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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

『情绪勒索』的样貌

 

    宥齐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今天是宥齐的二十五岁生日,而宥齐也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决定要在自己生日这天,向家中父母坦白“出柜”,承认自己是“男同志”的身份。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对于宥齐而言,要向信仰基督教的父母,承认他们的孩子、家中独子的自己是“男同志”,是非常需要勇气的,但是宥齐打算今年和自己的伴侣登记结婚,非常希望得到父母的祝福,也希望在父母面前,自己再也不必假装自己是个异性恋,能够做真正的自己。

    但是,当他满怀勇气地向父母坦承自己的性向时,却受到父母极大的反弹。

    宥齐的妈妈非常失控地辱骂宥齐,认为他“很羞耻”,做这么“肮脏”的事,怎么对得起他的信仰?他们的教导?宥齐的妈妈觉得,自己居然养出这样的儿子,儿子完全不顾他爸妈的颜面。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都不觉得丢脸吗?真的让我们觉得很羞辱……”对于宥齐,妈妈甚至以死相逼:“如果你要当同性恋,要去结婚,你要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那我就去自杀,我去死一死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

    而宥齐的父亲呢?面对宥齐的“出柜”,宥齐妈妈的情绪失控,宥齐的父亲只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冷冷地说一句:“把这孩子养这么大,真是孝顺,供他吃穿念名校,让他不用担心生活,结果这样回报我们。”

    看到宥齐的妈妈在一旁极度愤怒,导致过度换气,快要昏倒的样子,宥齐的爸爸着急地拿药给妈妈吃,再对宥齐补了一句话:“你看看你妈气成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你妈有心脏病吗?你存心要气死她?”

    宥齐当下觉得好崩溃!一方面,他了解父母对于这件事的反弹,毕竟这有违他们的信仰,加上自己是独子,父母会感到失望,这并不令他感到意外。但是他没想到,他们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好像自己只要不按照他们的方式去做,自己就是个不知感恩,让他们感到羞耻的坏孩子。甚至,他们出现的情绪、身体状况,都是宥齐的错,是宥齐要负责的……

我只是想要忠于自己,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宥齐很想要这么对父母喊出来,但一向很在意父母感受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满怀罪恶感地承担父母失控的情绪与言语攻击……

***

    “喂,对,我现在准备要出发去开会,再过五分钟就出发了……”尚淇耐着性子回复男友,这已经是尚淇今天接到男友打来的第五通电话。

    尚淇的男友非常没有安全感,他时常需要掌握尚淇行踪,一旦他不知道尚淇去了哪里,或是电话联络不上尚淇,尚淇的男友就会疯狂地夺命连环call,或是直接杀到尚淇的公司或家中,非要找到尚淇不可。

    没多久,尚淇的同事与家人,都知道尚淇有个管她紧紧的神经质男友。

    对于男友的没有安全感,尚淇觉得非常无奈,甚至是有点受不了;但为了安抚男友,尚淇仍然按照男友的要求,尽量回复男友的电话,报备自己的行踪。

    “你不会觉得很累吗?”朋友不可思议地问尚淇。

    尚淇只能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尚淇当然觉得很疲累,但是一想到之前与男友沟通这个问题,男友立刻情绪爆炸地对她说:“我会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上次偷偷跟朋友去夜店,居然隐瞒我,没有跟我说,我才会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所以为了要让我安心,这是你应该要为我做的。”

    对尚淇而言,她知道上次隐瞒男友去夜店这件事是她理亏,但也是因为,那是个很久不见、从国外回来的好朋友,如果不去的话,尚淇觉得过意不去,但因为男友很讨厌夜店,觉得那是个“堕落的场所”;如果尚淇邀请男友,一起去夜店与朋友聚会(严格来说,那其实只是间lounge bar),男友既不会答应跟尚淇一起去,也一定不会答应让尚淇自己去。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男友,考虑到两边的心情,尚淇只好隐瞒,自己去了,没想到居然被男友发现。

    男友着实闹了一顿,甚至情绪崩溃,还扬言要跳楼,把尚淇吓了一大跳。

    “就是因为你骗我,我才会变成这样,”男友对着尚淇说,“所以你不可以骗我,什么都要跟我说。”

    抱着自己欺骗男友的罪恶感,加上对于男友每次情绪失控,可能会做出的自残或玉石俱焚行为的恐惧,使得尚淇勉强地配合男友,尽可能接到男友的每通电话,报备自己的每个行程,以免他失控而跑到尚淇公司或家中闹。

    但尚淇也感觉,在长久的“被威胁”的恐惧中,自己愈来愈没自信、愈来愈不快乐。

    对于男友的爱,似乎也已经慢慢消失,只剩下害怕而已……

***

    以上的场景,你是否感觉熟悉?事实上,这正是很典型的“情绪勒索”的关系互动。

    以故事一与故事二为例,这两个故事中,都有一个很明显相同的元素,那就是:“因为你不乖,所以都是你的错。”

    如故事一,宥齐父母无法接受宥齐的性向,认为宥齐“让自己失望”,而宥齐决定“出柜”,诚实面对自己的性向这件事,是“不符合他父母期待”的。父母希望的,是宥齐可以“继续当一个异性恋者”,回到“社会的正轨”上,也符合父母的期待。

    因此,当父母察觉到宥齐想当自己时,父母的感觉是“宥齐不乖”。“不乖”所造成的后果:父母因而失望、伤心、生气、难过,甚至气坏身子,或是导致其他亲朋好友因而侧目……父母认为,会造成这些结果,“都是宥齐的错”。

    故事二也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实际上,尚淇男友对尚淇的掌控,已经超乎了正常人能够忍耐的状况,但尚淇仍然努力配合自己的男友。面对自己的需求与男友的脾气,尚淇时常选择妥协。

    但是,当尚淇考虑到自己其他朋友的心情,因而选择隐瞒男友时,男友立刻将一顶大帽子扣在尚淇头上:“你很不乖,你欺骗我。”因此,男友觉得自己更有“合情合理”的理由控制尚淇的生活:“因为你不乖,所以你让我没有安全感,让我生气、失望,这都是你的错,所以你就是要满足我的需求,‘就是要听我的’。”

    而在故事一,宥齐的“出柜”,还牵扯到关于文化、宗教与“主流价值观”的影响。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认为儿子需要“传宗接代”,尤其身为家中独子的宥齐,能够在适当时间结婚、生小孩,“让父母不需要操心”,这才是父母眼中的“孝顺”。

    不论是需要“传宗接代”,还是“听父母的话,才是孝顺”,或是宗教认为的“同性恋是不被允许的”……这些“看似主流”的文化与宗教,成为宥齐父母能够用来要挟宥齐“按照他们的价值观”生活的重要“工具”,而这些价值观,就像是两顶重重的大帽子扣在宥齐头上,让宥齐被内心的罪恶感捆绑,动弹不得。

    于是,宥齐不但挫折、难过、愤怒,还深深感觉到:“做自己,是一种错误的事。”

    当宥齐有这种感受,宥齐也会因而对于“自己”有一种羞愧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不好的”,所以“做自己是不对的”。因此,当宥齐的自我价值低落时,如果宥齐没有找回自我肯定的方法,他也更难坚持自己的做法,而可能就屈服于父母的价值观。借由顺服他们的要求,获得被肯定的感觉,而暂时“自我感觉良好”地获得内心的表面平静。

    故事二的尚淇,也有着类似的状况。男友用着社会价值中不允许的“欺骗”作为惩罚的准则,这使得男友有这种想法:“因为你欺骗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控制你也是应该的,谁叫你自己要骗我,代表你不可以信任。”

    从小我们就被教育,“诚实”是好的,“欺骗”是不可以的,尤其是两性关系中,如果有着欺骗,就是影响了两人的信任基础,破坏了彼此情感。因此,当男友这顶“你欺骗我”的大帽子扣上来之后,尚淇也被自己的罪恶感绑架,因此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按照男友的要求做。

    只是,会破坏感情、破坏关系的事情,不只有欺骗,还包含不理解对方的想法,只注意到自己的需求,却忽视对方的感受等,但尚淇的男友只站在自己的立场,毫无考虑到对方的感受,让自己内心的准则“无限上纲”,成为尚淇的沉重枷锁。

    只是,不论是宥齐的父母,或是尚淇的男友,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内心抱持着过度“僵化”的准则,而当准则被违反时,内心的恐惧感过于巨大,但他们并没有好好处理自己内心的恐惧,反而试图控制对方,希望借由对方不要违反自己的价值观与准则,以此减少自己内心的恐惧。

    因此他们觉得:“会让我有这种感觉,都是你(行为)的错,所以你要为我的感觉负责!”

    这也是情绪勒索者的一贯做法:“要求你为他的情绪负责。”

    当被勒索者因为对方过大的情绪,而勉强顺服,甚至内心被说服,认为自己的确需要为对方的情绪负责时,“情绪勒索循环”于是产生。

 

情绪勒索者如何勒索你

    在故事一与故事二的举例中,你可能已经大概知道“情绪勒索”的雏形,为了更清楚“情绪勒索”的互动是怎么运作的,让我们来看看下面这个例子。

    薇婷是个社会新鲜人,在校表现优异的她,很快获得了一家公司的面试机会。面试时,面试她的主管维仑,显得相当和蔼可亲。

    他对薇婷赞不绝口,表示自己很期待薇婷加入自己的工作团队。对于薇婷所提出的需求与福利,维仑也很干脆地答应。

    维仑对薇婷的欣赏,让薇婷相当开心,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也让薇婷相当期待开始这个新工作。

    开始工作后,薇婷相当卖力地工作,但在与维仑的相处中,她慢慢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

    在面试时,薇婷与维仑曾经针对工作的义务与福利做过许多确认。当时,薇婷提出了自己在工作上的限制与需求。维仑立即表示:“没问题。这是公司应该给你的福利。工作项目的部分,你也只要做到这些内容就好。”薇婷还因而庆幸,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相当明理且照顾下属的主管。

    但开始这份工作后,薇婷发现维仑的态度,似乎与面试时有所差别。

    维仑开始会逼迫薇婷做一些并非她的工作内容,而比较像是维仑自己分内工作的事情,甚至会提出许多要薇婷额外出差、加班的需求。

    当薇婷面有难色,或想要拒绝时,维仑察觉到薇婷的反应,就会说出:“你才刚开始工作,对于工作应该要全力配合,多累积一些经验……你知道你能够进来我们公司,真的很幸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应该要好好珍惜。”

    甚至,他还会对薇婷说:“你不多努力一点,是很容易被替代的……外面竞争很激烈,能领二十二K,你应该要满足了!”

    每次听到维仑说这些话时,薇婷都会感觉压力很大。

    薇婷觉得,自己并不是不愿意配合,但她慢慢发现,这一切,似乎都跟维仑面试时说的不一样;而每次当薇婷提出那些“不一样”与维仑讨论时,虽然表面上,维仑似乎会答应要与她好好讨论,但薇婷感觉,维仑并不想好好了解薇婷的心情,因为维仑响应她的,都是上述那些让薇婷感觉很有压力的话语。

    甚至,维仑有时还会有意无意地说:“唉,你们现在年轻人很好命,都很会替自己争福利啦,想当初我们都是老板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哪那么多意见……”

维仑所说的这些话,似乎都在暗示薇婷:“你是个草莓族。”“你们都没办法吃苦,只知道拼命帮自己争取权利。”

    听了这些话,薇婷一方面觉得受伤,她认为自己并不是“草莓族”、抗压性太低,或是非得争取自己的权利不可,而是因为这些状况都跟当初面试说的“不一样”,她只是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另一方面,薇婷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会计较?是不是不够努力?抗压性不够?

    正当薇婷努力调适现在工作与自己原本期待的落差时,主管维仑突然对薇婷提出一项要求:要求薇婷隔天就到外国出差两周。原本这趟出差应该是维仑的工作,但维仑说自己“家中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且工作上也离不开”,因此要求薇婷代替自己去出这趟差。

    薇婷觉得这一切实在太突然了,而且,这趟出差所要面对的,并不是自己接触过的、熟悉的业务,薇婷也很担心自己会因为不熟悉而搞砸。因此考虑过后,薇婷告诉维仑,自己可能没办法去。

    没想到,维仑听到薇婷的响应后,非常生气。他骂了薇婷一顿,认为薇婷“面对工作不够积极,这样是很容易被淘汰、不会成功的”,而且他还对薇婷说:“原本我觉得你是可造之材,因此向公司上层大力推荐你,你才有机会进来我们公司。没想到你面对工作居然这么消极,真的太让我失望了!目前你还没有过试用期,如果你要继续用这种态度面对工作,我不太确定你是不是有机会可以通过试用期,你自己想清楚!”

    听到维仑的这番话,薇婷感到进退维谷,一方面担心自己工作不保,一方面也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消极,又不够努力?

    对薇婷来说,答应这次出差实在是太过勉强,尤其自己已经有安排其他的事情了;但如果不答应,会不会因此失去这份工作?

    维仑的话,既让薇婷觉得自己很糟糕、不够努力,又担心如果不答应维仑的要求,会使得自己无法通过试用期;因此薇婷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但薇婷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

    在职场上,或许我们都经常听到类似薇婷与维仑的例子。为了让我们更清楚、详细地来观察“情绪勒索”的互动状况,苏珊 · 佛沃在《情绪勒索》一书中,提出了“情绪勒索”的六大特征,分别为:要求、抵抗、压力、威胁、顺从、旧事重演。以下以薇婷的故事为例,来说明这六大特征的表现方式:

一、 要求(Demand)

    薇婷的主管维仑,在薇婷进入公司后,开始要求薇婷“多做一些事”。那些事情,可能包含维仑自己的工作内容,或是超过维仑原本对薇婷承诺的工作内容。

    实际上,在我们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中,尤其在职场,必须面对一些超过自己工作职责,或是重要他人的需求,其实是很常见的;因此,并非所有要求都是“情绪勒索”,有时候是对彼此关系(情感或工作等)的需求表达与确认。

    有时候,表达自己的需求,其实对于关系来说也可以是正向且健康的;而两者的差别,其实在于,对方对他的要求是否非常坚持,毫无转圜的余地;他是否无视你的感受与你的底线,步步进逼,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二、 抵抗(Resistance)

    面对时常出现的,超出工作职责的要求,一开始,薇婷并没有直接接受。她面有难色,且对维仑说的话产生怀疑,因此,她开始针对这些工作内容的“不一样”,向维仑加以确认,没有直接接受维仑的要求;但考虑到维仑是自己主管的身份,薇婷虽提出疑问,但也没有很直截了当地说“不”。

    你不乖,所以你应该得到惩罚 025

三、 压力(Pressure)

    当维仑发现,薇婷不如自己预想的一般,直接接受他的要求时,面对薇婷的“抵抗”,他并非试着去找薇婷谈,了解她的感受,或是与薇婷开诚布公地讨论;相反地,他选择使用一些话语,让薇婷产生“压力”:“你才刚开始工作,对于工作应该要全力配合,多累积一些经验……你知道你能够进来我们公司,真的很幸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应该要好好珍惜。”或是“你不多努力一点,是很容易被替代的……外面竞争很激烈,能领二十二K,你应该要满足了”……

    维仑说这些话,其背后的含义其实是:“我是为你好,你不要不领情”,甚至借由贬低薇婷,使得薇婷有个错觉:“我的感觉好像是不对的、不重要的”,维仑也希望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四、 威胁(Threat)

    在察觉薇婷的“抵抗”,发现薇婷不如自己想的“逆来顺受”时,维仑除了给予薇婷一定的压力,也可能会用一些言语来威胁薇婷。

    例如:“原本我觉得你是可造之材,因此向公司上层大力推荐你,你才有机会进来我们公司。没想到你面对工作居然这么消极,真的太让我失望了!目前你还没有过试用期,如果你要继续用这种态度面对工作,我不太确定你是不是有机会可以通过试用期,你自己想清楚!”

    维仑说出上述那些话,不但让薇婷产生罪恶感,且他知道这份工作对于薇婷的重要性,所以他语带威胁,暗示或明示薇婷:“你如果不按照我的话做,我就会让你失去你觉得重要的事物:这份工作。”

    事实上,情绪勒索者擅长知道被勒索者“在乎的事物”为何;因此,一旦我们不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去做,他就会让我们非常不好过,甚至他会威胁让我们失去那些“我们害怕失去的事物”。例如:与情绪勒索者的关系、工作、钱财、成就、名誉……也就是说,他们会试图挑战我们的“安全感”,让我们觉得不安、恐惧。

五、 顺从(Compliance)

    当维仑的压力与威胁,让薇婷感觉害怕、不安;为了克服这个不安,薇婷觉得似乎只有按照维仑的方式去做,才可以保有自己的安全感、工作,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及和维仑维持一定的良好关系,以“回报他的赏识”。

    因此,薇婷可能会屈服,按照维仑的方式去做。而后,两人又会维持一段“看起来关系不错”的互动,维仑可能也会恢复成当初那个和蔼可亲的模样,以“奖励”薇婷的听话。

六、 旧事重演(Repetition)

    慢慢地,维仑在与薇婷这样的互动过程中,会愈来愈清楚地知道薇婷在乎的事物是什么,以及用什么方法、言语威胁,可以让薇婷就范,于是维仑在下次有同样需求时,就会故技重施,让薇婷再次屈服在他的需求之下。

    而薇婷一次次的屈服,也是帮助维仑有机会一次次调整自己“情绪勒索的技术”,让他更精于这项技巧,而薇婷也在这段关系中,更加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继续满足维仑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