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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观中国现代以来的散文,它经由了一个不断“破体”和“建构”的过程,而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新散文才逐渐跳出传统的窠臼,推陈出新,别具风姿。不过,就“破”与“立”的关系看,显然“破”多而“立”少。换言之,在散文理论的探索中,更多人注重的是突围、变革和革命,而建设性的意见则显得淡弱多了。
  就建设性的散文理论而言,大致有下面几个阶段:一是“五四”时期周作人提出“美文”概念,在其后才有小品文这一文体的复兴。林语堂承周作人遗绪并将之发扬光大,提出“幽默”、“闲适”和“性灵”的小品文理论。二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散文三大家之代表杨朔提出以“诗”的方式从事散文创作,于是诗化散文大行其道。1963年,台湾的余光中写了《剪掉散文的辫子》,倡导“讲究弹性、密度和质料的一种新散文”,即“现代散文”。由于时代和政治的关系,余光中这一观点当时流布不广,内地改革开放后它的影响增大。三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林非提出了散文的“真情”、“自由”、“个性”与“平等”等概念,有助于在更广大的视域和深入的层面提升对散文的理解。还有贾平凹提出的“大散文”概念,对于散文文体的变革也是有益的。此时期,刘烨园提出“新艺术散文”的概念,他的看法与余光中比较接近,都强调散文的“密度”、“浓度”和“厚度”,不过他更强调散文的“读不‘懂’甚至感觉也不‘懂’”。四是进入新世纪,陈剑晖的散文理论研究与建构独树一帜,除了比以往的视野更开阔、观念更现代外,他提出“散文的诗学建构”这一问题,希望从中西文化和散文资源的角度,为相对匮乏的中国散文理论做一支撑。可以说,百年中国散文理论的建设是自觉的,也是成绩斐然的。
  但另一面,解构的声音更是如雷贯耳,它甚至遮蔽了散文理论建构的努力。早的要算周作人的“人的文学”,这对中国古老散文的现代转型起了很大的作用。1927年,鲁迅表示:“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不妨。”鲁迅这一观点对后世影响!还有梁实秋的看法也是如此,他说:“散文是没有一定格式的,是自由的。”这极容易给人“散文可以随意”的印象。1961年4月10日,王尔龄在《散文的“散”》中认为“散文贵散”。5月12日,肖云儒提出“形散神不散”的概念:“神不‘散’,中心明确,紧凑集中,不赘述。形‘散’是什么意思呢?我以为是指散文的运笔如风,不拘成法,尤贵清淡自然、平易近人而言。”这里,虽然对“神”和“形”的理解有明显的偏误,但给散文松套,令其“形”散,却是清楚明白的。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这种“解构”散文的意识得以加强。像赵玫的《我的当代散文观》、佘树森的《散文不妨野一点》希望打破散文固定的模式,来一场变革。刘烨园说得更明确,他1993年提出,变革后的新艺术散文,应该由以前的“形散神不散变成形散神也飘忽无踪了”。刘烨园没有直言散文可以“神”散,但“飘忽无踪”的意思也差不多。至此,散文的“形”和“神”都可以打破了。我认为,后来散文的根本“破体”,包括余秋雨及其跟随者“义无反顾”的散文文体革命都与此有关。更重要的是,越到后来,散文文体的规范越不受重视,如南帆曾表示:“散文令我心动的原因是没有规矩。”陈剑晖也表示:“散文又是一种‘法无定法’的现代文学中仅存的‘古典’。”“盖因散文是极自由极潇洒的文体,它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它的形式就是没有形式。”在刘烨园、南帆和陈剑晖看来,没有规矩的“散”的自由正是散文的特点和魅力所在。这是散文文体“破”之极致。
  应该承认,正如“立”对散文文体建设的意义,“破”也是使其发展的强大动力,否则就很难想象散文何以能冲破重重包围,获得解放与自由。余秋雨散文的熔历史、现实于一炉,将知识、思想、情感和感觉贯通起来,从而将原本狭隘刻板的散文体式拓展成“天地之宽”,就很能说明问题。不过,也应该看到,在论者看来,散文的“法无定法”之无规矩也许不言而喻,但其表述却容易让人误解,即现在许多散文家奉行和读者遵从的所谓“散文是一种爱怎么写就怎么写的文体”。散文不仅仅可以“形”散,而且“神”也可以散,一切都大可以随便的。
  我认为,不能将散文进行简单化理解,如“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又如“形可散神也可以飘忽无踪”,再如“形散神不散”,因为散文的“形”、“神”如果“散”了,它不仅不能被称为佳作,也不能算是文学,其生命力也就岌岌可危了。这颇似一个人,当他的“形”散了,那就是形销骨立、委地如泥;而他的“神”散了,则不是失魂落魄,就是呆若木鸡,抑或是行将就木了。就如清代姚鼐说的:“神理气味者文之精也,格律声色者文之粗也。然苟舍其粗,则精者亦胡以寓焉。”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第二十七》中言:“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在《文心雕龙?神思第二十六》中亦言:“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实,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可见,为文的“形”和“神”都很重要,不能无视其存在,更不能使之散失掉了。正是在此意义上说,散文既不能“形”散,更不能“神”散。
  那么,什么是散文的“形”和“神”呢?前者比较明确,不易混淆,即“形体”之谓也,指散文的结构布局、用词遣句;后者人云亦云,差别较大,但我认为可理解为精神、神采、神气或神韵等。如果打个比方,“形”是蜡烛,而“神”则为烛光,二者均不可“散”,因为散则漫溢,散则跳跃、昏暗以致熄灭。关于此,我们可以古今中外的散文经典为证,没有哪一篇是以“形散神散”闻名于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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