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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谁? 

  半寐半醒之际,又有脚步声响起。武曌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孤灯,打着哈欠道:“他刚走,你又来了,真是兄友弟恭啊。”

  “您猜到是我?”

  “嗯。”她并未回头。

  “孩儿思念您,故而来探望。”

  “不对!你根本就不想来,但是不来又觉得未免不孝,所以就耐着性子到这儿走一遭,随便说两句就离开。是不是?”

  那人无言以对。

  “知道朕如何猜到是你吗?”

  “孩儿不知。”

  “是脚步声。你走路的样子从小就这样,端端正正、四四方方,恐怕拿尺去量每一步长短都一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注定是个平凡之人。”

  那人似乎被这话刺痛了,沉默好一阵才再次开口,语气却还是那么平缓:“您何以如此断言?”

  “因为你太循规蹈矩。虽说你才学不低,也不乏聪明之处,但只要有此一点缺陷,终究难成大事!比如你来看我,其实你真的思念我吗?平心而论朕又给过你什么好处?软禁你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成傀儡,连你的妻妾都杀了,含辛茹苦度日如年,后皇位竟没给你。你心里能不怨恨我吗?”

  “孩儿岂敢?您老养育……”

  “说实话!”

  “您老养育孩儿……”

  “朕想听你说真话!”

  那人又顿住了,可隔了半晌再度开口仍是那句话:“您老养育孩儿便是天恩,孩儿绝不敢忘怀。”

  “哼!”武曌苦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莫说你当不上皇帝,就算真当上也一事无成。”

  这次那人似是受了重大打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然而他似乎强自压抑心情,终只是淡淡地道:“孩儿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一直想,从小时候就想,只是你从来不表现出来。一则不敢,二则你知道有违宗法,三则你又觉得表现太积极会显得无耻,所以你就抱着一个怪念头,希望能以诚感天。殊不知人若不付诸行动,天亦不能降运随人。政变之事多亏袁恕己找上你,若不然你还在你的王府里干等着呢。你这辈子一切都靠等,可是等来的和自己争取来的终究不一样,摆脱不了被别人操控的命运。”

  “孩儿不过恪守忠孝节义而已。”

  “忠孝节义?”武曌不屑地笑了笑,“看来不怨你,怪刘祎之不是个好师父。或者说他太是个好师父了,从一开始就按臣子的准则教导你,没教你如何做帝王。宣扬忠孝节义皆是统御之道,若要当个帝王或自由的人就绝不能信那一套!忠是教人当朝廷的奴才,孝是教人当父母的奴才,节是教人当婚姻的奴才,义是教人当朋党的奴才。仅仅是让人当奴才还不够,还得论资排辈,分出谁上谁下。所谓“忠孝不能两全”,为了报效朝廷也就可以舍弃亲情啦!从头至尾皆是虚伪……”

  “可这些都舍弃,人岂非太无情?”

  “不不不,大错特错!”武曌断然道,“礼教是礼教,情是情,这从不是一回事。人若真心待你好,你自当也待人家好,这跟是不是皇帝、是不是父母丝毫无关。君若不君,臣便可以不臣;父若不父,子凭什么要子?就连孔丘不也说出一句‘以直报怨’吗?人家待你不好,你虽不一定以怨报怨,众人相待也就罢了,为何还上赶着结好人家?说穿了,图的不过是利,你看朝堂的大臣,衣冠俨然彬彬有礼,其实对大多数人而言说穿了那不过是场买卖,朕拿爵禄买他们,他们卖忠以图富贵,跟东市西市里的商贩本无不同。所以礼教皆是假的,利益才是真的。其实他们何尝忠诚于朕,忠的不过是权力,朕把持得住权力则一切皆顺,朕老到把控不住权力时他们不就叛离朕另谋出路了吗?所以你别再抱着那套忠孝节义不放了,莫说帝王,即便身为臣子,唯有超脱冠冕堂皇的那一套,有真性情、真魄力、真智慧才能建功于世……当然,这番话你可以信,也可不信,你觉得呢?”

  殿内响起一阵窸窣声,似乎那人作了一揖,朗声道:“孩儿谨记陛下教诲。”

  “朕是问你,刚才那番话你怎么看?”

  “母亲恩育孩儿谨记,只言片语皆是良训。孩儿一定铭记于心时时自省,以慰……”

“够了够了!”武曌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就不能有点儿自己的见解吗?看来你这辈子改不了啦!注定被别人摆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