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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皂

  不要小看这些可爱的肥皂,干的硬邦邦的肥皂,它们的来历是许多人都不理解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在那个年代,20世纪60年代,因国力不足,物质极度缺乏,那时买肥皂是要票本的,每人每月供应半块。家里有三口人,每月只供应一条半,多一点都是不可能的,家家都是如此。为了便利洗衣服,我收集过我单位当时单身小伙子的个人购货本去买肥皂。他们总是把该洗的衣物拿回家让父母去洗,为此,每月定量的肥皂肯定是不去买,浪费了。他们会经常让我去买,这样久而久之就存下这许多宝贵的肥皂。到后来我就把它们存起来,作为那些小伙子对我支持的一种纪念品,不想轻易地忘掉这段共患难的友谊之情。

  当时洗衣服都是用一种有绿色内釉的大瓦盆。把衣服用水泡透之后,先洗去浮土,尽量拧得干一些,把污水洗掉再擦上肥皂。在搓板上揉搓多少遍之后,再用另外一个盆扣上,把这些衣服闷上半小时左右,一是为了便于清洗衣服上的污物,而更重要的是为了节省肥皂的使用。当肥皂用到后的小小头,就把它泡软之后再贴在大肥皂上,或者是把每小块集中起来泡软,用要洗的衣物沾上水包上,用手捏成球形使用,直至利用完了才算结束。再出现小块就这样往复地用下去。

  每月去买肥皂,总是希望买到上海固本肥皂厂出的固本牌(一条0.56元),其次就是北京化工厂出的长城牌(一条0.44元)。这两种肥皂好用,把它们晾干为的是使起来省——软的肥皂洗衣服很浪费,一块用不了多少次就没有了。每次都是买了肥皂之后就晒干,之后存放起来。我是爱存肥皂的,即使到后来国家经济好转了,不要购物本了,我还是坚持买肥皂来洗衣服。因家境原因,没有购买洗衣机,所以一直用大盆、搓板来洗。同事有的买了洗衣机,他们把不用的搓板也先后送给我。我一直认为还是手洗的衣服干净,所以对肥皂的使用倍感亲切,直至如今我还是要把衣领、袖口、前面都加倍手洗后,才放到洗衣机里去洗。

  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一些做法简直有些不可理解:那时能用票本买到肥皂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买0.44元的长城肥皂。虽然知道固本肥皂好用,去污力强,但是为了省那0.12元钱还是去买长城牌的。现在看来很可笑,其实是当时的生活状态贫穷而造成的。  

 

  两个箱子

  80年代时,公公和婆婆感到床的形式不如农村的炕好,总感到床下面有漏风的感觉,我和世平想到东华门那边去看看卖地毯头的商店,打算买一块与床尺寸差不多的毡子铺上。但尺寸都不太合适,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此事没有办成。

  后来在地毯商店对面的一个信托商店里发现了这两个箱子,打开盖一看箱底还有许多刨花,此箱还差一道工序,箱子的口没有做完,油漆也是差两道。我心里想家里也没有这么好的木板,就是有了这种木板,世平还要辛苦地花去很多休息时间,没日没黑地才能做出这两个箱子,于是定下来买了这两个箱子。世平看到标价为30元一对,他嫌贵不想买,仍打算以后有机会买木板自己做出来。我深知他太不容易了,坚决没有听他的意见,就先交了24元,从商店借了绳子,绑在世平的自行车架上先把一个运回家。俩人推着自行车,他走前面,我在后面推着自行车,扶着那只箱子,一路走回了家。一路上世平都很不高兴,我深知他是心痛钱,确实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

  接着又拿上绳子,找了6元,骑车回到东华门信托商店,还了绳子和6元钱,大家帮助我们绑好另一个,这样又上路了。那个月的日子就很艰难了,但总算是不再用那种包装箱装衣物了,很是知足。世平可还是生我的气。

  60年代的那包装箱是用2元买回来的,发现缝子很大就买了,几张粉红色的纸把它糊成里子,已经感到很好了,总算是比我娘在困难之时的那只糊箱强多了。当时外面糊上花纸也挺好的,年代久远了已不成样子了,只要见到它就会想到我们母女相依为命而受到的苦痛和受到的歧视。

  包装箱是我们装衣服用的,那时衣服很少,开始都没有装满过。到后来有了箱子,90年代有大衣柜、组合柜,这包装箱就放了许多我们四口人的破旧衣服,放在了墙角处。

  回想起来,小时候在四川家里的衣橱都是刻有花纹的,曾嫂她们总是用布擦得亮亮的,很是好看。我家当时用的是牛筋的床板,花饰的带顶可以挂蚊帐的床,那时的沙发都是皮革质量的,当时没有感到多么好,后来到北京生活困难时才有珍惜过去的感觉,无论如何努力是买不起那些家具了。小时候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向别人透露过,生怕别人看不起我,我是国民党军官的女儿。从我本身就要求自己好好做人,好好工作,以求别人的心理平衡。

  还好,我的世平是个很要强的人,他具备了聪明、能干、能吃苦的精神,才把我们这个家支撑起来,结婚时公公、婆婆给我们买了一个床和小柜子,我们一直用着.当时公婆给我们买这个床已经是很不易的举动了,那时世平家也是挺困难的。我们从心里是过意不去,心想有两条长凳搭些板就可以了睡觉了。当时买家具还不用票证,有钱即可,那时候买这个床好像是42元,相当于一个人一月的工资。因此我们用这个床一直很在意,想使用得长远些。到了90年代初,我们才添了这个组合转角沙发。

  从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就是你有钱也买不到家具。那时只有结婚办喜事的人才能够买,凭结婚登记证才能到家具总店去。先登记而后是排队,也许要等三四个月、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有的人为了家具只能拖延婚期,我们的同事就是如此。那家具票发给以后,票上还要印上一个红色的喜字,没有这张票,不结婚的人是很难买到家具的。

  我和世平是没有办法买新家具的。那时世平就找了会打家具的人做组合柜,自己准备三合板、木料,从我们公司也可以申请买些工程上的下脚料,有时信托商店也能买到木料。和一个木工师傅说好做四组柜子,可是那师傅,只完成了3/4的活就称家里有事,说把事办完了一周后就回来完成。

  世平心善良,把所有的工钱都给了那师傅,他就走了。我们一直等,可到后来他也没有回来。后是世平又用了四个星期天才把木工活干完。是我和秀珍用砂纸打磨,又用了四个星期天把油漆活干完。这套组合柜已经是我们家的宝贝了,他凝聚了世平和秀珍的心血,我珍藏的是这些宝贵的情和义,在家里看着很是安慰。

  那时没有其他的本事多挣钱来养家糊口,现今的社会真是在天堂了,可是我们都老了,也算是有很好的结果了,像我母亲、公公、婆婆、世平他们才是真正应该享受这样美好的生活的人,可是他们没有享受到,一想到此就要伤心落泪,只要吃或用些以前没有的新东西,就会想到他们没有受用到,心里很难受,只能是想替他们吃了,用了吧!也只能如此了,有什么法子呢?

  2006年8月《物尽其用》参加韩国光州双年展,我看到运到展馆的花盆、碗、塑料桶有破碎的情况,开始时心里有些不悦,感到展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远万里地运到这里,很心痛主办方的花费。但后来我还是想通了:这些都是展品,无所谓的,许多人建议扔掉就算了。经过深思之后,我还是用胶带把这些盆和桶修复起来,这是一种态度,一种心意,也许很多人都不会理解,也只好如此了。

  在光州双年展上帮助我们布置展品的青年人(都是艺术院校的学生)对这些展品是有理解态度的,轻拿轻放,很尊重这些物品,他们是把它当成了艺术品的规格了,这使我很感动。是我保存了这些废物给他们带来了不必要的劳动,他们大汗淋漓,手和身体受到伤害,早上很早到了场地,那种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感动了我,使我的内心受到很大的遣责,为什么要留这些无用的东西给大家增添麻烦,内疚,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