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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与猫

1

一道黑光在裴太太的面前一闪就不见了,裴太太吃完晚饭正坐在院子里面乘凉,手里的团扇被吓掉在地上。她在脑子里还原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那道消失的黑光先是贴着地的,接着向上一跃,仿佛是朝着她家阳光房的房顶,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心里的负担就越发沉重起来,捡起地上的扇子赶快进屋,一时间忘了女儿下周就要考试的事:“菲子,刚才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我面前一闪,可我眨下眼睛它又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里也在闹鬼?”菲子用这样的方式拒绝讨论这样的问题,在此之前她有一次听人议论,她家住的院子在前主人住着时曾经闹过鬼。

“这女子!只当我没说好吗?等你爸回来我和他说!”那件事裴太太也听说了,她为女儿的镇静和冷漠感到惊讶。

很晚的时候裴先生才带着一股酒气回来,裴先生在一家电视台上班,那里的人很少在家吃饭,能在深夜以前回来已经很不错了。裴太太对他复述完黑光一闪的事后,还笑着学说了一遍菲子的话,目的是希望他别像女儿一样无动于衷。裴先生听了这话却一弹而起,大声喊道:“可能是一只猫!黑猫!对,肯定是它!你看见它身上的疤没有?很多的疤?”

“当时就那么一闪,我要能看见它身上的疤不也能看清它是一只黑猫了?”

裴先生认为太太的话从逻辑上讲没错,就点了一下头说:“这倒也是,何况夜里也是黑乎乎的。”

“你怎么知道它是黑猫,还知道它身上有疤呢?”裴太太在脱产成为职业太太之前是一名幼师,思考和提出问题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这个你别问了,说出来我怕吓死你们。”

“你在家我怕什么?菲子你早些去洗洗睡觉,我想让你爸给吓死!”

“看来还真是闹鬼了。”菲子继续用她的方式表达说。

裴先生带着一股酒气从头道来,在电视台上班的人一般都是很会说的,这和能经常接触节目主持人有一定的关系。他从这个院子在他买下之前发生的几件事情说起,那也是他能以的价格把它买到手的原因,这原因虽不是的,但也算是其中之一。

这个院子原来的主人是一个煤老板,房产证上写着黄某,他家太太养了一只猫,很有可能就是新的房主裴太太今天看见的那只黑猫,那是一个十分稀有的品种,整个园区里就数它长得漂亮。黄老板除了这房太太之外别处还有几个女友,若非逢年过节,平时他都不在家住,这位黄太太也就和这只黑猫日夜厮守,相依为命。但是这只黑猫自从喜欢上了邻居家一只年长的白猫,就开始和男主人一样夜不归宿了,它和男主人的区别仅在于它是母的,而那只白猫才相当于风流成性的黄老板。它们常常在草坪上一棵参天的骚白杨下幽会,交配时发出的叫声凄厉惨烈,让黄太太听了长夜难眠。

黄太太对她的黑猫由爱生恨,更恨的还是那只夺走黑猫的白猫,她一心一意地要整死它,有一天大限已到的它正好来了。白猫被黑猫引导到她家后院的一个墙角里,两个就开始嘶叫起来,黄太太溜回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悄悄拎到墙角边上朝着忘乎所以的白猫兜头一泼,白猫惨叫着滚下黑猫的身子,冲出墙角在院子里狂奔一圈儿就断气了。黄太太用开水烫白猫的时候黑猫躺在白猫的身下,开水泼下去不免连累到它,黑猫也驮着一身烫烂的皮肉往外逃命,还没逃出后院的栅栏门就一头栽倒在地上。黄太太觉得它们死在自己的院内会让她背上虐杀动物的罪名,就一手提着死了的白猫,一手提着没死的黑猫,趁人不备把它们一起扔进后院外的垃圾桶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盖上桶盖。

几个月后,黄太太在后院的栅栏门中看见了一只黑猫,接着就认出正是那天她没烫死的那一只,黑猫把脑袋伸在栅栏门的两根木条之间,一双眼睛望着她。她发现黑猫身上的毛掉了一大半,光秃处露出粉红色的嫩肉,过去那张漂亮的脸蛋现在丑得像鬼,下面还拖着一个大肚子,里面一定装满了那只死白猫的孽种。黑猫被她烫成这样居然还来找她,黄太太觉得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认为她在烫白猫时误烫了它,后来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也是误以为它和白猫一样死了;二是它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它为了生下肚子里的小猫,还想求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收留它们。黄太太站着想了想,走过去从地上抱起黑猫,再一次走向那个垃圾桶,黑猫在她怀里愣了一会儿,突然挣脱出来,跳到地上一路哀号着没命地逃跑了。

就从那天夜里开始,黄太太夜夜都会听到这样的号叫声,一边叫一边用爪子使劲拍打她卧室的窗户,像一个要来向她索命的冤家。有一次她听到响声拉开电灯,看见窗户外面直立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把一张丑脸贴在玻璃上对她龇牙咧嘴,吓得她大喊大叫着,穿着内衣跑出门外。黄太太觉得这样的日子她不能再过下去了,再过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就寻死抹喉地闹着要黄老板卖掉这个可怕的院子,让她搬到一处神不知鬼不觉,当然黑猫也找不到的地方住下。

黄老板为了家庭的和谐答应了太太,没想到的是出卖院子的原因传出去后,谁都不敢买这个凶宅,甚至来看一眼都怕沾上晦气。正是有了这个不利的因素,裴先生才以略高于十年前的价格把这个院子买了下来,此时这座城市的房产已经大大升值了。有人说他捡了便宜,也有人说他乘人之危,还有人说等着看吧,这个便宜可不是好捡的,遭报应是或早或晚的事。裴先生一不留神竟把这样不吉利的话也说给了太太听,但他立刻知道失口,接着就解释,说这话的多半是自己不敢买,看见别人买了又有些后悔,于是寄希望于这里出一点事让买者也感到后悔的人。

裴太太听得毛骨悚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编,接着编,想不到我们家里还出了个蒲松龄。”菲子又用她的方式讽刺道,觉得这个故事和她听到的不是一个版本。

“年轻人,不要以你们有限的思维推论一切,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我把它整理了一下,听起来像一个传奇故事是吗?”裴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说。

“你说的这只黑猫是在黄太太家里,这事你又怎么知道呢?”裴太太终于还是说出话了。

“因为我除了知道黄太太,还知道黄太太家有一个家政助理,就是你坚决不要的保姆,她叫阿燕,黄太太搬走以后她没跟着黄太太走,而是到园区另一家去做保姆了。那个阿燕什么都知道,还知道那只黑猫是怎么从垃圾桶里逃出来的!菲子,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阿燕差点儿被我请到家里来照看你们母女两个,是遭到你妈的抵制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那个黄太太已经搬走了,这只黑猫还来干什么呀?”裴太太没听进去裴先生后面的话,缓过劲儿来以后忧心忡忡地问。

“可它不是阿燕,也不是我,它怎么知道黄太太搬走了呢?再说黄太太搬走了并不等于黄太太把这个院子也搬走了,它的脑子里还死死地记着这个院子……没事的,你也别在意,以后大家都提高一点警惕就是了。”

裴先生打了一个大呵欠,结束谈话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