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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Chapter 01
夜太黑,我看不清方向,可我看得见你在我瞳孔里恒久的影像,所以,我始终坚持信仰。

9月25日,晴转多云转暴雨转龙卷风转暴风雪!
我的心情现在就跟这天气一样!你这该死的鼹鼠!是钻进地里出不来了吗?再不回来,我要嫁人了!
萧伊然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猛敲,敲出一段激愤的文字,心中火气未消,心堵脑堵全身上下都堵得要爆炸,再也打不出一个字来。
她拿过桌上那瓶水,咕噜咕噜猛灌,这时电脑跳出一个提醒:四爷回复了你的日志。
萧伊然点开一看,一个贱贱的头像,一个贱贱的人,贱贱地回复了一句:“今天明明晴空万里,哪儿来的龙卷风暴风雪?”
她将水瓶一扔。
我这一肚子火正没处燃烧,你个挨千刀的往刀口上撞是吗?没有龙卷风?没有暴风雪?好!十三姐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龙卷风!什么是暴风雪!保证让你如痴如醉!欲仙欲死!终生难忘!
萧伊然站在窗边,外面几点零星灯光,蓬蓬勃勃的花木在暮色中混成模糊的暗影,那些晦暗不明的枝蔓更让她心里焦躁不安。
眼前浮现出一张笑得十分欠揍的脸,她一跺脚,拿上车钥匙冲出房门,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行走间带着一股凛然气势,视沙发上坐着的四个人如无物。
“丫头!”她的父亲萧城显站了起来,不满女儿这骄纵的态度。
她头也不回,边走边喊:“你们谁喜欢他,谁就去嫁给他!要我嫁,除非抬我的尸体去……”
尾音未完,人已经消失了,门砰的一声关上。
萧奶奶摸着脑门摇头叹气:“当初说了不让她考警校,不让她考警校,你们偏不听。听听,听听,张嘴闭嘴尸体尸体的,哪里有半点儿姑娘家的样子!”
萧城显和妻子对视一眼,也唯有叹息。
萧老爷子不同意了:“当警察有什么不好?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奶奶啐了一口:“姑娘家就该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到了年纪好好找个人嫁了,成天舞刀弄枪的,我这脑仁儿都疼。你说,人宁家老四有什么不好?两人你跟着我,我撵着你,跟屁虫似的长大,知根知底,是门上好的亲事,这丫头……唉,真是愁死我了!”
“你那都是什么老封建思想?”萧老爷子很不满意老伴儿的态度。
眼看着老两口儿又要抬杠,萧城显的妻子白一岚叹息着劝阻道:“算了,爸、妈,丫头这心里……也苦啊……”
家里四位长辈的议论萧伊然并没有听到,她一口气驱车而去。
杏林北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条路的行道树是银杏,每年秋天打霜的时候,银杏叶黄澄澄一片,很是美丽。
宁时谦的家就在这里。
这条路萧伊然走了不下百次,若哪天阳光甚好工作不忙心情也不错的时候,她的确是能体会到这里静谧的美,无论叶黄还是叶碧。
只是,今儿个她可就没心情欣赏了。
宁时谦的家就在一楼,带个小院子,才住进来不到两年,当初他装修的时候曾问她这院子怎么拾掇来着。
她说要一条鹅卵石的小路,要一张吊床、一个秋千、一个带顶的小咖啡座,清闲下来就可以在小院里晒太阳、看书,喝杯咖啡、煮煮茶,再来两碟点心,那日子可就赛神仙了。
彼时宁时谦不以为意,琢磨着有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大概也是呼朋唤友来喝酒的概率比较大,但是,最终还是做成了她设想的样子。
她想要的,他从来都给。
清闲的时间很少,但有这么个地方可以瞎混她还是很喜爱的,而且他还在院子旁做了个阳光房,里面布置得和院子的风格一样,即使寒冷的冬天也能享受下午茶的乐趣,她有时候往阳光房里的懒人沙发上一躺,就哪儿也不想去了。
最初她没有钥匙,总是他领着她来,有一回她情绪化到顶点,直奔他家他却不在家,她爬进小院在露天吊床上吊了一下午受了凉,便引起了他的重视,给了她一把钥匙。
是的,萧伊然喜欢这个地方,安静、自在,她待在小院或者阳光房里的时候,就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再没人打扰。即便宁时谦在家,也如同无人一样。
这是她“治疗”的地方。
而她的“病”,他明明知道,却还答应什么订婚!所以,她今天才如此生气。
萧伊然打开门,里面还没开灯,昏暗的空间里,唯有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发着亮光,扑面而来的除了黑暗,还有满屋子令人窒息的烟味。
而那个人,坐在地上,一只手拈着支烟,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酒瓶。对于她的到来,宁时谦看了一眼,露出她熟悉的笑容:“来了?”而后,握着瓶颈继续灌酒。
她按亮了灯,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他一时不适应,被猛灌下去的酒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萧伊然的怒火在进来闻到烟味的一刻有些微平缓。她生下来就和这个人认识,再了解不过,没遇到事他是不会这样的。
“你怎么了?”她大步走过去问。
他一脸懵懂地看着她:“没事啊!”
“没事喝什么酒?”她一把抢过他的酒瓶。
他喀喀两声,吸了口烟:“这不……庆祝下我们……好事将近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萧伊然就怒火中烧,把酒瓶一扔,一脚踹过去:“你还好意思说!”
两人之间熟稔异常,彼此过招也是常有之事,不过大多是她打他躲。系统搞个散打比赛,他一不小心拿了第一,当时便有同事开玩笑说他打遍系统无敌手,有人却提出,宁时谦也堪堪排第二,因为有一个人他打不过,这人便是萧伊然。
这些年她常常这样出其不意地进攻,早让他在她身边时养成随时戒备的习惯,她脚一动,他便灵活地跃开了。
“你还没醉嘛!”萧伊然银牙轻咬,上前和他缠斗起来。
看他俩打架,她二哥萧伊庭曾戏说就是看猫和老鼠的动画片,宁时谦是那只笨猫,她是那只可爱调皮的小老鼠,实力分明悬殊,结果却总是小老鼠把笨猫折腾得很惨,当然,战场也会被折腾得惨不忍睹。
于是,在酒瓶、烟灰缸甚至笔记本电脑都被无辜殃及,惨烈躺倒在地上以后,宁时谦也被萧伊然反手扭住,整个人被压在了她的膝盖之下。
“好好好好,我错了,饶命……”宁时谦连连求饶。
这场拼斗,萧伊然用尽了全力。除了订婚这事带给她的愤怒,这三年来无处释放的情感如火山一般,都在此刻喷发,而他,如岩浆过处的野草,任她焚烧摧残。
这一番发泄,也让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陷入极度疲乏状态,眼睛里竟然浮起了泪光,颤着声音质问他:“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来?你跟他是兄弟!是兄弟啊!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
听见她哽咽的声音,他才慌了,翻身从地上起来,想抱她,却在她的泪光里垂下了手,笨拙地叫着她的名字:“十三……我……对不起……”
她用力抹了下眼睛,将泪水拭去:“你为什么要答应订婚?你说啊!”
宁时谦讪讪的:“那个……不是都说我是垃圾桶吗?专收人不要的……”
“你……宁老四!”
“好好好!”宁时谦举手投降,“我错了……”他眼神游移,最终落在笔记本电脑上,原本暗下去的光在跌在地上时又被震亮,“这……不是江琳……订婚了吗?”
江琳……
萧伊然看了眼笔记本,果然,上面是江琳发来的邮件,订婚宴的现场富丽堂皇,江琳穿着礼服,美艳无比。
他的这个答案,她应该愤怒的,可是现在她没有力气了,站起来指着电脑:“你的江琳你等不到了,可是我的鼹鼠先生还会回来!就在上个月,他还给我写了信!所以,宁时谦,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我会跟我爸妈说我不嫁给你,但是以后,也请你站对你的立场!夺兄弟妻这种事不要再提起!否则,宁时谦,我们连兄弟都没法做了!”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全名,说完,她就大步往外走去。
宁时谦看着她高挑的背影,眼中充满悲凉,心里一痛,忍不住道:“十三!你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说过要跟我谈恋爱吗?”
她脚步缓下来,含泪的眼睛在灯光下如嵌入珠玉:“那时候……”
那时候正是豆蔻年纪,班里渐渐有了一对一对悄悄来往的小情侣,也不乏男生往她的书桌里塞零食、塞小卡片。可恋爱是什么感觉?没有男生比她和宁时谦更亲密,于是她抱着她的小卡片跑过去找到他,跟他说,咱们也谈个恋爱怎么样?
然后,她便被宁时谦板着脸训斥了一通,什么小小年纪乌七八糟想什么东西!什么再有这样的想法打断她的腿!什么再有男生骚扰她就来告诉他,他帮她揍人去!什么好好念书别瞎想他是她哥!
然后,他把她的小卡片全扔进了垃圾桶,再然后,还真的送她上学,接她放学,盯了她好一阵,直到再没有男生敢往她的抽屉里塞小卡片为止。
后来,她考上警校,在学校遇到比她高一级的学长——秦洛。他是她从未见过的男生类型,高大帅气自不用说,爽朗中的斯文、稳重里的温柔,还有出类拔萃的在校表现,都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
遇到秦洛,萧伊然觉得自己懂了什么叫恋爱。
她记得在她和秦洛的恋爱关系确定下来以后,她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宁时谦。
彼时的宁时谦只是沉默地听她说,陪着她笑。她还说他傻笑来着,一时促狭心起,问他可有喜欢的人,他扭扭捏捏半天,憋出几个字:有啊,江琳。
萧伊然笑了,难怪高中的时候他把她一顿训,原来他喜欢江琳啊,不过,他可得加油了,江琳可是众星捧月的公主,喜欢她的男生可以绕城几圈。
不过,他可真是笨啊,喜欢一个人只会默默喜欢,不会去表达,不会去追求,等了那么多年,等到江琳出国,等到江琳订婚。
想到这里,萧伊然也不怪他了,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可怜人。
她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不懂啊。你别喝酒了,好好睡一觉吧,我走了。”
宁时谦久久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她没有关门,夜风卷着些许初秋的气息,吹散了房间里的烟味,泛起淡淡的萧瑟。
指间的烟不知何时燃到了尽头,烫疼了他的手指,他才从恍惚中回神,扔掉烟头,捡起地上的碎酒瓶、烟灰缸,还有笔记本电脑。
屏幕仍然停留在江琳订婚的邮件上,邮件接收的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灯光亮得刺眼,盯着电脑屏幕的宁时谦,眼角滑下一滴泪。
萧伊然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较之来时,车速慢了许多。
杏林北路行人寥寥,路灯昏暗,沉甸甸的夜色静谧异常,风里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尤其突兀, 撩得人心烦意乱。
她终于在一旁停了车。
她需要一个地方静下心来,宁时谦的小院是最佳场所,可她现在不能去了,至少今晚不能。
萧伊然将手机拿了出来,打开QQ空间。
QQ空间这玩意儿,很多人都不玩了,她还保留着。这里,有她和秦洛分开这三年来的所有。
三年了,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吗?
三年前,秦洛毕业,回了西南边陲老家,他们便再也没见过面。起初还给她电话,后来,连电话都没有了,他们所有偶尔的联系都靠这个QQ号,也是从那时起,秦洛将QQ名改成了鼹鼠先生。
在这个QQ里,空间的每一篇日志都是她写给他的信,诉尽她所有的相思。为此,她还删掉了QQ里的其他好友,只留下她的鼹鼠先生和宁时谦。
宁时谦是她从小到大的兄弟,其实她也想过要删了他的,可是宁时谦毕竟是她的发小儿,她从不忌讳在他面前说什么,而且,他跟秦洛也从不认识到渐渐成为惺惺相惜的兄弟,所以,她终究还是留下了宁时谦。
她看着QQ上鼹鼠先生灰色的头像,点进他的空间,最后一篇日志是秦洛上个月写的,她已经看了很多遍,可开头两个字“然然”,还是让她热泪盈眶,记忆里温柔的呼唤久远得已恍若隔世,却又如此深刻清晰。
秦洛一走就是三年,见不着面,没有电话,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很多时候,她也害怕,害怕这样的等待最后成空,可是,只要再看到秦洛的只言片语,她又会充满信心,并且深深自责,她不该怀疑这份感情的,毕竟,她跟他是同行,太了解在边境的缉毒警察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况,她甚至有预感和猜测,他这三年在干什么,所以,信任他,信任这份感情,是她最好的爱他的方式。
她的心情在他的逐字逐句间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手机跳出一个回复提醒。
萧伊然赶紧去看,“鼹鼠先生”四个字跳入她的眼帘,火一般灼烧着她的眼睛,还有他回复的那一行字:“傻丫头,你要嫁给谁呢?”
瞬间,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度海啸般咆哮起来,含在眼中的泪哗然决堤,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发抖。她和他之间有多久没有这样同时在线了啊!
她很想很想听他说说话,颤抖着手回复他:“秦洛,我好想你!我想听你的声音!很想很想!”
然而,鼹鼠先生只是给她发了条消息:“然然,我不方便。”
她理解他的不方便,可是,她真的很想他啊!她哭着回复:“那可以视频吗?让我看看你……”
“然然……”
他只回了她一个称呼,省略号里尽是无奈。
她懂了,哭泣的表情发了一屏幕。
他说:“然然,我爱你。”
于是,所有的委屈和思念的疼痛都在这五个字里融化了。
萧伊然和秦洛用手机聊了半个小时,秦洛说,他必须下线了。
她已经很满足了,半个小时呢,这在秦洛离开后的三年里是聊得最久的一次了,她叮嘱他万事小心,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头像灰了下去。
而后,萧伊然发动、起步、回家,像一株蔫下去的小树又重获雨露阳光的滋润,生机勃勃地继续这日复一日的相思。
从杏林北路回萧家会经过一条小胡同,晚上胡同口会有人出摊,卖些小吃什么的,其中有个馄饨摊的鸡汤馄饨特别好吃。
经营馄饨摊的是一位老大爷,姓葛,六十左右的年纪,很健壮,一个人推着馄饨车,满是力气。人也实在,每次萧伊然和宁时谦加班完了去吃馄饨总给他们满满的两碗,久火熬得浓浓的鸡汤,撒上点儿香菜,她每回都能吃得连汤汁儿都不剩。
萧伊然这时才感觉饿了,想起来晚饭还没吃,光顾着生气了。
于是她停了车,想去买碗馄饨,结果发现葛大爷没有出摊。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想吃什么的时候没吃着就分外惦念。为了填饱肚子,她在葛大爷常摆摊的旁边摊上买了碗酸辣粉,顺便问起摊主葛大爷今天怎么没来卖馄饨。
“葛老头啊!已经好几天没来了!我想想,22号那天起就没来呢!”卖酸辣粉的老板娘是个能唠嗑的,话头一起,就噼里啪啦说开了,从葛大爷一直说到这生意难做,乃至她自己家的子女那本难念的经,最后又回到葛大爷身上,“对了,他说的,22号是他孙女生日,就不出摊了,后来就一直没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别看葛老头健朗,老人家的身体是说倒就倒的,这人年纪大了,最怕三病两痛的,孩子孝顺还好,孩子不孝顺啊……唉……”
萧伊然吃着酸辣粉忽然想起了家里的爷爷奶奶,心里有点儿难受。
萧家家族庞大,她爸兄弟姐妹十来人,都生的儿子,家里从爷爷奶奶到各位叔叔伯伯再到哥哥们盼女孩儿快盼出病来了,终于到她爸这里生了一个她。
毫无疑问,她成了整个家族的宝贝,自小就被爷爷奶奶亲自带在身边,千宠万宠的,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大概也是过于骄纵了,她有时候还会对爷爷奶奶大呼小叫,比如今天,就为了宁时谦的事还跟他们顶嘴了。
她有些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开车绕了很远的路,买了爷爷奶奶喜欢的老字号糕点。
萧伊然回到家里时,已经十点了。
老人家精力不如年轻人,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就睡了的,此刻却还歪在沙发上,看得出是在等她,爸爸妈妈也在等。
一看见她出现,萧奶奶就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张口就喊:“宝贝丫头,你可回来了。”
萧城显也是担心的,却不免摆起了父亲的威严:“你像什么话?赌气就往外冲,还对爷爷奶奶发脾气,越长大越不懂事了是吗?越来越任性!”
萧城显这才刚开始训斥呢,萧白羽老爷子就不高兴了:“她小孩子家的,不对家里人使性子对谁使性子?你骂她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指望别人来宠着她,由着她任性?”
“有啊!”白一岚看着女儿,叹息,“然然,爸爸妈妈是过来人,看过的事比你多,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像家里人一样宠着你纵着你,这个人也只有时谦了!然然,你好好想想,错过了时谦你会后悔一辈子!”
白一岚一提这个话题,算是说到萧奶奶心坎上了,马上接道:“丫头啊!你妈说得真是没错,你看看你吧,现在忙得常常不见人影,过年过节任务来了说走就要走,这种工作性质,一般的男人哪里受得了?人家娶妻娶贤,要娶个贤妻良母!更何况,自从你开始养狗,浑身都带着狗的味道,哎哟,别人家姑娘都喷香水香喷喷的,也只有时谦不嫌弃你,天天跟你混一块儿……”
“扑哧!”萧伊然被他们轮番轰炸,终于被奶奶逗笑了,扑上去抱着奶奶撒娇,“奶奶,您放心,您的孙女继承了您的一切优良基因,漂亮温柔又可爱,怎么会被人嫌弃呢?我啊,是在等,等一个像爷爷这么好的人来娶我!”
“小丫头片子,就会耍贫嘴!”萧奶奶嘴上斥责,心里却乐开了花,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连萧城显都被逗得嘴角一弯,又给忍住了。
萧奶奶不放弃,摸着萧伊然的手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我看宁家小四就很不错啊……”
“奶奶!”萧伊然在萧奶奶怀里扭了扭,“你们就别为难他了,要他娶我,就跟娶他弟弟似的,多难受啊!”
“胡说八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话呢?”白一岚对这样的女儿也是颇为头疼,“这桩婚事,是他们宁家自己提出来的,小四不愿意能来跟我们商量?”
“那他也是被他家里人给逼的!”萧伊然挥挥手,“就跟你们现在逼我一样!哎哟,你们不知道啊,宁家几个伯伯伯母有多着急他的婚事!毕竟他都一把年纪了!我跟他这么好的关系,他们自然就想到我了,如果我……”
她本来想说“如果我不是有了要等的人,嫁给他也无所谓,就当为兄弟两肋插刀排忧解难了”,可是,心里有了人,婚姻这东西,就不能当人情了。
“奶奶!爷爷!我给你们买了糕点,很晚了,你们等我那么久等累了吧,早点儿睡觉吧。放心,孙女一定能风风光光把自己嫁出去的!”
这样一个混乱的夜晚终于在她的撒娇耍赖中过去了,累了一天的她头挨到枕头就睡着了,梦里含笑。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开心的一天,再多的情绪,有秦洛那句“我爱你”,便足以温暖她的夜。

第二天早上四点萧伊然就醒了,五点准时到达警犬大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两年前进入刑侦支队,一个月后被分到警犬大队,她就和一只德国牧羊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给德国牧羊犬起名叫贝贝。
同事们都笑她,这个名字起得一点儿也不霸气,可她就是喜欢。它是她的宝贝。
萧伊然刚来的时候,它才半岁。她每天五点就来给它清理干净,喂它吃饭,给它早训,一直到晚上晚训结束,一天中大多数时间是和它度过的。
两年来,它是她的工作伙伴,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亲人。它开心的时候,和她一起撒欢儿;它不开心的时候,她宝贝似的安抚它;它生病了,她像照顾小婴儿似的照顾它。
奶奶本来就对她当警察一肚子意见,得知她不好好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成日去和一只狗打滚更加不开心。如果她告诉奶奶,这两年她那漂漂亮亮弹钢琴跳舞长大的孙女时不时把狗狗的粪便扒拉开来观察,只怕要晕过去。犹记得,她最初训练贝贝钻火圈的时候,它不肯钻,她便抱着它一起钻过去,这事同事给拍了张照片发给她,她觉得挺有意义,就设为手机屏保了,结果被奶奶看到,当即就闹着要她去辞职……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在家里说丁点儿基地的事,甚至夏天连胳膊都不太敢露,因为胳膊上好几处训练时不小心被贝贝弄伤的痕迹,狂犬疫苗也是偷偷去打的。
就是在这样的朝夕相处里,她和贝贝之间那种毫不保留的绝对信任和亲密,是别人不能体会的。

这日一大早,她和其他十一名同事打开狗舍,里面顿时一片沸腾,都在热情地跟它们的训犬员问好!
而她的贝贝直接冲了出来,直往她身上扑。她叫着它的名字,开心地抚摸着它,这些小家伙,都恋主得不行。
可是,它们又乖得不行。她和同事们一声令下,狗狗们马上安静下来,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指令。
萧伊然笑了,带着贝贝跟上队长老赖的步伐。
早训结束以后,萧伊然和几个同事接到命令,立即带警犬出发,跟刑侦的同事们会合,一起追捕持枪犯罪嫌疑人。
宁时谦是看着警犬大队的人下车的。
萧伊然最后一个出来,身材高挑,牵着贝贝,走在队伍里,挺拔秀丽,如俊挺的小白杨。
他不由得想起她曾来借他的警衬穿的日子。她个子高,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倒也不显得特别不合身,只是颇为宽大,但被她往皮带里一收,同样的衬衫,生生就被她穿出几分窈窕的意味来。
今天,他知道她必然要来。
“宁队,看什么呢?看傻了?都等着你部署,准备出发呢!”刑侦支队同事魏未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下,一眼看到了萧伊然,恍然,“原来是准嫂子啊!”
宁时谦皱起眉,一把将他的头推开:“去去去!瞎说什么呢!马上要执行任务了,还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队里居然一个个都知道他要订婚了,这事提上日程也不过几天,谁泄露出去的?
魏未嘻嘻一笑:“队长,你老脸都红了!”
“开会!”宁时谦绷着脸,下了楼。在楼梯口,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红了?
走到会议室门口,宁时谦正好遇上警犬大队的也进去,一眼就看到最后的萧伊然,太阳穴隐隐作痛,脑袋一蒙,转身就往回走。
“老四!”
他刚转过身,就听见一声娇斥。
“啊?”他只好转回来,呵呵呵地笑,“来了啊……”
“我说你慌慌张张跑什么?鬼撵你啊!”萧伊然心里是坦坦荡荡的,虽然订婚这事有点儿荒谬,但正因为荒谬,她觉得说清楚就没啥了,毕竟她有秦洛,宁时谦也有心心念念的人,两人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我……我不是上洗手间吗?”
魏未从后面跟上来,咦了一声:“队长,你不是才从洗手间出来吗?”
宁时谦眼一瞪,“开会,都进去吧,抓紧时间。”
萧伊然盯着他看了看:“你没事吧?昨晚后来还好吧?”他这样子,眼眶发黑,面色憔悴,明显没休息好的样子。
“我没事!”宁时谦扔下她,头也不回地进了会议室。
萧伊然古怪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到昨晚的事心中释然了。算了,一个失恋的男人,一个订婚又被拒的男人,不和他一般计较。
会议室里坐着的不仅是市刑侦支队的同事,还有池西分局刑侦。他们接到线报,犯罪嫌疑人回了池西老家,所以他们驱车来到池西,跟池西分局的同事一起执行任务。
会议室里一派肃然,宁时谦仅用几分钟时间将案情简单说明并进行了部署,而后锐利的目光一扫全场:“出发!”
萧伊然微微一笑,这就是她认识的宁时谦。
从她身边经过时,宁时谦皱着眉头轻轻问了句:“笑什么?”
她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我笑我家贝贝。”
“怎么?”她时时挂在嘴上的就是她家贝贝。
“我家贝贝吧,有时候也爱撒娇,懒懒的,可是啊,只要一牵上训练场,马上生龙活虎目光如电!”
宁时谦抬了抬眉毛,什么叫也?他忽然明白过来,想骂一声臭丫头,她却已经牵着贝贝走远。他终究叹气,臭丫头,我该怎么办?
心里揪着一阵阵发疼,宁时谦眼神更加狠厉,脚下亦是不停,飞快上车。
一行人从池西城进入山路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犯罪嫌疑人徐某的家就在这山里。
为了隐蔽,他们上山的时候没有走大路,山路崎岖,他们却如履平地,悄无声息,轻盈地在林间穿梭。
越往上越难走,眼看到了一截陡峭之处,宁时谦的速度慢了下来,默声指挥着队友继续前进。等到萧伊然走到跟前,他伸出手去,谁知她却牵着贝贝,轻轻巧巧就跃了上去。
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摇头失笑。
还记得有一回春节,他领着她出去逛庙会,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不点儿,穿着新衣服,欢喜雀跃地在人群里蹦啊蹦,奈何太矮了,什么都看不到。他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又长得快,个子倒是差不多能赶上一般的大人,于是便把她举起来骑在他的肩膀上。她一手捏着糖葫芦,一手摸着他的耳朵,两只小脚甩啊甩的,开心得不行。
只是好景不长,前方突然放起了炮仗,人群四下里闪躲,他到底力气小了些,又被挤得站不稳,顿时两人仰天摔倒在地,他还压在了她身上,听见她在身下哇哇大哭,他吓坏了。
这时候人潮依然很乱,甚至有人踩在了他的手背上,疼得他也想哭了,可是听见她的哭声,他生怕别人踩着她,于是傻傻地扑在她身上。人群不断往后退,也不断有人踩着他的背、他的手和脚,他都咬牙不吭声……
后来,他一身的伤,衣服也破了,回去被揍了一顿,她跑来看他,还是哇哇大哭,边哭边往他嘴里塞糖。
他以为她还害怕,咬着糖,拉着她的手保证:以后上哪儿都会拉着她,再也不会让她摔倒了。
往事如电,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曾几何时,那个紧紧牵着他的手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宁队,你状态是不是不好?”队里的老警察老金经过宁时谦身边时问他。
“没有!走!”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状态不好?再如何愤恨和彷徨都不会扰乱他的心!

当他们潜伏在徐某家附近的时候,天色尚早,徐某还没有回来。
这里是典型的山区农村砖房,每家房子之间距离较远,山上草木繁茂,很适合埋伏。一时间,山里静了下来,他们伏身在草木丛里,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预计徐某不会那么早来,他们在等天黑。
秋老虎的天气,又当正午,比夏天还热,穿着防弹服趴在草丛里如同在蒸桑拿一般,连贝贝和老赖的赛虎也热得吐着舌头直喘气。
整整一个下午,萧伊然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全贴在脸上。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宁时谦叮嘱大家小心,而后朝萧伊然走过去。
“很热?”他低声问。
“还好。”她抹了一把汗,手是脏的,连带着把脸也给抹黑了。
他心里动了动,有点儿想去给她擦擦。
她从小就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又是所有人的宠儿,娇气得很,出去玩儿没走多点儿路就要抱的角色,也不知道是怎么扛下艰苦的训练一步步摸爬滚打到今天的,而且还甘愿和警犬待了两年。如果说,她从警的原始动力是因为崇拜他,那后来一直支撑下来的力量就是秦洛给的了。
她是个要强的姑娘,是必然要求自己能和秦洛并肩的。
“怎么了?”她觉察到他的目光盯着她的脸老长时间了。
秦洛……
他眼神一暗,心里那点儿痒痒的想法便歇了下去,伸手给她把防弹衣系紧:“穿好,别贪凉快。”
“嗯。”她点点头,瞟了他一眼,“你不热吗?渴不渴?”
她说着拿出一瓶水来,拧开瓶盖。
他笑了笑,姑娘家从警就是有好处,力气大,不娇气,别说拧瓶盖了,扛着桶装水跑也是小菜一碟啊!小丫头还有点儿良心,知道给他水……
他正伸手去接,却见她蹲下来,摸摸贝贝的头,把水喂给贝贝喝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随即他啧了一声,这是多少次上演人不如狗系列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萧伊然给贝贝喂完,看见他怨念的脸,扑哧一笑,另取了一瓶水扔给他:“自己拧!”
他凝视着她的笑脸,很想把她的头发一顿猛揉,就像她幼时留着樱桃小丸子发型,眼睛圆溜溜,腮帮子鼓鼓的,每次他看见她都忍不住先揉上一把一样。
“臭丫头!”他笑着威胁,“越大越不像话!还戏弄哥哥了是吗?”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转头盯着屋子了。
“有人。”老金轻轻说了声。
没错,大家都看见了,从屋子里出来个孩子,捧着碗饭,身后还跟着个女人,叮嘱着别把饭撒了。
众人屏住了呼吸,然而,并没有其他动静。
女人在门口的晾衣杆上晒了好些衣服,然后带着孩子进屋去了,房子里亮起了灯。
夜幕更深,秋燥终于渐渐缓了下来,山里夜风一吹,有了凉意。
时间一点儿一滴滑过,不觉到了午夜,房子里的灯也熄了,黑暗像巨大的黑洞笼罩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只听见风拂动树叶,哗啦啦作响。
“来了。”魏未低低一声。这家伙,平时油腔滑调的,一旦执行起任务来,可就是一只年轻的马利诺斯,聪颖机警,警戒心又强。
“嗯,准备。”宁时谦也道。
山路复杂,徐某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上山,围截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制订的方案就是瓮中捉鳖。
但是,屋子里有一个妇女和一个孩子,难度就大了许多。
宁时谦临时改变了方案,在徐某进屋之前就截住,以免伤及无辜。
那人急速向屋子靠近,宁时谦也指挥着众人向他靠拢,在距离房屋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双方到了最佳距离,宁时谦挥了挥手。
老赖轻声一句命令,赛虎便如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飞快蹿出。
而就在此时,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爸爸!”
灯光一亮,小孩跑过来,徐某将孩子抱起,与此同时,赛虎已经扑向了徐某。
“赛虎!停!”
紧急之下的呼停,已打草惊蛇。
徐某迅速反应过来,枪指向跑在最前面的宁时谦,而宁时谦的枪也指着他。黑夜里响起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哭喊:“孩子!把孩子给我!”
徐某的手是抖的,一群警察,一只警犬,他似乎没了活路,女人哭得他心烦意乱,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抖动起来。
畜生!萧伊然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心是痛的,却不懂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丧心病狂至此。
而孩子的妈妈已经哭喊着将“畜生”两字骂出口:“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还有人性吗?”
“闭嘴!”徐某厉声呵斥,转而对警察嘶声吼道,“把枪放下!”
“把孩子放下。”宁时谦的声音比徐某冷静得多。
徐某一路逃亡,心智已近癫狂,歇斯底里地喊道:“放下枪!”
宁时谦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缓缓放下了枪。
“踢过来!”徐某吼道。
宁时谦盯着徐某身后,用力一踢,将枪踢到徐某身后很远,沉声道:“现在可以放了你自己的儿子吗?”
徐某急促地喘着气,面目扭曲,手抖得厉害,却始终不妥协。
“这样,你挟持我,我换下你儿子。”宁时谦朝前一步。
“不许动!”徐某嘶哑地吼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可是,他是你儿子。”黑暗中,只有一盏橘黄色的灯发出的光,宁时谦眼睛里的冷光如同利刃,“要不这样,你先打我一枪,我没有战斗力了再换你儿子。”
徐某有些犹豫,胸口剧烈起伏:“你穿着防弹衣!耍我呢!”
“好,我脱!”宁时谦迅速扯下防弹衣,张开双臂,“开枪!”
徐某的手仍然在剧烈颤抖,他大口喘着气,一切反应无不泄露出他内心的交战。
宁时谦眼神愈加暗沉:“开枪,随便你朝哪儿开!”
徐某抖动的脸上,汗大颗大颗往下坠,睫毛上都是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有汗流进眼睛里,本就绯红的一双眼,被刺得更疼。
“警察!”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来,而后手一抬,枪口对准了宁时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警犬从徐某身后跃出,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腕,徐某吃痛,枪掉到了地上。与此同时,宁时谦就地一滚,孩子到了他手里,而徐某身后,萧伊然和贝贝几乎同时跃出,拾起了宁时谦踢到徐某身后的枪。
“不许动。”萧伊然用枪口抵住了徐某的头。
一连串变化不过发生在一秒之间,两人配合默契,准确无误。
之前卸了枪的警察们也迅速围上来,将徐某制服在地。
徐某疯狂地喊叫反抗着,可是都没有用了。
宁时谦把孩子交还到他妈妈手里,一回头,却见被压倒在地的徐某手里飞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飞向萧伊然的方向。
他一惊,飞扑过去,同时听见徐某狂喊着:“臭娘儿们,炸死你!”
宁时谦抱着萧伊然在地上连续打着滚,爆炸声在他们身后轰然响起,是自制炸鱼的鱼雷,威力还挺大。
萧伊然被宁时谦抱得紧紧的,压在身下,耳边轰隆隆的,爆炸声仿佛余音未散,呼吸里满满都是爆炸后二氧化硫和硝的气味,还有一种熟悉的、伴随她长大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忽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他带她去逛庙会,她小小的一个人,在人群里蹦啊蹦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便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她一边吃糖葫芦一边东张西望。
后来,也是这样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她就摔倒在地上了。后脑勺着地,很痛,又害怕,她开始哇哇大哭。那会儿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趴在她身上。她鼻子里全是这样刺鼻的气味。他哄着她说,十三不哭啊,不哭,等下去给你买好吃的。
她就真的不哭了,也不怕了,抽着气,还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回家的路上,他果然给她买了好多糖,他的衣服都破了,手上脸上都在流血,她却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觉得特别难过,然后就一直哭,到家了还在哭。
“十三,怎么样?伤着没?”他发现她怔怔的,样子有点儿傻。
她回过神来,看见上方他的脸挡住了夜空。乡下的夜晚星星是很亮的,可他这张大脸一挡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看见他那双眼睛,亮亮的。
“我没事。”萧伊然低声说,身上还承载着他的重量,她动不了,推了推他,要坐起来。
两人同时起身,情况有点儿乱,她又起得太猛,额头撞在了他的下巴上,她哎哟一声,捂住额头。
他脸色一变:“我看看我看看,撞疼了?”他总是记得那个小时候的十三,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娇滴滴的,打个针怕疼,磕着了嚷疼,就连写字写久了也要喊手疼。
“没事!我哪儿有那么娇贵!”她挥挥手,不过还是抱怨了一句,“你那是下巴啊还是铁啊!难怪总说你们男人铮铮铁骨呢!”
他笑,男人就是这么粗的,哪儿像她,软乎乎的,现在他还记得小时候捏她的脸的感觉,就跟捏棉花糖似的。
“这夜太黑了,我没看清,撞疼了等会儿回去擦点儿药。”他还是很抱歉。
萧伊然再一次怔住,脑子里一字一顿地回放着一句话:夜太黑,我看不清方向,可我看得见你在我瞳孔里恒久的影像,所以,我始终坚持信仰。
这是秦洛写给她的。
宁时谦和她滚到了草木堆里,那边却要收队了,老金大喊:“宁队!你们还好吗?”
宁时谦大声回道:“没事!准备收队!”
他领着萧伊然准备过去跟兄弟们会合,萧伊然却想起一件事来,蹿到他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斥责他:“我说你刚才把防弹衣脱了干吗?不要命了?”
宁时谦弯了弯嘴角,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宁小四,有你的啊!暗示我包抄过去,我还以为你想出什么好招了呢!合着你是在犯浑呢?一把年纪了,还越来越能逞英雄了?脱防弹衣?如果枪走火怎么办?如果贝贝没能咬掉他的枪怎么办?如果他开枪速度比贝贝快怎么办?如果他发现我了怎么办?这些你都没想过吗?你还笑呢?只要有一点儿点误差你就挂了你知道吗?还笑?你是不是觉得你刚才特英雄特威风啊……”
他开始有些脑仁儿疼,再让她说下去,得没完没了!
他还是笑笑的,突然道:“别动,有蛇!”
萧伊然的训话戛然而止,脸上表情十分丰富,惊恐、变色,而后一声尖叫,跳起来挂在了他身上。
他伸手将她接住,闷闷地笑。
她从小就怕这些,毛毛虫、蚯蚓、蜈蚣等爬行类的东西,现在长大了,又当了警察,别的都克服了,唯独蛇这一关过不了,还是怕。她常常引以为耻,也着急,毕竟作为一个警察,应该是如超人一般的存在,她却怕这么个东西,如果哪天要执行相关的任务她该怎么办?但心理上某些障碍是着急也没用的。
他倒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女孩子,总要怕些东西才像女孩子样儿,才让他这爷们儿有点儿用武之地,至少,此时此刻,他才能感觉到怀中这个拽紧他衣领的女孩儿还有一点儿点当年那个软乎乎娇滴滴的小十三的影子。
“走……走了没?”她在他身上不停往上爬,脚不敢沾地。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骗你的……”
“你……宁小四!”她气恼的时候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模样。
他喜欢逗她,从小就喜欢,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觉得格外可爱,粉白粉白的脸会气得通红,小腮帮子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气极了也是会咬人的,用她小小的糯米似的牙齿咬他的肩膀,咬他的脖子,咬他的脸,可是又舍不得真咬,轻轻的,痒痒的,让他心里也像有什么在细细地挠。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再咬他了,大约是因为长大了。
萧伊然此刻真是被气得狠了,看着他那张笑脸,真恨不得一口咬下去才行。忽地一阵汪汪汪的叫声响起,随之,毛茸茸的物体扑了过来,扑得宁时谦满头满脸,还非得挤到他们中间来。
“这倒霉玩意儿!扑我一脸口水!”宁时谦嫌弃地别开头,放了萧伊然。
贝贝成功地夺走了宠爱,欢喜地往她身上扑。
萧伊然哈哈大笑,贝贝给她报仇了!“还是咱家贝贝对我好!走咯,贝贝!”她摸摸贝贝的头,领着它扬长而去。
宁时谦看着一人一狗离去的背影,怀中柔软的、温暖的某种感觉迟迟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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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从开着的窗户涌进来,不知哪里的桂花开了,风里混着浓浓的桂花香。
九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她的生日也快到了。
她想秦洛了。
萧伊然打开电脑,眼前浮现出秦洛的眼睛,亮亮的,总是含着笑。
三年前她过生日的时候,秦洛亲手给她做了一碗桂花小汤圆,看着她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那时候她觉得,桂花汤圆都没有他的眼神甜,被他看着,心就像被煮在甜水里,沸腾起来,不停地冒甜蜜泡泡。
鼹鼠先生的头像是灰的。
她心里有些黯然,给他留言:“秦洛,生日那天好想吃你煮的桂花汤圆。”
消息发送出去后,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音。这在意料之中。
萧伊然默默叹息。
其实今天她情绪并不好。昨晚追捕回来以后,她情绪就有些低落,总是想起徐某儿子的眼神,在经历了这样的惊吓之后,不知道会在一个孩子心里留下多少阴影。原本宁时谦决定在徐某进屋以前就行动,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避开孩子,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避过。
萧伊然打开空间,把心里的想法都写进了日志里。这三年,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生活工作,都是这样以日志为信,写给秦洛看。不需要秦洛回复,只要显示他看过,她就满足了。
她刚写完,不消停的四爷就来凑热闹了,在日志下回了她一句:“十三儿,出来吃馄饨。”
萧伊然有些无语,这个人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叫她去干点儿别的吗?
“不来!我累了!”她回道。她的确累了,昨晚一个通宵,今天又上了一天班,才结束晚训回来,她现在只想睡觉!
“乖,来陪陪哥,哥是失恋的人啊!刚刚又挨了训!小丫头有点儿良心!”他说。
挨训了?也是!昨晚他那么冒险的行为不挨训才怪!
最终萧伊然还是没能拗过他,换了衣服出去了。
她到那条小吃胡同的时候,他已经先到了,在那里买酸辣粉打包,手里还提着好些吃的,馄饨摊的位置仍然是空的。
“葛大爷又没来啊?”萧伊然诧异地问,这可是奇怪了,葛大爷从来没隔这么多天不出摊的。
“是啊!一直没来!也不知道还做不做了!”卖酸辣粉的老板娘把他们的两碗粉打包好交给她。
“干吗打包啊?在这里吃不行吗?”她提着粉,发现他还没开车,“你的车呢?”
“打包回去吃啊!还能喝点儿啤酒、聊聊天什么的!你不开车了吗?我打车来的!”他理所当然地朝她的车走去。
萧伊然觉得也不错,她也累了,没精力边逛边吃。
他买的东西很多,酸辣粉、凉拌泡菜、小龙虾、花生、茴香豆儿,还有卤牛肉、卤蹄髈、卤鸡脚等。
看着宁时谦把所有东西摆上茶几,她坐在地上,撑着下巴:“我说老四,你领着我,什么时候能做点儿高大上的事?”
她细细回忆了一下,她认识他二十多年,他每次来找她就是“十三十三,我发现一个地儿,啥啥东西特好吃,快,我带你去……”
难道她的前二十多年人生里表现得这么爱吃?
他去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出来,熟练地啪啪打开,递给她:“叫四哥!成天老四老四的!”不时还小四!
“四哥?我四哥可不是这样的!”她拿着啤酒瓶眼神很是鄙视,“我四哥人家约女孩子,是喝红酒,请女孩子吃饭是高级餐厅,跟女孩子约会是去听音乐会看话剧,给女孩子送礼物全是高级定制,不时还弹个钢琴看个法语电影,你说你成天拉着我撸串、路边摊、喝啤酒,拿什么跟我四哥比?你送给我的最贵的东西就是生日蛋糕!你还订了个大白猪的造型!”
宁时谦一口气喝了半瓶,听她说完笑得岔了气,呛得一直咳嗽:“话说,你是女孩子吗?如果我约女朋友,我也会装一装,去喝红酒听音乐会,可你……哈哈哈哈……”
他扔给她一串爆笑,拿一块卤猪蹄塞住了她的嘴。
不得不说,其实这家卤猪蹄挺好吃,他们在一起吃吃喝喝这么多年,哪个角落有啥好吃的,都如数家珍,而且,他带着她吃,吃得她的口味也跟他一样了,可是,既然不把她当女孩子,之前还说要跟她订婚?
她直接上手拿着猪蹄啃,顺便再次鄙视他,果然把她当万能钥匙!可兄弟可姐妹还可老婆!
“就你?你能听懂音乐会吗?会品红酒吗?还装,你也只能装一装而已!”他们这对损友,从小互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算是他们相处模式的一种,她哼哼了两声,“难怪没有女朋友!”人家江琳就是跳芭蕾舞听音乐会的女神,跟他压根不是一挂的!
“啧啧!”他一边吃卤牛肉一边捂心口,作痛心疾首状,“我说妹儿啊!哥我现在是受伤的男人!女神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昨晚立了功,今天还被训,我叫你来是安慰我的,不是在我心口扎刀的!”
好吧,“那……干杯……”萧伊然拿啤酒瓶和他碰了碰。
宁时谦瞪着她,“你这干杯,是庆祝的意思啊。”说着,他自己都笑了,“你说的干,那得干!”
“嗯嗯!”这点她毫不含糊。
就在她对着酒瓶咕噜咕噜吹的时候,他略带感性的声音响起:“十三,不是我不想像你四哥那样,而是,我没有那个机会。”
她瓶里的酒喝了一半,停住。
“十三。”啤酒淡淡的涩味融进了他的嗓音里,略带沙哑,“我妈去世那会儿你还在襁褓里,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最后一面的时候他们捂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可我还是看见了,半个头都没有了,虽然血污都已经清理干净,可是那样的惨状……”
他说不下去,有些哽咽。
萧伊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宁时谦。她在襁褓里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她自然是不知道的,自她懂事起,就觉得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光会带着她吃、带着她玩儿,成天胡闹闯祸,隔三差五要被宁伯伯揍,她从没在这个人的眼里看到过阴霾。至于他的妈妈,她只听说是因他爸爸当年破了个大案,被人报复致死,其他便没有太多信息了,而他,也从来没提过他妈妈,倒是他爸,二十多年不曾再娶。
他笑了下,眼里有光:“后来我几乎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我爸忙得顾不上我,也没人教我品红酒,教我欣赏音乐,没人送我去学法语,至于钢琴……倒是弹了两年,我妈走后,也没学了。后来我大伯见我这样淘,怕我学坏了,把我扔进部队几年,钢琴这些个东西就更加不会再去碰了。”
她听着,心里只觉得酸。他真是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
“四哥,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打架,再也不气你了,我要对你好好的。”她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好像总是欺负他。他比自己大,什么都让着她,自己在他面前有时候难免就会蛮不讲理。想着他在部队那几年常常溜回来看她,尤其知道有男生给她写小卡片之后,天天溜出来跟着她,结果还被罚关禁闭,她愈加觉得自己要做个好妹妹。他是没有妈妈的人,她要让他感到温暖才是。
他听了笑出声来:“那我可要烧高香了!嗯,那来吧,哥昨晚累了一个通宵,腰酸背痛的,来给哥按按。”
他原是玩笑,她却当了真,果真洗了手跪在他身后给他按肩膀,他眯着眼睛,嘶嘶地叹着真幸福。
“十三。”他微闭了眼睛,“有很多事情我们都不希望它发生,可是,人生总有些意外惨烈得让人无法接受,只是人活着,总要向前看的,每个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定位,很久很久以后,那些痛到无以复加的伤,渐渐会变成心里的一道疤痕,生活依然是五颜六色的,明白?”
她按着他肩膀的手顿了顿,感觉他这又不是在说他自己了,莫非他今晚说了这一大通其实是在开解她?
她探着身体,头伸到他面前:“你……是看了我的日志啊?”
他木然,良久才说:“算是吧。”有些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要昭告,他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她会悲痛成什么样……
“以后……不要偷看我给秦洛写的信啊!”她回到沙发边靠着,将手机翻了出来。
“什么叫偷看?我都正大光明地看……”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她变了脸色。
“啊啊!秦洛回我了!秦洛上线了!”她看见她的日志后有秦洛到访过的痕迹!又急又喜的她马上给秦洛发信息:秦洛!你在吗?在吗?
然而,秦洛再没有回答。
她沮丧极了,快要哭出来:“我不该过来的!我就该在电脑前一直等着秦洛的!他好不容易出现一次!”
宁时谦静静地看着她,墨色瞳孔暗沉下去。
“不行!我得走了!”她心里不太安宁,手机一收就起身要走。
“十三!”他出口叫住她,言语间有些急切。
“嗯?”她边走边问,甚至没有停下脚步,走到玄关处开始穿鞋。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她低垂下头,一缕头发垂下来,脖子处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伸手将那缕头发拢至脑后,没听见他的声音,颇为诧异,转头再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他坐在背光处,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那个,明天值班吗?”
“不值,休息,怎么了?”
“段扬明天出院,一起去接他。”
“行啊!”段扬是和她一起从派出所来的,很熟,只不过她去了警犬大队,段扬留下了,“明天走的时候叫我吧!”
然后,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走了,轻轻的关门声震碎了她背影后的寂静,咔的一声,好似钝器划过玻璃,划得人心里也咔一声响。
他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满桌吃的再也没动一口。
萧伊然开着车回去,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在宁时谦那里有些着急上火不应该了,他心情不好,说好她去陪他的,结果又这么任性地跑了。萧伊然暗暗叹息,觉得她四哥实在有些可怜,也许,她该为他做点儿事情,毕竟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有个人照顾他了。
她开着车窗,夜风送进来的不仅仅有麻辣鲜香的味道,还有阵阵清脆的风铃声。
原来,又到小吃胡同了。
哪儿来的风铃声啊?以前都没有。
她想起秦洛了。
曾经秦洛也送给她一串风铃,他说,挂在窗口,风吹动的时候风铃响了,就是他想她了。只是后来,她搬宿舍的时候风铃被室友打碎了。
想起他温柔的笑容和话语,萧伊然心里变得柔软湿润,跳下车循着风铃声找去。
卖风铃的是个小姑娘,正在埋头穿线,手里是个半成品风铃。
“你好,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风铃吗?”萧伊然瞬间爱上了这些风铃,每一个都不尽相同,材质各异,有木质的、金属的、贝壳的……
“是啊!”姑娘抬起头,笑脸明媚,一头长发在夜风里飘扬,“您可以定制您喜欢的款式,不过要过几天来取。”说完,她咳了几声,而后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感冒了,几天都没出摊,今天也刚刚来。”
萧伊然笑了笑,在挂着的风铃里慢慢挑,她喜欢金属材质的,因为碰撞起来声音更清脆。“定制还能写字?”她发现有些风铃上写了祝福的话语。
“是的!前几天卖馄饨的葛大爷还给她孙女定制了一个生日风铃呢!”姑娘大概也是急于推销,很健谈,“您要定制吗?送朋友还是自己用?”
“不用,我买给自己的。”萧伊然挑了一款简单的金属管组合的风铃,付了钱,“谢谢。”
她只是喜欢听风铃被风吹动的声音,那会告诉她,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想她。
买下之后,她心念一动,又问:“你可以在风铃上画画对吗?”
“可以啊!”姑娘用力点头。
“那……我再定做一串,画上……三角梅吧,你知道三角梅吗?”秦洛说,他的家乡,开满三角梅。
“知道知道!不知道我也可以回去查呀!”姑娘笑着说。
“那好,我先付定金?”
“不用,你明天来取再给就行!”姑娘连连挥手。
“好!”
萧伊然将风铃挂在车上,开着窗,就这样叮叮咚咚一路回家,好似风中有人在低喃:然然,然然……
她有些恍惚,眼前浮现秦洛熟悉的脸。
和风铃撞在一起的是一枚小羊玉牌,圆圆的、胖乎乎的小羊,很是可爱,是秦洛送给她的,说长得像她。
她是属羊的,可是并没有这么圆滚滚好不好?!
她为这个礼物还曾生他的气,可又在他要收回的时候跺着脚去抢了回来。
现在萧伊然回想起那些点点滴滴,嘴角不由自主就泛起了笑容,夜色中的眼眸都变得柔和起来。
自从秦洛离开以后,她就把这玉牌带在身边,不能戴饰物,她便用绳子拴了,挂在车上,陪伴她朝出暮归。
这样,她会感觉自己离秦洛更近一些,就好像,从不曾远离。
她伸手将玉牌取下来,放进口袋里,加速,车滑入车流里。
街角的黯黑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车尾随上了她,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车内的人点了烟,却并没有吸,夹在指间,手握着方向盘,烟头在黑暗的空间里燃着,如被遗忘了一般。
车渐渐驶入繁华地段,两车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车里的人盯着她的车消失在车流中,眯上眼,才发现手里的烟已经燃了很长一截。
男人弹掉烟灰,用力吸了一口,掉头而去,昏暗的光线里,夹着烟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齐根缺失……
萧伊然回到家,耳边响着的还是风铃的撞击声。
她没有开灯,习惯性拿出手机和那个灰色的鼹鼠先生聊天,说风铃,说那只小羊玉牌,说从前在学校里的往事。
秦洛,你很喜欢鼹鼠吗?等你回来,我送只鼹鼠的玉牌给你可好?
这句话刚发出去,她的手机就有电话打进来。
是大队电话!
“伊然!有紧急任务!”那端传来大队长的声音,要求她立即赶去协助禁毒大队的工作。
她不敢耽搁,飞奔出门。
郊区的一栋别墅。
已是深夜,里面还亮如白昼,四个人围着桌子在打麻将,旁边还有打扑克的、扔骰子的、有和女人搂成一团的,别的房间里,甚至还有人拿着针管在注射。
场面一团混乱。
角落里,男子端了杯酒,却不喝,只轻轻晃着酒杯,目光盯着酒杯里的液体,面色凝重。
“郎哥!过来玩儿啊!”原本在打麻将的穿紧身裙的女子笑着过来倚在他身边,丰满的胸贴在他的手臂上,都快挤出来了。
男子手臂被她一撞,几滴酒液溅出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眯了眯眼,眼中泄出阴寒的光。
女子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对不起,郎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却笑了,笑得有些轻浮,放下酒杯,拍了拍她的脸,搂着她站了起来。
“阿郎!过来玩儿!一个人坐那儿有什么意思!”有男人喊他。
叫阿郎的男子搂着女人上前,坐了女人的座位,那女人便娇娇地贴在他身上,给他点烟。
其他人笑笑骂骂地说了几句荤话,惹得叫阿郎的又笑着捏了捏女人的脸。
几圈过后,有人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警察来了!”
一句话顿时让整栋房子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还在嬉笑的一屋人顿时拿起了武器,跳窗的跳窗,夺门的夺门,作鸟兽散。
跳窗的倒是跑了,从门口出去的直接和警察撞了个正着,被迎面而来的警察一个个制伏在地。
贝贝在房间里闻了一圈,萧伊然松开牵引绳,贝贝纵身跃到窗外,朝黑暗中奔去。
萧伊然和几个同事随即跟上。
闻讯亡命而逃的人一个个被擒获,众人却发现本次行动要抓的头目——代号为黑叔的,还没有被抓到。
这栋别墅依山而建,派人封住路口以后,禁毒大队的同事便和萧伊然兵分几路,开始搜山。
贝贝在漆黑的山林里蹿得飞快,萧伊然紧紧跟着它,却不知,黑暗中一支枪已经瞄准了她。
只听一声枪响,萧伊然他们就地一滚,这一枪准头却偏了,并没有打中。
男警们迅速往枪声来源处追过去,躲在林中的人一边开枪一边逃,贝贝却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萧伊然和另一个同事跟着贝贝跑,只见贝贝往灌木丛里一扑,扑到的却是挂在上面的一件衣服。
“人跑了?”萧伊然拿着衣服,拍了拍贝贝的头,“再追!”
两人沿着山路一路追踪下去,山脚下是一条小溪,线索到这里断了。
那边,黑叔已经被抓住,正是之前试图开枪打萧伊然却没打中的人,此刻他手腕隐隐作痛,目光在这些警察身上扫过,不知是其中的谁,击中了他的手腕才让他这一枪失了准头。
“还有人没有抓到,应该不会离开这座山!”萧伊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头发也全被汗湿了。
禁毒大队的大队长决定继续在封山的前提下搜山,如此,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能发现那人的踪迹。
众人最终确定,这个人跑掉了。
黑叔是活跃在临近几省的大毒贩,也是本次行动的目标,这次算是把他整个团伙的主要人物给端掉了,经过审问之后,得知跑掉的人叫阿郎,是毒品货源方派来接头的人,特点是左手只有四指。
阿郎这个名字,是第一次出现在警察的视野里,资料库里都没有他的名字,自然也没有更多信息。
“我也是第一次与他接触,他出现的时候总戴着口罩,我们接头不看脸,自有我们可靠的接头方式,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拿着没用,我被抓了你们钓不上他的,特点……我只知道他左手没有小指。”
这是黑叔录口供时关于阿郎的交代,于是,一道通缉令发了出去,全网通缉阿郎。
萧伊然带着贝贝回警犬大队以后,才觉得全身又是汗又是土的,很不舒服,于是去了更衣室,打算把备用的衣服换上,手习惯性伸进口袋里,却全身僵直。
她的小羊玉牌不见了!
她下意识就要往外冲,可刚迈出一步,想起自己在上班,脚收了回来,心里却骤然间像缺失了一块,空得难受。
到下班时间,她第一件事就是开着车往郊外奔。
沿着昨晚走过的路,她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找到她的玉牌。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烦躁和绝望也如这黑夜一样,将她笼罩、淹没。
烦躁,源于由来已久的忐忑;绝望,源于断了和他的最后一丝关联。
是的,这个玉牌是证明她和他之间爱过的唯一凭据,最终,也还是丢了吗?
她站在灰暗的树林里,任黑夜一层层笼罩下来,一层比一层更暗,一层比一层更冷。
山里的夜,静得吓人。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惊了一下。
是他,宁老四。
“喂?”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听。
“你在哪儿?”那边的人声音很急迫。
“在……玉山。”她咬着唇道。
“和谁?干吗去了?”
“我一个人,找东西。”她下意识就说了实话,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撒谎的习惯。
那边的人突然就跟打雷似的炸了起来:“你跑玉山去干什么?萧伊然!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惯了!为所欲为!没脑子的浑蛋!你今天最好别回来!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鲜少直呼她的名字,一旦叫了就是生气了。可是,她现在心情也极度不好,无缘无故被他这样一顿骂心里憋屈极了,不假思索地顶了回去:“你谁啊你?我的事要你管?!”
他气得狠了,半晌答不出话来:“你……你……好……好,我是谁是吗?待会儿我就要让你知道我是谁!”
萧伊然气得不想跟他说话,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她仍然不甘心,继续往丛林里钻,打着手电筒找,直到他的电话再次打来,扔给她一句:“发个位置!”
虽然萧伊然对这人的态度极度不满,可还是给他发了个位置。
没多久,她便看见有人打着手电筒过来了。
萧伊然站在那里等着他收拾她,她倒要看看他怎么收拾她!
他急匆匆地过来,憋着一肚子怒火准备在见到她的时候狠狠拍她一顿屁股!可是看着黑漆漆的夜里,手电筒光圈圈着的孤零零的人儿,他的心先疼了起来。宁时谦走上前,原本要狠拍下去的巴掌抓住了她的肩膀,再一看她倔强的小脸,眼中好像还泛着水光,哪里还有半星火气?
他叹了声:“姑奶奶!祖宗!你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人上来找什么?你不是知道昨晚这里才抓了人,还有一个在逃啊?”
她咬着唇不吭声。
他满是无奈,声音又放柔了些:“到底找什么?你告诉我,我没准儿能帮你!”
“小羊玉牌。”她低声嘀咕着,“秦洛送给我的那个小羊玉牌,昨晚还在口袋里,肯定是掉这里了!”
小羊玉牌?他知道,就是她挂在车上的那东西,看得比命还重,他拿下来玩儿一玩儿都不准的。
宁时谦暗暗叹息,轻声说了句:“这玉牌不见了就成这样,如果是人不回来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你瞎说什么?你个乌鸦嘴!你活腻歪了啊?”萧伊然火起,腿一屈,便顶在他的小腹上。
“啊!”他捂住肚子惨叫,“荒野谋杀!”
“你就装!我让你装!”她飞起一脚朝他踢过去。
他敏捷地躲开,两人便开始了熟悉的老鼠逮猫游戏,你打我躲,见招拆招,在他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一拳勾过来,他顺势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拉进怀里:“好了,打累了吗?累了我给你揉揉胳膊!”
被他这么胡搅一通,萧伊然倒是没那么难过了,但还是觉得硌硬,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纠正他:“不许说他不会回来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宁时谦沉默,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四哥……”她忽然就哽咽了,小脸埋在他的肩头上,“四哥,以后开玩笑不可以说他不会回来,好不好?我们都是当警察的,你难道不明白,说他不回来,多不吉利啊!好不好?”
他闭上眼,心中叹息,似乎走到这一步,也别无选择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四哥错了,四哥以后不说。”
“嗯。”她吸了吸鼻子,忽地耳朵一痛,却是被他拧住了耳垂,随即他不满的抗议声响起:“臭丫头!多大的人了啊?鼻涕还擦我衣服上!”
她捂住耳朵,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最终,那个小羊玉牌还是丢了,找不回来了,也不可能继续找了……
两人各自开着车回去,她在前面,他跟在她后面,这样,便可以看着她的车,不然,在这黑灯瞎火的郊外,他怕开着开着她的车就不见了。
没了人声的山头,草木间渐渐响起窸窸窣窣之声,戴着口罩的男人自深草丛里站了起来,左手四指上几道细绳缠绕着,绳的末端,玉色在月下闪着微光。
口罩上方的一双眼睛,盯着山脚远去的两盏车灯,目光与这黑夜融成一体。

两车进城以后,萧伊然等着宁时谦,和他挥了挥手,往回家的路驰去。
宁时谦想了想,却开车去萧家找萧伊庭了。他家做玉的,没准儿可以做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出来。
萧伊然车开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掉头往杏林路去了。
她要去取风铃。
可是,她到了风铃摊,姑娘却抱歉地告诉她,本来给她做的那个风铃被人给买走了,请她改天再来,另外给她做一个。
没办法,萧伊然只能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