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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阿炳

瞎子阿炳的故事是我的两位乡党之一钱院长,讲给我听的。这也是我听到的关于701故事的个。讲这个故事时,院长还是院长。就是说,他是在离任前给我讲的这个故事,当然还是“密中之人”。再说,那时候也还没有“解密日”之说;即使现在,他依然没有列入解密的名单中。根据以往惯例,701 头号人物的解密时间一般是在离职后的十年左右,如果以此计,那么也要到明年才是他的解密时间。所以,有关他的故事,我所知甚少,有所知也不敢妄言。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而是常识问题。人在常识面前犯错误,不叫胆大,而是愚蠢。

那么,他何以敢在解密日颁布前私自将阿炳故事诉之我?我思忖,大概他在当时已经知道即将有解密日之事,而且阿炳的事情必在头批解密的名单中。事实也是。这就是所谓艺高胆大,他是位高胆大—站得高,看得远。他凌驾701 众生之上,比他人先知早觉一些内情秘事,实属正常。但以我之见,这不会是他急匆匆给我讲阿炳故事的决定理由,决定的理由也许是没有的,倒是有两个可以想见的理由:一个,他是阿炳故事直接的知情人,自然是权威的讲述者;二个,我怀疑他对自己的命数充满不祥之疑虑,担心某一天会说走就走,所以便有“早说为妙”之心计。他后来果然是“说走就走”,夜里还好好的,还在跟人打电话,说往事,一觉睡下去,却永远瞑目不醒。现在,我重述着他留下的故事。

下面是老人的口述实录——

01

我去世已久的父母不知道,我以前和现在的妻子,还有我三个女儿包括女婿,他们也都不知道,我是特别单位701 的人。这是我的秘密。但首先是国家的秘密。任何国家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的机构,秘密的武器,秘密的人物,秘密的……我是说,有说不完的秘密。很难想象,一个国家要没有秘密,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也许就不会存在了,就像那些冰山,如果没有了隐匿在水面下的那部分,它们还能独立存在吗?有时候我想,一个秘密对自己亲人隐瞒长达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是不公平的。但如果不这样我的国家就有可能不存在,起码有不存在的危险,不公平似乎也只有让它不公平了。

秘密不等于见不得人。在我秘密的一生中,我从没有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我的单位你知道,它不是什么恐怖组织,而是一个重要的情报机构,主要担负无线电窃听和破译任务。要说这类机构任何国家和军队都有,所以它的秘密存在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真正秘密的是其所处的地理位置、人员编制、工作手段及困难和成果等等,这些东西打死我也不会说—它们比我生命更重要。

在我们701,大家把像阿炳这样的人,搞侦听的人,叫“听风者”,他们是靠耳朵吃饭的,耳朵是他们的武器,也是他们的饭碗,也是他们的故事。不用说,作为一个从事窃听工作的专业机构,701 聚集了众多在听觉方面有特别才能的人,他们可以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天外之音,并且能够识别声音中常人无法识别的细微差别。所以,他们的耳朵常常被人誉为“顺风耳”。顺风耳是跟着风走的,风到哪里,他们的听觉就跟到哪里,无音不闻,无所不知。然而,那一年,那一阵子,我们一双双顺风耳都被对方捂住了,一个个听风者都成了有耳无闻的聋子。

事情是这样的,这年春季,由我们负责窃听的×国军方师旅级以上单位的无线电突然静默了五十二个小时。这么大范围,这么长时间,这么多电台,无一例外地处于静默,这在世界无线电通讯史上是创下纪录的。如果说这是出于战略需要,那么这种军事谋略也是破天荒的,与其说是军事谋略,倒不如说是疯狂行为。想想看,这五十二个小时不定会发生多少的天下大事?什么天下大事都可能发生!所以说,对方的这一招疯狂透顶。

然而,他们这次耍疯狂的结果是当了个大赢家,五十二个小时静静地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是赢,可以说赢的是运气。还有第二赢,赢的却都是我们的血本。就在这五十二个小时期间,他们把师旅级以上单位的通讯设备、上下联络的频率、时间、呼号等等,统统变了个翻天。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偷偷摸摸十多年来苦苦积攒起来的全部侦听资料、经验和手段、技术等等,一夜间全给洗白了,等于了零。他们就这样把我们甩得远远的,一时间,我们所有人员、技术、设备等都形同虚设,用我们行话说那叫:701 瞎眼了。

想想看,在那个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的年代里,这有多么可怕!

02

事情层层上报,后上面传达下来一句话:我们不喜欢打仗,但更不喜欢被动挨打。

这意思很明确,就是必须改变这种局面。

然而,要指望701 在短时间内改变局面显然不可能,迫不得已,总部只好紧急起用地面特工,即行动局的人。但这样获取情报的风险太大,而且截取的情报相当有限,只能是权宜之计。要彻底改变局面,除了让侦听员把失踪的敌台找回来,没有第二个办法。为尽快找到失踪的敌台,701 临时成立了一个办公室,专门负责四方奔走,招贤纳才。办公室由701 头号人物铁院长亲自挂帅,侦听局吴局长直接领导,下面有七个成员。我就是成员之一,当时在侦听局二处当处长。

在总部的协助下,我们很快从兄弟单位抽调了二十八名专家能人,组成了一支“特别行动小组”,每天在茫茫的无线电海洋里,苦苦搜索,寻觅失踪的敌台。我们的努力是双倍的,但收获并不喜人,甚至令人十分担忧。特别行动小组,加上我们原有的侦听员,浩浩×××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忙碌,一个星期下来,却仅仅在四十五个频率上听到了敌台的声音,而且都转瞬即逝的。

要知道,军用电台不像民用广播,后者使用的频率一般不变的,而前者使用的频率少说是一天三变:上午一套频率,下午一套,夜间一套;三天为一个周期。这就是说,一个密度的军用电台,至少有九套频率(3 套×3 天)。一般的电台通常有十五或二十一套频率,个别特殊电台,它变频的周期有可能长达一个月,甚至一年,甚至没有周期,永远都不会重复使用频率。

据我们了解,对方师旅级以上单位至少有一百部电台在工作。换句话说,我们至少要侦听到他们一百部电台的声音,才能比较全面地掌握敌情,好让高层做出正确的战略部署。如果一部电台以平均十八套频率计算,那么100×18=1800 套频率。而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仅仅找到了四十五套频率,只有起码要求的2.5%。以此类推,我们少说需要二十五个星期,即将近半年时间,才能重新建立正常的侦听秩序。而总部给我们的极限时间只有三个月。

很显然,我们面临的现实十分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