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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之星》

——一个女儿对母亲果敢行为的思量

 

这五年来,我通过发表图画书导读文章和举办公开演讲,倡导“大人也要读图画书”的理念,呼吁“一生要读三次图画书”。

这些口号获得的社会反响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去年(2004年)春天,图书批发商东贩公司联合博报堂和读卖新闻社共同组成了一个项目组。去年的6月10日和今年的6月9日,我们在《读卖新闻》上刊载了整版的活动广告,分别发布了“图画书对话”和“我的图画书推荐”两场活动,得到了全国300多家书店的积极响应,它们每年开展为期一个多月的图画书展销活动。大量的读者来信、明信片、传真能反映出这两次活动的社会反响。去年收到的明信片大概有1700张,截至今天(6月27日),今年收到的也已经超过了1100张。

为什么说“大人也要读图画书”呢?我的理由有三个。,当今社会,人们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家务和金钱上,人们的情感在弱化,无暇体贴彼此,也没时间思考生命中那些宝贵的东西,而读图画书能让我们注意到这些。第二,在情绪低落或者年老多病的时候,读图画书能温暖心灵,缓解情绪,让我们重新找回生活的趣味。第三,儿童生活的外部环境受到电视、手机、互联网等媒体的侵扰,而图画书能提供一个亲子共享的、大人和儿童互通的世界,那是一个融合了声音、情感和故事的世界。图画书是一种特殊媒体,它拥有其他媒体不具备的可能性。这一点对儿童的心智成长和性格养成有重大的意义。

基于这些想法,我坚持每个月写图画书导读文章。在推广图画书阅读的过程中,我慢慢觉得不应该只是一味地去阅读别人的作品,于是我开始创作自己的图画书。就在那时候,有几个出版社的童书编辑建议我在创作之前,先试着翻译一些图画书。因为翻译图画书,如果不一字一句、一页一图都深入理解的话,是不能把故事的神韵准确地传达给读者的。翻译图画书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于是,今年上半年,受评论社的委托,我翻译了两本图画书,一本是蒂芙尼•利森(Tiffany Leeson)的《许个愿望吧》(Make-A-Wish),讲述了帮助重病儿童圆梦的许愿基金会的故事;另一本是美国图画书作家克劳瑞•A.尼沃拉(Claire A.Nivola)的《森林》(The Forest),讲述了一只小老鼠鼓起勇气去森林里探险的故事。那是一片远离村庄的非常恐怖的森林,但小老鼠走进去才发现,其实森林里的所有事物都很和善,那是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森林之旅让小老鼠变得心胸开阔。在收获勇气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这是一个描写儿童心理成长的故事。

今年7月,讲谈社出版了我翻译的《大卫之星》,这是一个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纳粹德国残杀犹太人为时代背景的故事。一列开往集中营的货车里载满了犹太人,一个婴儿被人从换气窗(原本是给牛换气用的)扔出来,婴儿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个故事是根据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创作而成的。

邀约我翻译这本书的是讲谈社儿童部的年轻编辑S。我们约在咖啡店见面时,S把英文原版书交到我手上,我快速地翻阅了一遍。作者是一位名叫鲁丝•范德齐(Ruth VanderZee)的美国女教师(后来我得知她其实是一名中学教师兼作家),在图画书的正文之前,有一页“作者的话”,介绍了作者和埃丽卡相遇的机缘。作者告诉我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50年后的1995年,鲁丝在一次旅行中来到德国南部的古都罗腾堡市的市政厅前,她停下脚步,和一位妇女挨着坐在一块石头上攀谈起来。从对话中鲁丝听说了那位妇女坎坷的人生经历。那位妇女就是埃丽卡本人。

埃丽卡根据自己有限的所知告诉我们,当时一列挤满犹太人的货车在即将到达集中营时,减速穿过一个村庄,就在那时,只有几个月大的埃丽卡被妈妈从换气窗扔了出来,掉落在铁路旁的一小片草地上。不可思议的是,埃丽卡竟然没有受伤,被住在附近的人发现并抱起来,终一名喜欢她的德国妇女将她带回了家,并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把她抚养成人。在纳粹的统治下能遇上一位敢于把犹太孩子抚养成人的德国妇女,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埃丽卡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和出生地,就连父母和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的生日是收养她的德国妇女推测出来的,名字也是养母为她取的。对于这件事情的经过,作者用揣测的语气自问道:

 

货车的门从外面锁着,锁住车门的铁棒在颠簸中摩擦着、击打着车门,那个巨大的声音回荡着,父母有没有因为恐惧而吓晕过去了呢?

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他们惊慌了吗?

他们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我母亲有没有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这样的文字,我头脑中清晰地浮现出一个黑暗时代中的犹太家庭的悲剧。图画书中母亲把孩子扔出去的那个画面,埃丽卡是这样说的:

 

母亲在赴死的道路上,把生命扔给了我。

 

当读到这句话时,我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我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S:“这是一本很棒的图画书,请让我来翻译吧。”

意大利画家罗伯特•英诺森提(Roberto Innocenti)采用纪录片式的黑白写实画风描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历史场景,这种画风适合表现埃丽卡的经历了。

在平时,如果一位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从车窗扔出去,那她肯定会被指控谋杀,或者杀人未遂吧。可是在被运往集中营这种无法生还的状态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把孩子从车窗扔出去的行为都成了只有爱子心切、为子求生的母亲才能做出的果敢行为。

反观当下的日本,父母虐待儿童和青少年的暴力事件频发,人们的心灵已处于危机状态。“什么是母爱?”“什么是仁爱?”埃丽卡用“生命的奇迹”向我们诠释了爱的本原状态,这个故事具有超越时空的普遍意义。

近出版的图画书中有一些直接描写社会热点话题的作品,这些图画书不是为了博儿童开心,而是为了关注更多深刻的主题。它们有的关注儿童心灵成长,有的描写人类绝境求生的积极心态,还有不少表现社会现实的残酷。

有人说:“这样的主题不适合孩子。”我不赞成这样的观点。我认为就算是小孩子,也有必要去直面这个时代正出现的问题。到目前为止,我翻译的三本图画书都是关于当下时代的。在这样的图画书中,有不少是兼具文学性和艺术性的优秀图画书。

比如,战争题材的图画书就有不少,《铁丝网上的小花》(Rose Blanche)是《大卫之星》的插画家罗伯特•英诺森提独立创作的,它讲述了为集中营里的犹太人送食物的少女罗斯•布兰奇被联合军狙击的悲剧。《海龟与少年》(『ウミガメと少年』)是野坂昭如的战争童话集的冲绳篇,日本画家黑田征太郎为这个故事绘制了震撼心灵的插画。《世界上美丽的村子——我的家乡》是热爱阿富汗的日本画家小林丰创作的,书中描绘了一个美丽村庄的美好画面,呈现出人们平和的生活景象,后一页是对陷入战乱的村庄的悲惨情形的一句描述。这些图画书,连我这个成年读者也被深深地打动了。

可以说,如今的图画书出版,已不再是儿童图画书和大人图画书的二分时代,我们迎来了一个主题创作的图画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