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章 战斗娘传说
  在电梯里,我用力地咀嚼口香糖,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镜子里的姑娘背着个脏兮兮的帆布双肩包,浓眉大眼,精神矍铄,一头斜分的檀棕色短发夹杂几缕姬胡桃,碎刘海儿没过眉睫, BF 风牛仔外套的袖子卷至手肘,右上臂绣了一圈线头虬结的英文字母,从远处看,跟戴了个红袖章似的,散发出一股“朝阳群众”除暴安良的庄严气息,神圣
  不可侵犯。
  旁边站了一个络腮胡子的毛脸糙汉,手机贴嘴,撕心裂肺地喊:“我放不下你!真放不下!”
  我听在耳中,不由得悲从中来,感叹这沧桑世间处处都有浓得化不开的情伤。尚在惆怅,忽听那汉子又悲伤地吼了一嗓:“我那车撑死坐六个,真的放不下你了!除非你愿意坐后备箱!”
  “咣”一声,我强行关闭脑洞。
  很快,电梯停在七楼,我面色一凛,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商场七楼是餐饮区,出了电梯往右走,不出三十步,就是一家刚刚开业的蒸汽海鲜餐厅。在餐厅门外,我停顿片刻,做了几次深呼吸。就像一根速冻薯条扔进了油锅似的,四面八方的服务员汹涌而至,以我这个饥肠辘辘的外乡人为圆心,以走廊为半径,迅速围成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大圈,
  纷纷热情招徕,各式各样的菜单一窝蜂递过来,都快怼我脸上了。而我气定神闲,对这些外界噪声充耳不闻,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做完了几个热身动作。扭扭脖子,抖抖手腕,然后徐徐舒出一口长气,就像一只剽悍的斗鸡在决战前竖起了颈子上的羽毛。
  我,回来了。
  18 岁离开槐南市,已阔别六年之久。
  如今,我背着当年逃跑时带在身边的旧包袱,回到了故乡。同样风尘仆仆,而心境却截然不同。此时我困顿绝望,无枝可依,在这座陡然陌生的城市里东碰西撞,惶惶如丧家之犬,恓恓如漂泊之萍,而此时却胸怀七分豪迈与三分肃杀,衣榴裙击兮不负昂藏,绣手弹铗兮隐寒光。
  千里迢迢,回来收人头。
  新店开业海鲜六八折,餐厅里,几乎满座,一桌一桌蒸汽缭绕,人声鼎沸,略带腥气的海鲜味混着粥底的米香扑鼻而来,甚是诱人。我谢绝了服务生殷勤地带路,说了声“找人”,然后,一步一步,笔直地走近那个靠窗户的包厢。
  那里一家七口正在聚餐,龙虾、扇贝、大螃蟹在蒸屉的箅子上滋滋地冒着热气。
  男女老少,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坐在里边、面朝我的那位男性老者,今年 59 岁,衣着体面,稀疏的偏分发型一丝不苟,焗得乌黑,头顶却暴露出一圈灰白的发根。他面皮黝黑,脸色阴沉,笑起来嘴角不动,刚毅戾深的眼神丝毫未变,看起来依然像板着脸,峦壑般的抬头纹与浓浓囧字眉组成了一个标准的“三八”。
  这位是我亲大伯,安德高。
  尽管已有六年未见,但这张苦大仇深的老脸,就算他用拉皮术把包皮拉到脸上再拍一车黄瓜我也认得出来。短暂一瞥之下,我眼底的血管都快炸裂了 —六年前,就是这位老人家逼得我背井离乡、流落街头,历尽栉风沐雨之苦,终走上了一条虽心狠手辣、胡作非为、欺男霸女、人面
  兽心但我知我是好女孩的不归路。
  我左右张望一眼,从旁边拽了把空椅子,拖进包厢,毫不见外地挤进了他们的家庭聚餐。
  椅脚是金属的,划过地砖,发出一记刺耳的尖利声响。
  满桌的亲戚齐齐一惊,纷纷朝我看来,那些眼神中充斥着不满、疑惑、鄙夷,还有些许警惕。安德高的儿媳靠门坐着,怀中抱着个不满一岁的小男婴,肥嘟嘟的,像一头浑圆柔软的小海豹。看见生人,这婴儿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躁动起来,扔掉手中的玩具飞机,扁起小嘴,眼看就要号哭。
  安德高皱起眉头,沉声呵斥:“你干什么的?出去!”
  我对他的厉喝充耳不闻,大喇喇坐下来,伸手捏了捏小婴儿的脸颊:“哎哟,小王八蛋还认生呢,我也是你的姑姑啊!”
  孩儿他妈还一脸懵逼,斜对面穿炭灰色西装的李大腾站了起来,一脸惊喜:“你是……安雁朵?你是朵朵!”
  “腾哥。”
  我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刚回来吗?你跑哪儿去了?这些年我满世界找你!你是不是成心躲着我们?”李大腾蹬开椅子,刷地跳了出来,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弯下腰,热情地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语无伦次又连珠炮般抛出一堆问题,“喂,你怎么夸嚓一下就长得这么高了?怎么还变白了?小乌鸦,你
  去韩国整容了吗?你看你,这一头杂毛染得也太夸张了吧?有红有黄的,想凑齐三原色啊?灰色是不想说,蓝色是忧郁吗?哎,朵朵,你把我的小乌鸦藏哪儿去了?快把那个人格交出来……”
  他一会儿掐掐我脸,一会儿揉揉我头,狂喜之色溢于言表,就差摇着尾巴伸出舌头来舔我几口了。
  我将手指坚在嘴边,示意他安静点,制止他激动的唠叨:“别叫我朵朵,我改名字了。”
  “什么?”李大腾一愣。
  我从屁股兜里摸出身份证,冲他亮了亮。
  他疑惑着接过去,一字一顿念出来:“安 —瓦 —砾 —”
  “没错,我现在的名字,叫安瓦砾。”我笑吟吟地接口,眯起眼睛,环顾围坐在圆桌边这齐齐整整的一家人,毫无笑意的凛冽眼神扫过,与他们的目光逐一相触,“改这个名字,是为了提醒我自己,出身清贫,没什么好自卑的。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就算我只是一颗碎
  石子,也会慢慢磨掉恶人的一层皮!”
  满桌的人瞬间都慌了神,安德高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只重重一搁筷子。
  李大腾咳嗽一声:“过去的事——”
  “腾哥,跟你没关系。”我果断一摆手,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还拿我当兄弟,你就坐旁边歇会儿,别和稀泥。”
  我知道,此刻他进退两难,好的选择就是两不相帮。
  过去,他是跟我磕头结拜过的大哥,我小他一岁,还有另一个义弟小我两岁,腾哥对我们处处维护。但现在,他又多了一个身份,就是我堂妹安雁卉的未婚夫。
  我大伯安德高有两个子女,大儿子安雁龙的性格,与小女儿安雁卉正好走上两个。一个狂妄自私、好色成性;一个却腼腆单纯、温顺软弱。因此,在我眼中,安雁卉这个小姑娘虽然蠢,却是他们家尚有良知的人,跟我关系也不算太僵。
  今天这个场合似乎挺隆重,李大腾一套炭灰色西装崭新挺括,安雁卉的米色开衫里面穿了件雪纺小红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脸上化着淡妆,面色白净,眉似新月,长发如瀑,半掩香肩,温温柔柔目光似水,清灵不可方物。她眼见李大腾被我斥走,似乎有心替未婚夫解个围,略显局促地
  站起来,结结巴巴,和我套近乎:“朵朵,好、久不见了,你变得、变得好漂亮……”
  她的秉性一向如此,谁凶,谁强势,她就害怕谁,每回紧张起来说话总是结巴。
  我冲她笑了笑,算是善意的回应。
  “不管你改叫什么名字,瓦砾也好,珍珠也好,总归我还是你的大伯,你还是我侄女。”安德高按捺下心中怒火,又摆出了一副家族长辈的架子,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既然坐下了,那就一起吃个饭吧!”
  “不必了,我过来处理一点事情,马上就走。”
  “处理什么事?”
  “听说,你们一家人聚在这里庆祝卉卉订婚,所以,我特意赶过来道贺,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安德高机械地反问,面色阴晴不定。
  “我爸妈留下的房子和商铺,全都是我的,一块砖头你也甭想拿走!”面对一桌人复杂的目光,我坦坦荡荡表了个态。
  “哦,就这点事啊。我们亲戚之间,有什么话不好商量,干吗要说得这么苦大仇深的呢?你这个小姑娘啊,这么多年性格都没怎么变,心眼儿忒小,一点儿都不大气!”安德高一脸木然,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讥诮而高冷的笑容,“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儿家,迟早得嫁人吧?你赶紧找个
  有房有车有票子的老公,才是正经事,非要霸着我们老安家那么多房产,你对得起你爸爸在天之灵吗?”
  他说得振振有词,可我的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想笑。
  六年过去了,连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都革新了,这个老顽固的思想倒是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还是满嘴的歪理邪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安家的房产就该留给姓安的”这一套说辞,我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他曾筹划过,要把大儿子安雁龙过继来给我爸抚养,户口上到我家,奈何我爸一生
  勤奋,对这个酗酒烂赌一事无成的哥哥素来不齿,委婉地顶了他几句,大意是:“哥,余生不用你指教了,我自己凑合过吧!”
  11 岁那年,我遭遇人生变故,父母罹难双双离世,从此我在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