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嘉良：“东京改变了我的人生”
文/刘之瑶
对摄影师纪嘉良来说，13岁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它来得有些早，夹带着本不该由一个少年来承受的生活之重。
那年，这位日后拍遍山本耀司、王菲、滨崎步、碧昂斯等名人的摄影师得到了一部相机。那是母亲送给他的份生日礼物。当时，纪嘉良希望能够记录妹妹的成长，因为，他本人除了一张拍摄于12岁的照片，就再没其他关于童年的影像了。
这种缺失与纪嘉良的家庭有关。出生在新加坡的他从未见过父亲，也常常见不到在酒吧里打工的母亲。暑假过后，许多同龄人都在炫耀和父母外出度假的经历，而他只能沉默寡言。他说，当时的自己“不属于某个团体，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人交流”。
那台相机给了他很多快乐，却也成了母亲送给他的后一份生日礼物。不久后，纪嘉良的母亲因癌症去世了。
“后那五天，我在医院里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当时，我已经懂得人生短暂。她给了我生命，珍惜我的每一秒每一刻就是对她的报恩。”
纪嘉良住进了孤儿院，并被送入一家日本工厂兼职——放学后工作4个小时，周末则每天工作 8 个小时。如今，认识他的人都说：纪嘉良太拼了，每天只睡 3 个小时。其实，这种作息正是从那时开始的。
还好，生活没有将纪嘉良全然拒之门外。
“我必须去东京”
1980 年代，日本流行文化在新加坡风潮正盛，年轻人看着《阿信》这样的晨间剧，相互交换磁带，听着日文歌。纪嘉良
也加入了这股浪潮。而且，他兼职的工厂里有着许多日本职工，他们与 纪嘉良 分享日本的电影、时尚、漫画……回忆起那段时光，纪嘉良说：“我虽然没有进入高中，却好像进入了一所日本娱乐大学”。
在那么多日本名字中，纪嘉良 遇到了女歌手松任谷由实。这位 1972 年出道的创作女歌手几乎主宰着 80 年代的日本流行乐，也占据了
纪嘉良 的整个少年时光。19 岁那年，纪嘉良 终于去了东京，花费一半的积蓄
10 万日元，买了一张松任谷由实的演唱会门票。
“当时我只能在日本待五天，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人生后一次来日本了。”纪嘉良
坐在排的正中间，听完了整场演唱会。“我当时很单纯，觉得松任谷由实一直看着我，唱歌给我一个人听。演唱会结束后，我便想我必须回到东京。也许来学日语，也许来这里工作，也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和松任谷由实见面。”
三年后，纪嘉良真的回到了东京。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 12 月 17 日，天气很冷，东京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租住在中野区的一间小屋子里，下午 3 点之前在语言学校里学习日语，下午 4 点开始到第二天早上 5 点，他就在两家餐馆里轮番洗盘子赚学费。
“别人会觉得我很辛苦。可我当时太忙了，甚至没有时间去感觉到辛苦。我只想攒到学费进摄影学校，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
他依然用着母亲送的相机。下课之后，去打工之前，他便站在东京时装周的秀场外拍路人、设计师、造型师，积累了大量的照片。在学校里，他也很活跃地举办了各种写真展，并由此机会认识了在多摩美术大学念书的蜷川实花。
在当时，纪嘉良和蜷川实花已经成为摄影学生圈中倍受关注的对象。前者是身在日本的外国孤儿，后者则是日本知名戏剧导演蜷川幸雄之女。纪嘉良
需要付出巨大努力才能接触到的人与事，蜷川实花从小便几乎触手可得。纪嘉良 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却不会被其束缚。他说：“我们都很珍惜机会。重要的，是做一个对自己有交代的人。”
“我只当名气是件意外的好事”
机会在一夜之间到来。
金城武在日本的经纪人看中了纪嘉良的作品，邀请他为金城武拍摄《号外》的杂志封面。那是他次为杂志拍摄封面，那期《号外》推出后，他的名字也一起被越来越多人认识。
王菲、林忆莲、王力宏、梁咏琪、郑秀文……许多华人明星来找 纪嘉良
拍摄，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无法与人交流的男孩了。“在新加坡的日本工厂里，我看惯了大人如何对待人、照顾人。我发觉只要你用真心和对方说话，对方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歌手也好，艺术家也好，他们都很敏感，能够很快地感觉出别人是否真心。我总是用自然的方式去与人沟通。”
2001年，他终于有机会拍摄松任谷由实，一拍就是17年。
“她本人很友善，是一个非常努力生活的人，并不会觉得自己是明星就十分特别。她教会我，即使是平凡地生活着，也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奢侈的事情了。”
一直混迹名利场的纪嘉良也的确非常清醒。“名气，我只当它是一件意外的好事。除了感谢大家认同我在做的事之外，我不会再想太多了。”
太过幸福，所以要做很多事
42岁时，纪嘉良遭遇了一个大事件。在那之后，许多人对与纪嘉良的合作感到犹豫，山本耀司却因此找到了他。“他说：你跟我一起来巴黎，我就采用你。”那也是山本耀司次找纪嘉良拍照。
纪嘉良与山本耀司有默契。很多次，山本耀司会在时装秀结束后对纪嘉良
说很多话，关于童年生活、在巴黎的经历以及遇到的人。2018年3月，山本耀司在巴黎用一场时装秀怀念已故的设计师好友阿瑟丁·阿拉亚（Azzedine Alaïa），纪嘉良也在场。“时装秀结束，我在后台看到了山本耀司的眼泪，我拍下了那个画面。”
对纪嘉良来说，山本耀司也是他的精神支柱。“他告诉我，有魅力的男人，就是很孝顺的男人。我一直执着于自己的梦想。母亲不在了，这是我能够孝顺她的方式。”
纪嘉良的梦想并不仅仅在于拍摄时尚。翻看他的拍摄项目，会发现他已慢慢地从商业、时尚递进到艺术与社会。这两年来，他一直邀请明星与普通人来为 2020年东京奥运会写一句话，然后为他们拍摄肖像。他自己则写下了这样一句：爱与尊重，和平与和睦。
这些话听起来很宏大，但 纪嘉良 解释说：“我的生活很简单，只要有办法吃到两餐饭，再有衣服穿、有地方住，我就感到很幸福了。当了摄影师之后，我也得到了许多，我觉得太过幸福了，所以得为这个世界再做些什么。”
“如果我没有来东京……”
如今，纪嘉良已经在东京住了25年。从中野区搬到了中目黑，现在定居于青山。虽然常去巴黎，也曾旅居纽约，但兜兜转转，纪嘉良还是回到了这里。他说：“东京改变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