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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职业上不应有男女差别

  摄影协会是志愿团体,事务所设在银座和日比谷之间,位于数寄屋桥路口一座大楼的二楼。
  在那里,我初次见到了林先生,他慷慨激昂地诉说了战时情报宣传的重要性和报道摄影的使命,并向我展示了大量国外摄影作品:“美国有一位名叫玛格丽特·伯克·怀特的女性,活跃于《生活》杂志,同时还从事封面摄影。但是,日本还没出现过一位女性报道摄影家。你之前是画油画的,入这行应该很容易。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我也知道《生活》这本杂志,但当听到这本大型图片杂志封面是出自一位女性报道摄影家之手时,我大感惊讶。
  我一下子沉浸到林先生的一番话里,“报道摄影家”这个新鲜词抓住了我的心。

  长久以来我都抱有这样一种想法:男人能做的工作,女人没理由不能做。
  当父亲说“女裁缝制作的和服根本没法穿,和服必须出自男人的手”时,我就忍不住在心里想:为什么?难道女性平日里只能勤勤恳恳地做一般衣服的缝制工作,而一流的和服就一定得由男性来做吗?
  烹饪也是一样,家里的厨房交给女性,料亭里一流的料理则由男人来掌控,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那时还是男尊女卑的时代,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由于心中总有那样的困惑,因此当我听到“日本还没有女性报道摄影家”这句话时,首先冒出来的想法是:“既然如此,我要去试试。”

  此外,与在绘画研究所认识的青涩初恋男友的分手,也可以说是推了我一把。
  他说:“我们以后各自努力学画吧。”我们就握手告别了。我也切实感受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他的卓越才能。为了忘却他,我也希望有一件绘画以外的事情可以让我从心底里振奋起来,这也是我那一阶段的状态。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我心中翻滚,我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决心走上报道摄影家的道路。尽管关于相机,我还一无所知……

  然而,父母当然不会接受“女性报道摄影家”这样充满未知性的工作。
  于是我只好搬出父母信赖的小坂先生,打着他的旗号和他们谈判。
  “小坂先生的朋友介绍我去他的摄影事务所帮忙,工作内容是整理照片。我想这也是对社会有益的工作。所以,我一定要去试试。”我使出了这招必杀技。
  就这样,我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完美地“攻陷”了父母。


  没必要一定要赢过男人

  正如许多前辈曾经教导过我一样,我也有些东西想要传达给人生中的后辈们。

  从事绘画期间,我挺盛气凌人的,认为“没有什么工作,是只有男人能做,女人不能做的”。然而,后来有了各种不同经验之后,如今我想告诉职业女性们的是,没有必要一定要赢过男人。
  工作做得比男人棒,这很好;没男人做得好,也没关系。可是,我们不必什么都去学男人。女人只要能以女人的身份和态度,在男人看不见的领域里做好事情就可以了。

  上帝好不容易创造了男人与女人。要是忘记了自己是女人的身份,那就太可惜了。

  另外,不仅是女性,我想告诉所有人的是,在能学习的时候请一定要好好学习,练习的时候也要认真练习。
  且不论是否出于本意,我之所以会以做服装、花艺设计的工作谋生,是因为少女时代上过西式裁缝学校、学习过插花。凡是掌握的技能,日后一定能派上用场,就算不是直接发挥作用,也会间接成为助力。

  “学习”这件事,没有年龄限制

  “学习”这件事与年龄无关。
  我从50岁开始去上室内装饰的课,甚至学会了怎么画透视图。
  话虽如此,入学之前还是遇到了一点困难。

  填入学资料的时候,我写上真实年龄交上去,校方却没有任何回音。于是我打电话过去问:“报名人数满了吗?”对方回复:“没满。您可以过来参观一次看看。”

  后来我才知道,校方是想先见到真人再做决定。他们担心,50岁的申请者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呢。如今这个时代,可能对于年龄的看法也有了些许不同,但是说到我50岁的时候,那可是昭和三十九年(1964年),正是东京举办奥运会的年代。那时50岁被认为是应该退休的年龄也不为过吧。
  但是,校方见了我本人之后就批准了我的入学申请,我的成绩也并没有很差劲。如果说因为我,校方对于年龄的偏见多少能发生变化的话,也算是我立了点功了。
  总之呢,日本人对于自己的年龄也好,别人的年龄也好,都太过在意了。
  而且会因为年龄问题自我设限,限制自己的行动。这样做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我从71岁回归摄影家身份开始,就不再提及自己的年龄。一个原因是万一对方说“啊!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能干什么啊”,我会觉得很麻烦;另一个原因也是不愿意自己老是去想“因为我已经××岁了,所以……”再做行动。

  学习也好,工作也好,都与年龄无关。
  如果老是想“我都××岁的人了”,那就完了。
  当然,我也是人,每年都会长岁数。但是我的心却从未老去,一年到头都在想“要做那个”“要做这个”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想法,可够忙的呢。怎么样,我很贪心是吧?
  我在想啊,是不是因为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上帝才让我继续活下去的?


  如果没有梦想,人生就结束了

  每一天,我脑子里都未曾有过一丝“要有老年人的样子”的想法。
  比起住进养老院,我是那种会选择重新翻修自己家的性格。那时候政府会发放定额补贴,小孩和老人的金额相对多一些,我便拿这笔钱去买心仪良久的物品。
  是一个地球仪。
  之前家里的地球仪太旧了,而且有些国家的名字现在已经变了。老地球仪上,“俄罗斯”标的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缅甸”则写的是“Burma”。

  因为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买个新的地球仪,于是当手里攒够2万日元的定额补偿款时,就兴冲冲地跑去购买了。
  看电视新闻听到某个国家名字时,一边心里想着“啊呀,这是哪里呢”,一边转动地球仪,盘算下次去哪里旅行时,也会用力地转它。人虽在屋里,心已飞向世界各地,多开心哪。
  我觉得,这种预料不到的意外收入,就别紧巴巴地用了,还是用在实现梦想上更好。
  现在想想,这和我战争刚结束那会儿把钱花在并不能填饱肚子的香水上是一个道理。从头到尾,我好像一点都没变。

  嗵嗵,嗵嗵……直到心脏停止跳动为止

  拍照片,对拍摄对象进行访谈,然后整理文字内容,配上照片并发布出来。这就是摄影记者的工作内容。
  少女时代时,我想做画家、小说家、报社记者。而后,我从事的工作正好结合了这三个职业。我有幸得到大恩人林谦一先生的提携,才得以从事这样的工作,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

  我接到林先生的讣闻,连夜赶去的时候,平生次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真的是号啕大哭,泪流不止。
  我赶到时,守夜已经开始。“对不起,我来晚了。”向他的家人一表达完歉意,我的眼泪便决堤而下。心想糟了,赶紧抬起头,但泪水还是“吧嗒吧嗒”往下落,而且是那种哭到身子抽搐的大哭。那种样子,可能会被人误会去世的是我的恋人或爱人。
  那段时期,正是我渐渐淡出摄影界的时候,所以心中对林先生充满了愧疚。

  然而,如今97岁的我还是一名活跃在前线的摄影记者,感觉多少也算是对先生报了知遇之恩吧。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

  回想一下自己的少女时代,我从没有过一心要嫁人的想法,也不想一辈子就做职业女性。但是,当老师问我“你记不记得哪个你尊敬的人的话”,我就想到了在西洋史中学到的拿破仑说的一句话: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
  虽然这话听着自视甚高,但是,并不是说光有自信就行了。正因为认为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要努力。起码我一直是这么理解的。
  同时,当时当下、每时每刻都努力活下去,我认为这没有错。
  我不清楚上帝还会让我活多久。不过,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山间野地迎来我的后一刻,我都无所谓。
  只是,我希望在那个时候,我喜欢的人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说:“我一直是喜欢你的哦。现在我们要道别了,一路走好。”嗵嗵,嗵嗵……直到心脏停止跳动为止。这样说会不会太贪心了?请各位别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