无比的蛮人战士,原本正发疯一般发出怒吼向这边冲来的时候,突然间就一起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倒在正在燃烧的地面上,像是寄托着他们生命的那一条丝线突然断裂了,也带走了他们的性命。
  天空里的黑暗之门,这个时候,也在后的一声呜咽咆哮、震天动地的怒吼后,霍然关上,然后整个消失在黑暗的天穹。而地面上,火苗四处蔓延,将这座荒谷方圆百丈的地方全部照亮。在火光深处,黑狼冲向火焰深处,一把抓住了那块镶嵌着奇异种子的白骨。
  触手处,那块白骨瞬间粉碎,化作尘埃簌簌落下。只有那粒碧绿色的种子,竟然在此威势下仍然丝毫无损,落在了黑狼的手里。
  然而,就在这一刻,黑狼突然身子猛地一颤,发出了一声惨厉无比的号叫声。
  “啊……”
  凄厉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似野兽绝望的哀号。一股股黑色的火焰,猛然从他的身躯里升腾而起,开始疯狂地燃烧着。
  诡异的是,这种黑色的火焰不停灼烧着他的血肉,却对他身上的衣服完全无损。
  黑狼如置身炼狱,不停地对着天空哀号嘶吼着,他全身的血肉都在黑色的火焰中灼烧,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又迅速灼干,隐约中,在他腹部气海部位更是现出一片炫目光华的虚影,但这恐怖的黑焰竟然连这片虚影也烧灼进去,烧得片片断裂,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眼看着,黑狼的一切,甚至就连他的魂魄仿佛也都在这黑火中沸腾且开裂、粉碎着……
第七章 幻梦光阴
  在如此恐怖且可怕的酷烈黑焰中,不知道为什么,黑狼竟然没有倒下。他嘶吼着,号叫着,却仍然站直着身躯,然后一步一步向着山谷外头走去。
  他身上的血肉看起来仿佛都在燃烧、消融,那黑焰烧进了他的魂魄,让他的脑海里开始变得空白而迷茫,但是这个身陷地狱的男子仍然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山谷之外,这时已经传来了一片喊杀打斗的声音,似乎正在发生一场激烈无比的厮杀。
  没过多久,就在他快要走到山谷入口时,突然从前方山道上闪过一道身影,一个美丽女子飞掠而至,正是云小晴。她一眼就看到了黑狼,瞬间大惊失色,扑了过来,口中惊骇叫道:“黑狼,黑狼,你、你这是怎么了……”
  此刻,黑狼的双眼几乎完全失去了光彩,似乎已被那可怕的痛苦烧尽了感觉,或许只是木然,又或许早已有了本能,他靠向了云小晴。
  云小晴惊慌地喊着,双手张开想要去抱他扶他,但是突然,黑狼的右手抬起,那柄仍然紧握在他手中的黑剑,刺进了她的胸膛。
  云小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美丽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惊骇地看着这个被黑焰焚身的男子,她的嘴巴张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仰天倒了下去。
  她瞪大了美丽的眼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胸口的鲜血飞洒而去,染红了地面的一朵红色合欢花。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白影泛起,云剑从谷外冲了进来,大声喝道:“有强敌攻入,人数极多,实力极强,父亲……啊!出了什么事,黑狼,你怎么了?”
  黑狼靠了过去,云剑这时已经看清了他被黑焰焚身且一身焦黑、血肉模糊的可怕情景,一时几乎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突然间,他看到一柄黑色的剑刃出现在他眼前,在那可怕的火光里,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两个身躯,猛地抱紧在一起,贴在一起。
  鲜血喷涌而出,云剑身躯僵直,脸上兀自有不可思议的神色,而那团恐怖的黑焰,虽然还在燃烧,却丝毫没有灼烧到云剑,它似乎永远都只在黑狼的血肉上燃烧。
  灼热的鲜血再一次染红了黑狼的身子,让他彻头彻尾地成了一个血人,再加上那可怖的黑焰,此刻黑狼就像是一个从地狱走来的恶鬼一样。
  云剑捂着胸口,无力地倒下,在临死之前,他猛然看到了倒在不远处的云小晴,那一刻,他忽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对黑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怒吼道:“你……你竟然连她也杀……”
  话音未落,那柄追魂夺命的黑剑忽然从黑暗中飞了过来,“嗖”的一声,残忍无情地穿过了他的喉咙,将他剩下的话语声都压了回去。云剑缓缓低头,似乎还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然后就此死去。
  黑剑倒飞而回,带着凄厉的血色。
  黑狼对着黑暗的天穹,再一次发出了凄厉而惨烈的号叫声,那痛苦仿佛已将他所有的神智焚烧殆尽。但是不知为何,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就这样化作一个恶鬼的身影般,踉踉跄跄地在这个黑暗的山谷中奔走着,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在那残留的脚印里,一步一血,步步鲜红,在这黑暗夜色中,在狂野的火光下,后只有那殷红的合欢花如血一般,迎风颤抖着。
  黑色的火焰疯狂地燃烧着,灼烧着一切,整个世界一片黑暗,似乎只有疯狂的嘶号声,还有那片片血肉被烧干的惨不忍睹的模样……
  
  “啊!”
  一声低吼,陆尘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的汗水都渗了出来。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下去,露出他赤裸而强健的上半身,他也没有在意,只是粗重地呼吸着,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床。
  窗外有微光,已是清晨时分。
  这时一只白嫩丰腴的手臂从一旁伸了过来,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珠,然后有个声音柔声道:“怎么,又做噩梦了?”
  陆尘转头看去,便看见身边同一张薄被下,躺着一个相貌颇美的女子,此刻的她经过了一宿安眠,似还有几分倦意,带了一丝慵懒。秀发如云,披洒在她白皙赤裸的肩头,薄被横在她胸口,露出了一抹诱人而丰满的肌肤。
  陆尘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女子的手指如白玉一般,轻轻点触在陆尘脸上,抚摸过他的鬓边、下巴,再落在他的肩膀上。强壮鼓起的肌肉与她细嫩的手指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在这个清晨时分,就像一场仍未醒来迷惘的梦境一样,带着几分飘忽与异样的温柔,道:“你这人,就是爱逞强呀。时候还早,你不如再……”
  陆尘忽然回头对她笑道:“叮当,我今天身上只剩下一块灵石了。”
  那女子的手指猛地一顿,然后抬眼向陆尘看去。
  陆尘依旧呵呵笑着,笑容温和且真挚。
  蓦地,身上的薄被突然一动,叮当在被子底下重重踢了陆尘一脚,露出了几分雪白肌肤,然后柳眉皱起,恨恨地道:“臭男人,就你废话多,怎么还不滚呀!”
  陆尘哈哈大笑,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从狼藉一地的衣物中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裤子,手脚麻利地穿上,随手又把一堆肚兜、罗裙之类的丢给床上的叮当,笑道:“起床了起床了。我说你也别这么懒了好吧?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大好晨光,出去走走不好吗?”
  “呸!大清早的,本姑娘吃饱了撑的去外头闲逛。这时候在外面的,大概也就是那些傻不拉几辛苦劳作一个月,也换不来几块灵石的笨蛋了吧。”叮当一把扯过薄被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好看的脸庞出来,没好气地啐道。
第八章 清水塘村
  听闻叮当的娇言埋怨,陆尘不怒反笑道:“喂,我这马上就要出去啊,你这么一说我还怎么走?”说着他顿了一下,又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也不知从哪儿突然就摸出了一块亮晶晶的灵石丢在叮当的枕边。
  叮当双眼顿时一亮,一声欢呼伸手去拿,顿时露出了一只白皙玉臂,陆尘哈哈笑着,趁机手又伸到了那被子底下用力抓了两下。
  叮当惊叫,手抓灵石握成拳向陆尘打去,另一手则扯紧了被子拼命拦住那只猥琐的手掌。只是手脚挥舞被翻红浪一片混乱之中,温暖柔软的身子还是被他占了便宜用力摸了几下。
  陆尘随即一步跳开,离开了那张温存的床,大步走到屋门处,开门走了出去,背后屋子里远远地传来女子的娇嗔骂声:“可恶,臭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你给老娘记着!”
  
  清新的晨风从远处茶山上吹了下来,掠过正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面,荡起阵阵波纹涟漪后,再拂过两岸的青青翠竹和娇艳桃花,于是便有了一丝清香,吹过了长满青苔的风雨桥,吹过了溪水上的塘坝,吹过了沿岸的青石板路,后轻轻拂过那些走在晨光中的人身上。
  陆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他的目光向周围望去,这个在清晨里宁静的村子,便是他如今住的地方。
  这里名叫“清水塘村”,得名源于蜿蜒穿过村子中间的那条清水溪流。清水溪溪,水极清澈,水流平缓,除了在茶山之下的水源头那一处深潭外,深处不过膝盖,平日里许多村中的孩子都会在这水中玩耍。
  清水溪中多卵石,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都有,常有些无名的灰色小鱼在石头缝隙间游动着,悠然自得地嬉戏玩耍。
  溪水两岸多有青竹桃树,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时节里,正是一年中风光好的时候,竹叶青青,桃花粉红,交相辉映着倒映在清澈水面中,恍如一幅绝美的山村画卷,美不胜收。
  陆尘信步走去,听着三两清脆鸟叫,远处几声鸡鸣,溪流两岸众多农家屋子次第出现,略显杂乱,未见章法,却也有几分乡野悠然气息。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起身出门,在村中走动,陆尘在清水溪边的路上遇上了好几个人,见面都笑着点头打了招呼,看起来对这里的人大多十分熟悉。
  如此走了一段路,前方青石板路和溪水之间便出现了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在树下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身着蓑衣的渔翁,手持钓竿正在清水溪中垂钓。
  陆尘走过去往他身边的鱼笼里一看,果然空空如也,不由得笑道:“老余,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溪中鱼儿太小,长不大,也钓不着。你要想钓鱼,便去村外五里地的小珠河,要不就累点儿爬上茶山,到西边的龙湖里去,那种地方才能钓到大鱼。”
  那渔翁有些木讷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儿,随后慢慢地道:“这溪中有大鱼,我见过的。”
  陆尘哈哈一笑,随手将脚边一块石头捡起来丢进溪水中,只听“扑通”一声,水花溅起,水面上顿时荡起一片涟漪波纹,然后笑着对老渔翁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除了那些石头缝里的‘灰条儿’,从来就没见过这水中有大鱼,你这是瞎扯吧?”
  那老渔翁也不生气,只是摇头,然后又重复了一句,道:“小陆啊,我没骗你,这水里真有鱼。”
  陆尘大笑,似乎跟这叫作老余的渔翁说话让他很开心,轻轻拍了拍老余的肩膀,他便转身大步走了。只留下老余独自坐在大槐树下,怔了好一会儿后,又甩过鱼线,在空中抛了一条弧线落在水中,继续沉默且安静地钓着鱼。
  沿着路又走了十余丈,便看到几座屋子建在一块,几棵青竹长在墙角,后边一间屋子斜斜地向外头挂了个歪歪倒倒的旗子,上面写着已经让人快认不出来的“酒”字。
  陆尘走过去随手一推屋门,门扉应声而开,然后从里面传出来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道:“喂,你见过谁家的酒馆这么早开张的吗?”
  陆尘满不在乎地走进这间无名小酒馆,看到里面大多数的椅子都还反扣在桌面上,显然还是昨晚打烊的样子。他也不客气,自己走到窗边取了一张凳子放到地上坐了下去,然后回头笑道:“我又不是来喝酒的。”
  在这小酒馆一侧墙边,柜台后头,慢慢坐起来了一个胖胖的、面带福相、看着很是和气的中年男子,他望着陆尘,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我倒是奇怪了,你若不是来喝酒,却是为何进我这酒馆中来?”
  陆尘一拍肚皮,道:“累了一晚,肚子快饿扁了,煮碗面来吃!”
  那和气的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我只卖酒,不卖面。”
  陆尘哈哈一笑,道:“我又没打算向你买,不买就有面了,快去快去。”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碗热气升腾、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面摆在了陆尘的面前。
  陆尘赞叹一声,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老马,你的手艺又有精进啊,这面真不错。老实说这十年要不是有你的酒和煮食,我都不知道怎么在这里过下来的。”
  老马从柜台后拿过一块抹布,随后走了出来,将一张张凳子从桌面上取下并擦拭,同时笑了一下,对陆尘说道:“别扯了,就算我的酒水食物难吃到连狗都不碰,你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陆尘大口大口地吃着面,似乎没听到老马的这句话。
  老马也不在意,将酒馆里的凳子都放下来打扫一遍后,再转回来时,陆尘身前的桌面上便只剩下一只空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