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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其实大家都不了解自己的家人


  “你了解你的家人吗?”
  这是我对“家庭”提出的犀利的提问。
  对家人关系感到迷惘的你,或许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何为家人

  每每和友人见面时,我都会习惯性地问他们:
  “你了解你的家人吗?”
  他们都会用狐疑的表情回答我:
  “当然了,我们很了解家人呀!”
  “真的吗?”
  我不厌其烦地又问一次,令他们心生疑惑,反问我: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难道你不了解自己的家人吗?”
  没错,我近因为不了解自己的家人而感到愕然。

  父亲到底是怀抱着何种信念而活?母亲为何对我倾注近乎异常的关爱?哥哥对我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一无所知……
  如果我早一点儿问他们就好了,但这一切为时已晚,因为他们去了一个我再也无法沟通的世界。我只能在心里不停地思索这些问题。
  反而,我会为了了解好友而常常与他们沟通交流,因此比起家人我更了解朋友。我想这是因为朋友之间能不被亲情迷惑,能从理性的角度判断彼此的一切,因此能更准确地掌握彼此的关系。
  相比较而言,虽说是长年生活于同一个屋檐下,到头来还是不明了何为家人。因为每天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而忙碌,所以自始至终都未曾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不,或许是认为我不能够踏进那个世界,所以大多只在脑海中一边想着“啊,是这样啊”,然后一边守护着家人。

  每当电视报道家暴新闻时,我都会想,如果亲子间多一些对话,或是家庭气氛再好一点的话,应该会减少这类事件的发生吧。但我想有些事本来就是不太可能改变的,或者很难改变。
  孩子有时不愿被父母探听自己的内心,也不愿让父母担心。如果父母发觉孩子有异样,常常会企图探问。如果孩子还小就另当别论,他们从小学进入中学,身心慢慢转变为大人,这个阶段的孩子大多不愿被父母窥探内心,正因为处在青春期,所以孩子想要远离父母这个近在身边的“权威”,青春期孩子的冲动行为和他们敏感的内心常常是背道而驰的。
  为何这些孩子受到父母亲的虐待,却不愿对外求援呢?我想他们对外应该是不愿说任何一句父母的不是,而只是说自己的不对。就算受挫,孩子还是想要守护家人。
  把这些残酷强加给孩子的家长到底是怎么了?
  从我开始想了解“何为家人”这点谈起吧。
  当我把“家人”视为一个群体时,我发现我根本回答不出“何为家人”。但是,当我把每个家庭成员独立思考,把父亲、母亲、哥哥都视为“个体”时,我便可以讲出他们的关联性。
  我不是很擅长以“家人”为出发点的思考模式。因此,我打算从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的角度来思考“何为家人”。

  为何我要避开家人

  每每想到父亲,我内心总会一阵刺痛。我曾极力避免与父亲四目相交,生活上也尽量不和他接触。这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又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年幼时的我来说,父亲是一种憧憬。他是陆军军官,每天都有人来接他,他身着军服,脚穿长靴,“咻”地一转身披上披风,脚一蹬跨上马就出门了。每天早上,我被母亲抱在怀里,目送父亲离开。

  “二战”战败后,父亲宛如过气的偶像般消沉。他的志愿原本是当一名画家,但他是军人世家中的长男,便被迫进入军校学习。据说他曾几度翘课,跑去上绘画班,每次都被抓回去并且接受在走廊上端着装满水的洗脸盆罚站,后父亲只好放弃绘画。到底为何要放弃呢?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就算离家出走也应该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啊。
  他曾把自己的书斋当作工作室,闲暇之余就会埋头创作油画,甚至连外出公务期间,他也会把风景素描寄回家。我和父亲见面本来就少,即使在家,我也尽量避免和他照面。每每看到父亲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路,我都会绕开,就连同桌用餐时,也会避免与他对话。
  为何我不愿和父亲说话呢?因为他是个非常容易激动的人,所以我一开始以为我是不愿意看到父亲暴怒的样子,但我内心原始的想法是对他的反抗。那时的我拒绝理解父亲。自从我不再与父亲沟通,直至他因老年性肺结核离世,我一直以工作忙碌为由,从未去医院探望过他。
  父亲过世后,我看到他住过的病床旁贴着我的新闻采访,只能别过视线,不去看、不去想。一走出病房,看到走廊上贴着父亲写的俳句:

  春兰萌芽专心祈求,子之考试
  红绢布挂衣桁角落,待嫁女儿

  父亲骨子里是个艺术家,纤细敏感,容易受伤,也是个很温柔的人。我的内心一阵痛楚,慌忙低下头,别开眼。
  父亲生前,我不愿和他说话,一直别着脸,不与他对视,以冷冰冰的背影相对。
  当父亲的主治医生写信问我“为何不来探病”时,我在想“你懂我和父亲间的矛盾、争执吗?”我心里非常生气。我不打算询问父亲真正的想法,也不愿意花心思去理解父亲,现在想来,当时我的内心确实有点儿别扭且羞于启齿。
  另外,我确实不想像廉价的肥皂剧般,后以双方和解、彼此拥抱的结局来换取内心的一点点满足。父亲和我经常都是剑拔弩张的样子,就这点来说,我和他在处理情感的方式上有点儿相似。我想,或许我们才是了解彼此的人吧。
  母亲离世已经超过20年,就在3年前,我在轻井泽的山庄里,发现了我所不理解的母亲的另一面。
  母亲为了我什么都愿意付出。可以说,她是一个为女儿而生的人,她对我倾注了所有的关心与亲情,为此我感到异常烦恼,从某个时期开始就不再跟母亲说有关自己的事。无论是我上过的电视节目还是写过的文章、书籍等,母亲都是从友人的口中得知,为此她感到非常悲伤。我常想如果她能多为自己而活,我也会比较轻松。
  我在轻井泽的山庄里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母亲在结婚前与在外执行公务的父亲有上百封的书信往来。信中的母亲满含少女情怀,那是我所不了解的母亲。母亲生于雪国上越,每天与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相处,在暗无天日的灰白世界里,直到遇见父亲才把内心累积的热情一下子爆发出来。在这些信件中,我看到了母亲钢铁般的意志。
  母亲是父亲的再婚对象,父亲在上一段婚姻里育有一个3岁的儿子,母亲曾在信中写道:“为了了解这个孩子,希望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而我就是母亲在那样的意志下所生的孩子。
  哥哥直到上大学前都不知道这件事。后来,他和父亲的关系降到冰点,他去了东京的祖父母家,并在他们的照顾下长大,所以我没有什么和哥哥面对面谈话的印象。当时心想着反正来日方长,没想到哥哥罹癌,一年后便离开了人世。
  结果,在我深入了解父亲、母亲和哥哥前,他们都离开了人世。


  相信不止我一个,会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不了解家人的状况下、不确定父母或兄弟姐妹的想法前,就这般匆匆地面临了生离死别。
  我们生来不能选择家人,从出生就决定了将来成长的框架,然后就在这个框架里,扮演着我们在这个家庭里的角色,扮演着名为父亲、母亲和孩子的各种角色。以家和万事兴为名,彼此装模作样,相信彼此相爱着,仿佛家庭是一个可以彼此理解、互相包容的美好空间……在这里,个体被埋没,然后衍生出“家庭”这个巨大产物。
  但我认为,了解家人的方法并非陷于“家和万事兴”的幻想,而是找回每个人的独立个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