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隐秘是花

世阿弥曾经写道:“隐秘是花。”关于这句话的含义,我的理解是“不要表现全部,而要通过部分的隐秘来驱动对方的想象力”,而且“正是因为被隐去了,所以看的人才会参与到表现方的共创之中”。就像一位女子穿着和服行走时,她那裸露的双脚会在裙摆之间时隐时现。试想一下,她每走一步的光景,都会让人感到心动不已。因为看着她的人时想象力被激发了,这个人会在自己的脑海中进行想象和创作。
而文学家外山滋比古先生的观点是:其实没必要刻意谈论“秘”,表现原本就是这样的。小说家通过小说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审美意识,然而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不会完全按照小说家的思路来解读。人生百态,读者会从各自的体验、想法出发来读这本小说,怎么可能读成小说家期待的那一种状况呢?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对事情的看法,对小说、画作的解读方式各不相同是理所当然的。
外山先生认为,读者不能百分之百地按作者的原意去解读一部小说的内容,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正是外山先生了不起的地方。如果作家烦恼于自己不能被读者理解,那就错了。这不是理解或不理解的问题,可以让每个人对内容产生不同的解读,恰好说明了这就是读者已经参与到了小说共创中的一种成果。
对于外山先生的观点,我认为这是倡导一种非常日式的解读方法与西方人理解的“沟通”,即把表达当作自身的思想、印象、主张去阅读小说的观点完全相反。日本人不会通过主张自我意见或雄辩来说服对方,而是先考虑如何引导对方的心情使其进入状态,逐步与自己进行融合,终使对方的意见与自己趋同。作者与读者之间其实是通过共创活动联结到了一起,如果这样去理解小说,内容就会变得更加有趣。
“隐秘是花”也是如此。所谓隐藏起来去激发对方创造力的方法,意味着表达者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让对方按自己的思路来解读内容,相反是在期待着读者通过自己的主观想象和创造能力来对内容进行独立的解读。也就是说,日本人没有刻意追求所谓“准确传达”的沟通方式。
日本人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对立的,在对方的心目中应该有与自己相通的部分存在。在沟通的含义中,更多的是对读者参与的期待,期待读者能够产生带有自身特色的解读和参与共创的想象。作者像是在有意地引导读者:请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去理解我的作品吧!
这真的很有趣。不去重视客观的信息传达,反而想办法刺激对方的想象,并满足于对方加入主观感受后的解读,颇有点类似于心理游戏般的快感。这或许与日本人和别人的关系边界比较模糊、相对暧昧有关吧。我在前面的章节谈到过,日本人对外来的宗教不求甚解,一并接纳,而且使多种宗教相安并存,这实际上与“秘”是有着相通之处的。
晚霞的美,是那种由连续阴影形成的、难以辨清细节的朦胧之美。虽然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却又被某种感动拥抱着,我觉得这种感觉与世阿弥的“隐秘是花”是相似的。大凡莫名的,往往就是一种绝美无比的感觉。
现代人似乎很在意把诸事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看毕加索的作品时如果说“哦,明白了,画的是一个女人”,这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件事。艺术需要的是自己在欣赏时有所感知。我觉得现代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通过这样的感知来看待客观的事物了。
与其过于偏重用脑子进行理解,倒不如尝试用原始野性的感官,以生物特有的全身感知能力去体会。能够将阅读小说理解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生命共鸣,这种思考本身几乎就是野生世界中生物与生物之间的互动关系了。
相信动物群落中进行的种种接触,也不是所谓单纯的“沟通”,而是带着个体的共创参与,是身体力行的互动,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交流才形成了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