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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夜里仓皇地跑了十几条街,我发现自己终究没有任何地方可去。自己的家不能回去,爸妈的家不能回去,朋友的家更不可能……活到三十岁,我终于活成了一个除了自己不再信任任何人的人。但当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有问题,我也只能绝望地认为:我自己可能问题更大。

  倚靠着喘息的店门打开,一个清亮的声音说:“小姐,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进来吃点甜食休息一下吧。”

  我懒得理他。另外一个男生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众叛亲离,我觉得你需要吃一下我们的爆款——岁月真相。”

  我猛然转头,看到两个亮眼的小伙子,一个笑意盈盈,一个满不在乎。

  我抬头,原来这里是“甜蜜交换秘密”甜品店,原来这个店真的存在,那么是老天终于觉得对不起我,要帮我解开后的谜团?

  我走进去,店里一个沉默的男生给我拉开座位。我问:“所以,如果我点了甜点,你们会告诉我想知道的?”

  和另外两个人不同,他声音特别低沉:“你讲一段故事,我们给你一个结局。”似一本书,我是书中的主角,惶惶然不知道会有什么收场,而他们是阅完整本书的读者,要提前预告我的命运。

  我喝了一大口水,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要说,再不说我要疯了——以前是没有人听:“我以为我丈夫想杀我,我惊恐,日夜防范,然后默默调查后发现,我丈夫可能比我想的还可怕,可是重点还不在这里,重点是,我发现我的家人、朋友,没有一个能信任,我觉得我要疯了,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得了幻想症?”

  清亮声音的陈橙说:“凶杀案经常都有,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许何年拍拍我的肩膀说:“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变态很正常,正常人私下也不乏变态。”

  奇怪,我可能太容易相信人了,也许是传说带给我的心理暗示,也许是这里仿佛没有时间流过的寂静氛围,我竟然有点相信眼前这两个看起来不靠谱的人。当然令我相信的是,前面默默做着“岁月真相”的人。

  我得赶紧把我的故事讲完,他们到处在找我,也许很快就会找到了。可是这个庞杂的故事要从何开始,我沿着时光的线索逆流回去寻找初的火种:“我丈夫是我和我双胞胎妹妹的青梅竹马,我爸妈疼爱的我双胞胎妹妹出嫁那天出了车祸死亡,于是,我绝望的父母让我假扮我妹妹,嫁给他……”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睁开双眼,我又一次活了过来。转了个身,身边抱着我的人还在睡梦中。因为睡眠白得更不像人的皮肤,浓密的睫毛,一晚后隐约的胡茬……阴差阳错,怎样的阴差阳错,让我得每天提醒自己,这个熟悉的人已经成为我的丈夫四年。就像此刻,一个清醒,一个沉睡,亲密的人拥有的遥远距离。起身给苏醒的绿色小植物浇完水,推开窗,薄暮一样的清晨,是我喜欢的天气,空气从千万朵悄然开放的花中释放出来,所以清晨的空气是有香气的。明明是世间万物明朗的开端,却有一种令人手足失措的末日之感。自从车祸后,我开始喜欢一切似是而非的东西。

  如黄昏的凌晨,如无底天空的海洋,讨厌的是,如她一样的我。

  这是他,我的丈夫陈诺喜好上和我的差别。

  午夜梦回,我总是记起那场车祸,我的双胞胎妹妹当场死亡,我和他昏迷,但是我比他早醒过来,于是我父母逼着我做了一个我一生也没办法回头的决定。

  我经常在梦中流泪,敌人在梦中一时飘远,一时近在眼前,我握紧了双拳却伤不到我的敌人,梦总是让人这样无助。我从梦中醒来,他抱着我,紧紧抱着我,为我擦眼泪,他担忧地说我一直在哭,但是问我什么都不答。我嘲笑自己是这么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即使在梦中都能保守秘密。

  陈诺是知名的年轻心理医生,有自己的医院,事业成功,英俊上进,除了出席一些国际会议外,他永远比我早回家,永远。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只因为我害怕走进一个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他上班又比我晚,所以我每次早早就做了早餐,有时候是清粥小菜,有时候是牛奶面包,他要求很高但并不挑食。

  不挑食是指他对食物的种类不挑,要求很高指的是对烹饪的技术。

  今天领导老早就打电话让我过去,我匆忙出门差点忘记换鞋,陈诺拦着我给我拥抱,忘记这个拥抱他是不会让我出门的。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男人不管多大都像是一个小孩子,今天我如果路过商场,就顺便帮你带那香水。”

  他低着头,埋在我的脖颈边,声音变得低沉:“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办?”

  “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新白娘子传奇》?”

  “有啊。”

  “许仕林和胡媚娘爱得死去活来,胡媚娘真的为他死了,他转眼就笑呵呵地娶了表妹,过去仿佛不存在的云烟,你看,没有过不去的事情。”

  “乱扯,那是假的。”他依旧紧紧抱着我。

  “也许我也是假的呢?”我半开玩笑地问。

  “乱扯,普通的早餐,牛奶培根,是不是你做的我一闻就能闻得出来。”

  我听着他鬼扯,脸上挂着笑容,但我怀疑我发热的眼睛会出卖我的情绪,便转头开门。多么可笑,普通的一顿早餐你都能分辨得出来,你为何就分辨不出我呢?你是我妹妹的爱人,你一直爱着的是我那个已经过世的双胞胎妹妹,不是我。我不过是一个窃取妹妹爱人的贼,我是一个无耻的贼。而你呢,我怀疑又嫉妒你对我妹妹的爱。即使外人如何分辨不出我们姐妹,我都觉得我们的差别大过天和地,而你,你不是一个外人,你是她的竹马,她口中的诺哥哥。当我父母让我扮演这个本该消失的角色,我非常恐慌,我知道我演得太差,每天我都觉得明天就要被发现了,但这个明天过了四年还没有到来,真是滑稽。

  一个谎言,到后,说谎者和被骗者谁更痛苦呢?当说谎者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谎言已经走到人很多的闹市,大家都成为目击证人,说谎的人再也没办法抓住它的尾巴,把它狠狠甩回初的原点。也就是说,一个谎言诞生前受控于说谎者,当它诞生后,它控制了说谎者。

  我刚拎包进办公室。“郑巧!”五十岁的领导跟跛脚鸡一样蹦蹦跳跳出来叫住了我,领导前几天竟然在走了几十年的大厅楼梯上失足,脚踝做了多年配角,突然成了全身受重视的中心。我以此总结了人生格言送给领导:人生不管走得多顺遂,都要时刻提高警惕,熟悉的地方可能让你侧翻呀。

  我笑道:“不巧,失足的老男人。”

  我时刻谨记必须隐藏真实的性格,但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不经意地暴露。本来领导脾气敦厚,没想此刻把脸一板:“这里有个现场赶快去,一个女人回家,发现丈夫死了。”

  我这些年虽然称得上见多识广,但还是忍不住皱眉:“什么鬼?李曼丽不是值班?怎么这种血霉非要摊上我!”

  “曼丽那样子,昏倒在现场,到时候倒双倍血霉的还是你。”

  “丈夫死了有什么好采访的?天天都有人死,那我岂不忙死。”

  “因为是我们市著名主持人的丈夫。”

  我无言以对。看领导如此严肃,作为做了多年现场的记者我也知道事情的爆点,连忙叫上摄影,我多年的同学兼搭档林思理出发。林思理是我郑好的朋友,而非我扮演的郑巧。

  后来我才知道郑好过世,受打击的是他,我本以为会是我的父母,可惜不是。从他们让我扮演郑巧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希望过世的是我,我是一个父母希望消失的孩子。只是他们没得选择,他们也在被命运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