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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第安小村落外那片荒凉的海滩上,我碰巧看到一串新鲜的脚印。顺着这串脚印,穿过腐烂的海草、海边的椰子树和竹林,我找到了脚印的主人。他是个白人,裤子和水手短外套卷着,脸颊的胡须收拾得整整齐齐,下面则留着超大的胡子。他正在专心地用一只汤勺铲灰色的沙子并仔细筛选,直到我在十码开外的地方大声喊他,他才发现了我。我就是这样认识了亨利?古斯医生,伦敦贵族阶层的外科医生。他来自哪个民族完全能够猜到。无论是高山上的荒凉的城堡,或是偏僻的小岛,我还没在哪张地图上看到有什么地方连英国人都未曾造访过。

是不是医生把什么东西落在这片阴暗的海岸上了?我能不能帮上他?古斯医生摇摇头,很自信地松了松手绢,露出了上面的东西。“先生,牙齿在现有研究中被证实是上了釉的沙砾。以前,在这片阿卡狄亚海岸上曾经有座食人族的宴会厅。对,就是那些强壮的家伙吃掉瘦弱的同类。他们吐出牙齿,就像你我会把樱桃核吐出来一样。可是先生,这些一文不值的臼齿会变成金子了,怎么会呢?皮卡迪利大街上一个为贵族制作假牙具的工匠花大价钱收购人的牙齿。你知道四分之一磅的价格有多高吗,先生?”

我坦承并不知情。

“我也不会提示你的,先生,因为这是一个行内的机密!”他轻轻敲敲自己的鼻子,“尤因先生,你跟梅费尔的伯爵夫人熟吗?不熟悉?这样对你更好,因为她是个穿着女装的僵尸。五年前,这个脾气乖戾的老泼妇玷污了我的名声,是的,用诋毁的手段把我从上流社会中排挤出来。”古斯医生远眺大海,说:“我的旅程从那个黑暗的时刻便开始了。”

对医生的悲惨处境我表示同情。

“谢谢你,先生,谢谢,但是这些牙齿,”他晃了晃自己的手帕,说,“是拯救我的天使。请允许我解释一下。伯爵夫人总是戴刚才我跟您提起的那个医生做的牙具。明年圣诞节的时候,在使节舞会上,当那个洒满香水的母驴讲话的时候,我,亨利?古斯会站起来向大家宣布我们的女主人竟然使用食人族的牙齿嚼东西!可以预见休伯特大人会向我挑战。‘拿出证据来,’那个家伙会咆哮着说,‘否则得向我道歉’。我会说:‘证据吗,休伯特大人?好吧,我亲自从南太平洋的大痰盂里收集到了你母亲的牙齿。给,大人,这就是其中的几个!’然后把几颗这样的牙齿丢进她煮龟壳汤的锅里。这下,轮到她向我道歉了!新闻报纸上喋喋不休的趣话就会把冰冷的伯爵夫人烫个烂熟。到下个节日的时候,她就会有幸接到邀请参加穷人的舞会了!”

我急急忙忙地跟亨利?古斯道了别。我觉得他是个疯子。

11月8号 星期五
在我窗下简陋的修船厂里,在塞克斯先生的指挥下,第二斜桅的修理工作正在继续。沃克尔先生是海洋湾这地方一家小旅店的老板,还是主要的木材商人。他总是吹嘘自己当年是利物浦主要的造船商人。(我现在习惯了安蒂波迪斯的规矩,对那些看起来不真实的事都不在意了)塞克斯先生告诉我,需要整整一周才能将“女预言者”号修整好。在“火枪”旅馆里蛰居七天看起来是很残酷的惩罚,可是当我想到传说中女妖发怒时露出的尖牙、丢弃在甲板上的水手和自己现在的遭遇时,感觉就不那么糟糕了。

今天早上在楼梯上碰到了古斯医生,然后我们一起吃了早饭。自从十月中旬搭乘一艘巴西商船“迷恋”号到这里,他就一直住在“火枪”旅馆了。“迷恋”号从斐济出发,在那里,古斯在一个传教团里实施他的计谋。如今,他正在等一艘延误许久的澳大利亚捕猎海豹船“大海鸟”号把他带到悉尼。在那块殖民地上,他将在一艘开往自己家乡伦敦的客船上寻找一个空位。

我对古斯医生的判断有失公允且过于草率了。干我这行的必须像第欧根尼一样愤世嫉俗才行,可这样就会让一个人看不到别人更细微的美德。医生的确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而且只要喝一打兰葡萄牙产皮斯科白兰地(从不喝多)就会很高兴地跟人一一说起。但是我敢保证他是悉尼以东和瓦尔帕莱索以西范围内仅有的另一个绅士了。我甚至还会为他写一封介绍信给帕特里奇夫妇,因为古斯医生和亲爱的弗莱德是同一类人。

糟糕的天气让我取消了早晨出行的计划。我们在烧泥炭块的火堆边闲聊,时间过得飞快。我跟他们详细谈起蒂尔达和杰克逊还有我对旧金山“淘金热”的恐惧。接着,我们的谈话就从我的家乡转到了我近在新南威尔士公证人的工作,经由火车或坐船,又到吉本、马尔萨斯和戈德温。认真的谈话是我在“女预言者”号上缺少的东西。医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博学者。而且,他有相当多用贝壳雕琢成的国际象棋棋子。在“女预言者”号出发或者“大海鸟”号到达之前,我们不会让它们闲着的。

11月9日 星期六
朝阳像银币一样明亮。我们的帆船停泊在海湾,看上去还是有些悲惨。一艘印第安人作战用的小独木舟正在岸边接受侧倾修理。我和亨利怀着一种过节的心情出发前往“宴会者的海滩”,还很开心地和为沃克先生打丁的侍女打招呼。闷闷不乐的小姐正在往灌木丛上挂洗好的衣服,装作没看到他们。她带有一点黑人血统,我想她的妈妈可能跟丛林里的种族的关系并不是很远。

经过印第安人村庄的时候,一阵嗡嗡声引起了我们的好奇。于是我们决心找到它的源头。这个小村庄由篱笆桩围着,但是它们太破旧了,人们可以从十几个地方进去。一条脱毛的母狗抬起头,但它连牙齿都没了,快要死了。它没叫。在外面有一圈矮小的银蕨小屋(由树木的枝权、泥巴墙和草编席子做成的屋顶建成)。这些小屋围着“大人物”的住所而建,像是蜷缩在它们的庇护之下,而后者是木结构的,不仅雕梁画栋还有未完工的门廊。在村子的中央,正在进行一场公开的鞭笞惩罚。我和亨利是在场仅有的两个白人,而围观的印第安人却分成三等。族长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披着一顶羽毛斗篷;而刺有文身的中上层的人、他们的女眷和孩子则站着,总共三十个人左右。奴隶、比主人们深棕色的肤色更黑或是全身炭黑的人则盘腿坐在泥地上,人数大约不到主人的一半。天生如此愚钝!?这些可悲的人身上布满伤痕和脓包,他们观看着惩罚,无动于衷,只是发出奇怪的、蜜蜂般的嗡嗡声。我们不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是同情还是谴责?实施鞭刑的是一个大个子,他的体形可以让任何一个职业拳击手望而却步。或大或小的蜥蜴爬满了他这个野蛮人身上的每寸肌肤。他的皮应该会卖个好价钱,可是即使得到了全夏威夷的珠宝,我也不愿成为那个被派去帮他脱掉那层皮的人。可怜的犯人,饱经了多年痛苦生活,赤身裸体绑在一座A形的架子上。每次抽打都皮开肉绽,让他浑身战栗。他的背像是一张用血写着神秘符号的犊皮纸,但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证明了一个受到上帝关爱的殉教者表现出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