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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往事

一条属于我们的江湖路

 

她杏目圆睁,嘟着小嘴,娇声斥道:“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拿命来!

 

 

陈一茶始终坚信自己会成为江湖中的一尾锦鲤,届时江湖儿女们奉他为神,每天绕着他转,说这样就能一生平安,梦想成真,考试不挂科。想想就美。

所以陈一茶终日跟师父练剑,他劈柴时练,做饭时练,打扫时练,终于有一天他顿悟了,心想:我他妈这是跟师父练剑呢,还是给他做保姆呢?

他去找师父理论,刚问完,师父老脸一红说:“哈哈哈哈哈你悟了,快去闯荡江湖吧,带着我的女儿一起。”

 

 

清晨的官路上,陈一茶语重心长地说:“小花,江湖路远,就到这里吧,别送了,你松开我。”

他说:“真的,什么狗屁娃娃亲,都是他酒后胡诌的。”

他还说:“这样吧,遇到了危险你就跑,跑回家,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不会跑的,”张小花红着脸说,“嫁鸡随鸡,嫁茶随茶啦。”

陈一茶抚额,心想这个女孩儿太傻了吧,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要和他相许生死。 

陈一茶还想,小花这个性子,怕是永远也不会跑哦,这可怎么办,江湖那么危险,人心那么险恶。

 

 

很可惜,两人一路走来,所见皆是文明友爱,鸟语花香,一片盛世景象。

 

师父口中的太极八卦武当派,十八铜人少林寺,气宗剑宗华山派,一个也没见到。

陈一茶叹气道:“小花你知道吗,我这样的奇男子,就该仗剑江湖,除魔卫道,可这个江湖未免和平得有点过分了,你懂不懂我的心情?”

小花问:“和平又有什么不好呀?”

“所以你不懂,小花。小时候不想练剑时,师父总会老泪纵横地说:‘阿茶啊,你是为师的弟子,你不要放弃,你要勤学苦练,你要坚持坚持再坚持。可如今,我的剑找不到对手了。’”

小花认真地说:“阿茶,我爹的意思是让你坚持给他交学费啦,毕竟天下太平,哪还有第二个你这样的傻子来学剑。”

 

 

呸。这话陈一茶怎么能信呢?他不但不信,还不甘心,他说:“我交了那么多的学费,我练了那么多年的剑,一定是有个大魔王等我去消灭的,这江湖不该是这样。

张小花问:“可是阿茶,大魔王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的?”

陈一茶肯定地说:“无端无故给人带来痛苦的,就是大魔王。”

张小花若有所思,接着伸出拳头,狠狠敲了下陈一茶的脑袋。

陈一茶捂住脑袋说:“好痛诶,你发什么神经?”

张小花说:“喂,阿茶,我现在是大魔王啦。你快打败我,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陈一茶揉着脑袋,抱怨说:“你好傻,大魔王怎么可能称呼自己是大魔王呢?他们都管正派人士叫伪君子,这样就能表示他们才是正义的。”

张小花听了陷入沉思,紧接着灵机一动。她忽然恶狠狠咬着牙说:“呔!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拿命来!”

接着,她又粗声说:“呔!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拿命来!”

她妩媚地说:“呔!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拿命来!”

……

山坡上,这个女孩子站起身,迎着风,三千青丝迎风飘荡,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她一次次拿捏腔调语气,演绎着大魔王的角色。

“阿茶,我现在是不是就是大魔王了呀?”

陈一茶无奈地说:“小花,你就是个大笨蛋。”

张小花跺跺脚,气得下山去了。

“阿茶,你才是大笨蛋。”

 

 

陈一茶觉得张小花不是走了,应该是跑了,否则他找了那么久,那么远,怎么会没有找到?

陈一茶想,她明明说肯定不会跑的,怎么就跑了呢?到底是有多生气啊?

他还想,果然,这就是我的宿命,英雄都是孤独的。

可是这个代价好大啊,他忽然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发涩。

陈一茶回到了小山坡,这是他们后见面的地方。

她还会回来吗?陈一茶不敢深想,他只是一天天在这里等着,身后的宝剑被他拿来劈柴砍木,在小山坡上建起了一座小木屋。

陈一茶坐在门口托着下巴发呆。小花,你说你喜欢木屋,小黄花,大大的床,你还说……喜欢我呢。

现在我和它们都在这里啦,你回来好不好?

 

 

入冬后不久,飞来了一只信鸽,信上是张小花的笔迹,她说:阿茶,我终于找到江湖啦,现在我可是华山派的女弟子,师父们的武功都好高,只不过他们早就不闯荡江湖了,大家现在都做生意,混官场,你知道咱们为什么找不到华山派吗?我们华山派早改叫华山商业集团啦。

张小花还说:阿茶,你快来江湖找我吧,这里不就是你的梦想吗?你来了,我教你赚钱、演讲、二元一次方程。

陈一茶看完后,撕毁信,还把鸽子给烤了吃掉,他一边吃一边骂,说都是骗人的,这才不是我要的江湖。

他想:小花,你分明知道的,江湖应该是儿女情长,快意恩仇,虽然我没有钱,但我有剑,我陈一茶不是商人,我是剑客。

张小花,你这个叛徒。

陈一茶填饱肚子后,接着在小木屋过活,他没有去华山商业集团报到,也没有离开这座山。

他想:就在这里停下吧,这条只属于我们的江湖路。

 

 

陈一茶做了场梦,梦里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拯救世界,还有远处的呼喊,张小花的声音一遍遍喊着:“阿茶!阿茶!”

陈一茶想:怎么可能呢?

可他还是穿好衣服,推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大雪纷飞的深夜里,打山脚下飞奔上来一盏灯火,那是张小花驾着马,提着破旧的油灯。

她的衣襟围脖落满了冰雪,眉毛被冻成两条白线,像走了几十年那么远。

张小花见到陈一茶,下马直奔而来,她大哭着扑到陈一茶怀里,说:“你个王八蛋,为什么不回信?为什么不回信?我还以为你死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你有没有受伤?不然为什么不回信?”

陈一茶鼻子一酸,说:“小花,别怕,我与鸽子遇上了歹徒,它为了保护我,牺牲了。”

张小花紧紧抱住他,呜咽着说:“阿茶,你没事就好。”

陈一茶说:“小花,你回来就好。”

 

 

陈一茶说:“小花,咱们不走了,江湖路远,就到这里吧,你不要再跑了。”

张小花问:“如果是别人抢走我,带我跑了呢?”

陈一茶说:“那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江湖人,见不得女人掉眼泪。”

张小花笑出了眼泪,说:“好。”

然后两人就在小木屋里生活着。陈一茶发现师父教自己的都用上了,劈柴做饭打扫屋子,样样精通。好像一切本就是为了培养一个保姆女婿一样。

结果平静的生活还是在一个大雪天戛然而止,那天陈一茶醒来,发现爱睡懒觉的小花不见了。空气中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他觉得身体有点无力,费尽全身力气从床上起来后,发现枕边放着一封信。

信上是小花的笔迹,她说:阿茶,你不要担心,我是被门派带走的,他们没有伤害你,休息几天就好了。

小花还说:你那么久不来找我,我已经被师父许配给蜀山厉害的王公子啦,虽然我和王公子都不愿意,但是华山和蜀山的老板愿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你说过很多次。

小花后说:阿茶,你要好好生活,师门有命,我不得不从,我们不得不从。

陈一茶看着信上的泪痕,他想张小花被门派中人带走时是怎样的心情,她有没有反抗,有没有受伤,她写这封信,又流了多少泪。

他捧着信喃喃道:“小花,你怎么跑得那么远?”

陈一茶终于想起来了,屋子里的香味是软筋散,华山独家配方,这般行径,也是标准的武侠小说套路。他走到山巅,极目远眺,只看到满目的风雪如刀。

陈一茶想:原来这就是江湖啊,我终于找到了。

可江湖怎么能是这样?

 

 

张小花问王公子:“你爱我吗?”

王公子说:“我怎么能爱你呢?大姐,师父说华山有一个江湖在等我,谁他妈知道是你。”

张小花说:“可惜。”

华山之巅,张小花藏在红盖头下,听正道和魔教觥筹交错,言语中无非“钱权”两字。她抬头望向太阳,盖头里映出了万丈红尘,她想,我好希望看到的是你。

那天不是张小花个看到的,是山脚下的华山弟子,他们看到一个人,提着剑,剑尖拖在地上,好像想要把江湖一分为二。

“你是谁?!”华山弟子惊惧的质问声传到山上,没过多久,一个女子的喊声从山上传来。

“阿茶!”

陈一茶冲上来了,他拔出剑,闪着光,是阳光,剑光,泪光。他剑光所及之处,无人可挡,这不是剑舞,更不是二元一次方程,这是盛世之下仅存不多的剑法。

他提着剑说:“今天这条路,谁也不能挡我。”

浴血的陈一茶穿过惊愕的人群,那些人纷纷出言斥责,说:“你作为江湖人士,怎么能如此野蛮?”

他谁也不理,牵过张小花的柔荑,坚定地说:“小花,快跟我跑!”

张小花掀去红盖头,说:“阿茶,我跟你跑!”

新郎官在后边儿开心得跳脚,说:“对!你们快跑!”

一道身影上山,两道身影下山。

就像一个人来到人世,两个人走完人生。

 

十一

 

锦鲤陈一茶还是没跃出江湖,他与张小花就被高手们团团围住,押回山上,听候华山和蜀山的掌门发落。

大堂之上,两位掌门出奇的和善,他们拿出一张纸说:“这位少侠,你看,不是我们从中作梗,真是小花的意思。她已经同意嫁给王公子啦,还请少侠下山吧。”

陈一茶看后,脸色苍白,差点晕倒,接着他晃晃脑袋,把身子挺得笔直,他说:“好,本少侠可以走,但你们不许欺负小花。”

然后他就离去了,整个江湖目送一位少侠下山,他挺直的背影多年后仍为人津津乐道。

陈一茶不知道,那个黄昏的华山后山,张小花跪在地上,她梨花带雨地说:“你们不要杀他,我不跑了,我嫁。”

她还说:“你们放了他,让他体面地走,他是剑客,他是江湖子弟,他跟你们不一样。”

这是盛世还是乱世,谁也说不清楚。

但每一个少侠的生命中,总会出现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少年幼稚的倔强。

 

 

后来,陈一茶走出了江湖,他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在一座消息闭塞的小镇落了脚,做起了打铁铸剑的营生,人人都说他的剑好,锋利,值得起这个价。

陈一茶总是谦虚地笑笑,没有人再看到过他的执拗与骄傲。

又是一年春分,陈一茶走出门,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小女孩,她年纪虽小,眉目已有英气,她打量一番后说:“是我娘让我来的。”

“你娘?”陈一茶看着华山派的弟子服,想: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你又为何不来?

陈一茶又想,光阴似箭啊,我们明明只是三年不见,你闺女怎么就他妈这么大了呢?

女孩说:“我娘让我来告诉你,她和我爹生活得很幸福,山上有大别墅,有小花园,她很开心,一辈子也不想跑了,她还让我来问问你,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娶妻生子。”

陈一茶摇摇头说,说:“你就回去告诉你娘,说我虽然没成亲,但哥们现在焚火神功大成,专烧大别墅,小花园,让她小心点儿,不要被我抓到。”

女孩做了个鬼脸,“吹牛皮!”

陈一茶有些落寞,“是真的。”

女孩转了转眼睛,又说:“既然如此,我娘还让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教她的那个法子。小女孩说:“那天之后,我娘,哦,是我师姐啦。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蜀山的王公子也一哭二闹三上吊,两位掌门爷爷没法子,便关了二人禁闭,说既然联姻不成,那就钻研苦练,不把武功练到登峰造极,就不许下山。”

陈一茶愣了,呆呆地问:“然……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说,如果你还在等她,就推开门。”

陈一茶闻言,手忙脚乱赶到院子门前,吱地推开,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裙子,佩一柄剑,站在小巷中,如水的眸子里,盛着一个温柔的江湖。

还未等陈一茶说话,女人一柄利剑出鞘,她杏目圆睁,嘟着小嘴,娇声斥道:“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拿命来!”

一缕春风吹过,扬起了她的散发与嘴角,和那些旧时光里的美好。

阿茶笑了笑。在温暖的晨曦中,他轻轻地抱过女人,说:“别嚣张了,你这个大魔王。”

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