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鹦 鹉

像一只怒气冲冲的巨鸟。

他在台下的人群里看见了他。他不认识他,但他坐在那里,你没办法不看他——“夺人眼球”,媒体时代猴急的汉语。他想起他刚刚终止了一项购置瞳孔识别的打卡机的计划,那个单位已经陷入隐秘的恐慌,据说如果你每天早晨都把眼睛对准那只阴险的镜头,你的瞳孔迟早会散掉。像一粒散了黄儿的鸟蛋。对机器的恐惧和对身体管制的焦虑。他想,他们倒是不担心灵魂,按照传统的想象,灵魂藏在瞳孔深处,随时可能被吸走,就像插一支吸管,吸干瓶底的果汁。

他想起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的,他正在这儿谈论网络文学,而阿特伍德阴魂不散。这个严厉、尖刻的女巨人,据说身高一米八以上,他正在读她的《别名格蕾丝》,他还没有读完, 但是, 等到这儿完了事,他得赶到附近的一家书店,当着另外一群人,谈论这个加拿大小说家。

问题是,关于阿特伍德他并没有什么话说。现在,看着台下那个家伙,他的心情更糟,他不明白这货为什么要把头发搞成这个鸟样,两鬓推上去,然后雪白的、显然是焗染出来的一大撮头发在头顶上兀然耸立。

的确像一只巨大的鸟。

但问题是,究竟是什么鸟?

哦,阿特伍德,他忽然想起来,在一本书上,阿特伍德似乎发表过关于鸟的高论。什么书呢?

晚上回家之后,他终于在一本名叫《见证与愉悦》的书中找到了那段话:

“她有野鸟般摄人心魄的眼睛”,这种句子使我疯狂。但愿我能够写出这种句子而不尴尬。但愿我能够念出这种句子而不感到难堪……

“她有野鸟般摄人心魄的眼睛”,啊,但是哪一只?也许是一只尖叫的猫头鹰,或者是一只杜鹃?那可很不一样。

这种发疯的处女座让世界变成荆棘丛生的地方。在我们这里,我们真的不会在意那只鸟是哪一只,我们喋喋不休地议论或争论,我们很可能会为一只野鸟相互撕咬或发动战争,但是,我们永远不会使我们的争论进入“哪一只”,我们始于抒情和隐喻,并在抒情和隐喻中达到爽点和嗨点。

但是哪一只?哪一只?

这疯子一定要知道是哪一只,你必须明确你的所指、澄清你的条件,你才能做出可信的描述和判断,你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这是一种多么不同的习惯。

好吧,他叹了口气,合上书,为了让她别再那么抓狂,他喃喃地说,那是一只大白巴丹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