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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有时候,不过就是幸运而已。写这些文字时,距我漂流亚马孙河直到大西洋已经过去整整31年了,时至今日,这趟漂流依然是我做过的疯狂的事。我从中幸存并获得成功,幸运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在此行的其他方面同样幸运:和一群陌生人成了挚友,也和这个世界上后几片荒蛮之地结下了深厚情缘。首漂亚马孙之后的二十几年里,我逐渐深入了解了那片土地。还有一件事是我至今每天都心存感恩的:有幸可以在一个人们依然会彻底迷失的时代到亚马孙去。当时你仍会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地图上尚不存在的地方,完全与外界失联,所有交流不过就是跟你身边的人说上句话。没有短信,没有邮件,没有社交网络,没有电话,只有无尽的寂寞。

这一切非常珍贵,如今想再拥有这种状态已经很难了:在家里,日常生活中到处都有电子产品的影子;亚马孙也已不复旧貌,它所遭受的毁灭比往日更甚。

我完成漂流几年后再次回到亚马孙,到厄瓜多尔与当地华欧拉尼人(Huaorani)一同生活。他们是一支半游牧的狩猎采集部落,被许多人认为是地球上凶狠的森林原住民之一。要知道,华欧拉尼人世代生活的区域蕴藏着丰富的石油,当时美国石油公司对这里拥有开发权。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他们就在这里毫无节制地开发,疯狂破坏厄瓜多尔亚马孙的大片土地,还计划在华欧拉尼人的家园开采石油,并扬言消灭这些原住民。

我的第二本书《野蛮人》(Savages)就写了他们的故事。消息传出后,大众终迫使美国放慢了在亚马孙开采石油的进度。然而2017年,尽管经受了长时间的抗议,厄瓜多尔还是为沉重的债务所迫,开放了亚苏尼国家公园(Yasuni National Park)的石油开采。亚苏尼属于联合国世界生物圈保护区(UNESCO Biosphere Reserve),也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保存得好的雨林之一,这里每英亩就有六百五十多种树木,比美国和加拿大境内发现的所有树种都多。这里也是五百多种鱼类和六百多种鸟类的栖息地。这里还是华欧拉尼人的家园,他们不得不再一次设法自卫,不然就将从此灭亡。

别误会我,我完成亚马孙漂流之后松了一大口气,也很开心可以回家。我有房有车,喜欢阅读、电影、美食、冰啤酒。简单来说,我享受现代生活中的娱乐设施,也很感恩自己身处一个可以为我提供这一切的文化中。

但是,亚马孙让我明白了我们为舒适付出的真切代价。可以说,那就是阻隔。“直接经验”是我们好的老师,那是我们通过全身心参与一项活动而收获其中知识、智慧的经历,比我们通过视频或书本学到的要有力量得多。但它也是我们如今一心想要逃避的,因为“直接经验”通常非常痛苦。在今天的世界里,我们总是努力地也很成功地让自己与“直接经验”保持距离,取而代之的,是经由间接方式,尤其是通过电子产品来获取知识。举个贴近的例子吧,在家里阅读有关亚马孙的书,或是看一部关于亚马孙的电影,要比真正前往亚马孙舒服多了。但我们能从亚马孙本身收获的也因此完全不一样。亚马孙之旅对我来说是艰难的,很多时候还十分痛苦,但我收获的可比看一部有关别人的亚马孙旅途的电影多太多了。

越来越舒适让我们越来越无法真正了解这个世界,进而也越来越无法真正了解自己。

我和华欧拉尼人一同生活时,遇见一位西班牙牧师,他已经在那里生活多年,帮助原住民保护他们的土地。他的同事也是他好的朋友在帮助华欧拉尼人时却被他们杀害了,他们用17支棕榈木制成的矛把他钉在地上。但这位牧师指出:“华欧拉尼人杀人时是有精神意义的。”他们并非出于愤怒杀死他的朋友,而是出于渴望,渴望他的灵魂能与他们同在。这是华欧拉尼人用矛杀人的方式之一,他们的传统至今还没有完全被外界理解,可以知道的是,华欧拉尼人相信这种方式可以保留死者的灵魂,使其与他们待在一起。这是一种出于极深刻的友谊的杀害,与他们报复性的部落战争、杀戮完全不同。 “但是美国人,”牧师说,“是在对石油的疯狂追逐和消耗中杀人,且全然没意识到这是在杀人。你并不‘想’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却要这么无意识地毁灭一种生活方式。所以你告诉我:谁是野蛮人?”

亚马孙的开采之争正是从那时起愈演愈烈的。我对那些依然坚持保护这片珍贵土地的人们心存感激。至于我自己,我现在能说的是:至少有一段时间,亚马孙迫使我走出了自己的“安全区域”,我的人生也因此变得更好了。如今我生活在我们所谓“大荒野”(The Big Wild),也就是太平洋沿岸的西北地区。我工作、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与这里的原住民部落共同协作,一起保护森林、河流和野生动物。我想这绝非偶然,这正是我从亚马孙带回来的生活方式与人生状态。所以,如果有人非常想走向未知,走出自己的“安全区域”,这本书就是我的回应——去吧!你也很可能因此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这个世界也可能因此成为更好的世界。

 

 

——摘录自《航向亚马孙》,[]凯恩 著,冯克芸 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20189月,定价: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