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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罚:雅克的反馈(上)

我认识皮埃蕾特的时候,她已经与一个她声称自己并不爱的男人交往了七年,但她经常会欺骗他。而我却是和一个已婚的人维持着一段没有未来的关系。

很快,我们就接受了彼此。她说她此生等待的人就是我:“我感觉自己等你已有千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觉得我们俩是灵魂伴侣。我们的爱情关系非常奇妙:情投意合和亲近关系让我们体会到了难得的快乐时光。但皮埃蕾特很令人惊讶,她会在很短时间里发生很大的变化。我面对的一会儿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一会儿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这点甚至可以从她的信中看出来,她的信有时候写得非常好,没有拼写错误,有时候却像一个小孩子写的。

我单方面与前任结束恋情,却没有告诉她。我希望她能够按照自己的节奏就我们的关系有一个定论。而皮埃蕾特也和他的前任结束了关系。我们终于能将我们的爱情公之于众了。我对我的前任说了分手,但我没有告诉她我又认识了一个人。因此,她仍然抱有希望,想和我重归于好。于是,我还是告诉了她实情,希望能让她死心,结果她崩溃了。我从没想过这样做会对她造成如此重的伤害。在一段时间里,我对此忧心忡忡,皮埃蕾特也感觉到了。我需要去见我的前任并安慰她,我需要告诉她,我之所以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因为我不爱她,而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没有未来,这对我而言不合适。她哭了很久,之后她微笑着平静地离开了。我也感到很高兴。我帮助她重新站了起来。我被高兴的心情冲昏了头,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皮埃蕾特。后来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大“错误”。

从此之后,我们的关系彻底发生了变化。皮埃蕾特指责我不忠诚。我认为她不会再和我在一起了。我为此怀有负罪感。因为我的愚蠢行为,我就要失去自己的“真命天女”了。于

是,我表现出更多的爱,也许下更重的承诺。我告诉她我希望和她共度一生,对此我没有任何迟疑。相反,她却对我说(包括在公共场合),她在犹豫是继续跟我在一起,还是回到前男友身边。这让我大发雷霆,我从未有过这种状态。我一直不停地据理力争,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接受了。我对她说,我理解她,她想回到前男友身边很正常,因为他好像有一些我没有的东西:他能让她安心。

那时,她的口径也变了。她对我说,她爱的是我,她对此也没有任何疑问。我们终于走出了这段艰难的日子。我又寻回了那个我爱的女人,我们又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但是我的幸福好景不长。几个星期之后,我跟一起排演话剧的朋友们吃晚饭。她却认为我是跟另外一个女人一起。我再一次需要为我之前犯的错付出代价。她对我说我们之间结束了,又说我们的关系过于混乱。我回到家,心如死灰,我感觉我的生命从此失去意义。那个时候她给我打电话:“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应该拼命挽留我。”

接下来的日子有时是幸福的,有时是混乱的,还有些时候,她会对我严厉批评。据她所说,我是自私的、不忠诚的,等等。

我处于严重的压力状态下,因此无法正确思考。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她对我的指责与我不相符。听到别人指责我们自己没有的错误是会让我们发疯的,因为我们不能当即做出反应。在认真思考之后,我才明白她指责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她的母亲和她的前夫。她通过我和他们算账。但是在那样紧急的时刻,我无法明白这一点。我理解的都是字面意思。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如果我说一个笑话,她就认为我在嘲笑她;如果我提早去工作,那表示我有了情妇。于是,我开始非常小心地说话做事。但她对我说:“你一点也不自然,这里面肯定有事……”

直到有一天,我爆发了。我以前从未发过如此大的脾气。我和她说她对我的指责是她的“本钱”,她想保留的这些本钱都过时了、失效了。如果没有这些,她就没什么可说的,我们也会很幸福。于是,她的行为又发生了变化。她进入了一种抑郁的状态。失去了指责我的理由,她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焦虑。

她有时会给我打电话并对我说她吃了药并且要结束生命,可她不知道以后谁去学校接她女儿。她是药剂师,所以我知道她手里有可以实现自己计划的东西。如果我叫消防员,她就会说我没有听到她的呼救,并让她在陌生人面前遭遇尴尬。我

记得有一次,我被她狠狠辱骂了一顿,我惊得发呆,无法做出反应。而她做出了她期待我做的事情:我看到她自己打自己的脸,好几次!我抓住她的手,跟她说:“快停下,你让我心疼……”直到有一天,我随她这么做。她的嘴破了,她就对我说:“你看,都是因为你……”尽管我对她说,我知道她经历过不愉快的过去,她会走出困境的,在眼前的艰难时刻,我愿

意陪在她身边,因为我爱她。她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

有一天,我来到她家,我看到她女儿正在客厅里和一个小伙伴玩耍。我问她妈妈在哪里,她说在房间里。我去到房间后,发现皮埃蕾特买了大量安眠药和酒。我把这些东西抓在手里。之后,我给孩子做了饭并哄她睡觉。整晚我都紧紧把皮埃蕾特抱在怀里。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把孩子送到学校,她父亲会去接她。之后,我们俩和我的朋友们去参加戏剧演出。我知道,当我感觉自己情况很糟糕的时候,我可以在那里摆脱那些糟糕的状态。我原以为皮埃蕾特也可以跟我一样。我已经带她来过,但是每一次,大家都很不愉快。她好像无法忍受我试图去找一个解决办法。整个周末,我都陪着她。晚上,我们一起入睡。

有一天晚上,因为很累,我在睡觉时转过身背对着她。结果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并对我说:“我要吃安眠药了。”于是我迅速转过身并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她靠着我很快就睡着了,而我却无法入眠,但是我愿意感觉到她在保护自己,可能是多亏了我。

我认为这个周末改变了我们之间的很多事。她终于明白我有多爱她,并且明白为了能够让我们好好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一切。之后的一个月非常甜蜜。人们好像非常羡慕我们的

关系。我经常听到“你们真般配”或“我为你感到高兴……”,一个月之后,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去度假。到达目的地之后,皮埃蕾特得知女儿在我们出发前不久被她父亲打了一顿。这个消息立刻让她烦乱不安。晚上,我与孩子们发生了小小的争吵。皮埃蕾特立刻责备我虐待她的女儿。然而我很喜欢她女儿,对她很好。皮埃蕾特的条件反射是不对的,当然,她其实并没有针对我。我感到很生气,于是出去走一走,我原以为皮埃蕾特在反思后会向我道歉。

然而,道歉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到。相反,她像以前一样指责了我的反应。晚上,因为我又转过身去睡觉,她再一次威胁我说:“我要吃药了。”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怒火。她在利用我对她的担心、我的爱和我的善良来操控我。我用力一把抓住她。所幸的是,我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因为发现了以前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而怀有负罪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是保持亲切的态度,但是可能稍微有些冷淡。于是,她又有话说了:“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变成你以前的样子吧……”我告诉她,以前,她一直不停地批评我。她如何能够要求我变成那个以前她无法忍受的人呢?

(本文摘自让-夏尔•布舒 作品《超越自恋》,三联生活书店2018年10月出版。)

 

 

变态者及其冲动

变态者使用的机制为“投入行动”。变态者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而“投入行动”能够让他将这些冲动向外发泄。变态者当然了解法律,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应受指责的。因此,为了“投入行动”,他必须否定其行为根源和影响,并让别人承担本来应该由他自己承担的负罪感。

 

实用建议

如果自恋变态者属于我们提到的所谓精神病患者,他不会变得很暴力,或者只在病理情况下才会变得暴力。精神病患者会大量使用自恋变态机制,并且很容易投入身体行动。相反,从结构上来说完全意义上的自恋变态者是冷静的,因为他会让别人承担他的怒气。在他与其受害者之外的关系中,他备受喜爱。在通常情况下,他能得到大家的赏识,懂得如何适应环境,也非常有魅力。

 

否认:“责之深爱之切”

否认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要求我们拒绝接受现实。这种现实可以是外在的,也可以是内在的。我们在下文中将会看到,对于丧事而言,消息本身可能就被否认,因为失去心爱的人或物是令人无法承受的。

 

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太让人难过了

在对让娜进行检查之后,医生告诉她,她得了癌症。她回答道:“医生,您让我放心了。我以前很害怕自己会得癌症。”对于让娜而言,这个消息是无法承受的。她只能否认这一消息,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

 

在自恋病理中,现实及其导致的焦虑可能像行为的结果一样被否认。例如,当一个性变态者被揭露时,他会解释说,他之所以会侵害某个女性,是因为她太有魅力或者因为她穿着迷你裙。因此,他无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有罪的是这位女性。同样地,对自己孩子施暴的家长可能会使用“责之深爱之切”这句话来为自己的行为以及暴力的“投入行动”做辩解。这些情况下,他们的否认针对的是暴力的根源以及行为的结果。

否认与抑制不同,因为抑制是神经症防御机制。诚然,抑制能够让我们否认冲突,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冲突被排除在意识场之外:冲突变成了内在的、无意识的因素。在之前讨论过的苏菲的案例中,失去父母导致的焦虑被抑制延迟了。在性变态者或施暴父母的案例中,可能导致负罪感的责任会被否认,好像这种责任根本不存在。

除了若干罕见的例子(如丧事)之外,否认均属于精神病和处于边缘状态的病理。在否认中,冲突被否定,是无效的。与抑制不同的是,否认是抗冲突的。变态者使用否认来否定其责任以及其行为的现实。鉴于“否认”不足以应对“超我”,变态者会通过让他人产生负罪感将本来需要自己承担的负罪感投射到他人身上。

变态者之所以不抑制其欲望,不是因为他不懂法律,而是因为他无法延迟自己的欲望。他无法忍受延迟自己的冲动,也无法忍受自己“投入行动”导致的与其负罪感相关的内心冲突(前提是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对这些“投入行动”负责)。为了“投入行动”,仅仅否认道德价值是不够的。变态者必须将自己一分为二,留住自己好的形象,并将自己坏的部分向外投射让别人承担。

 

表面上看起来很有魅力

弗兰克的妻子玛加丽坦言:“我发现如果我们在家招待他的朋友或者去他朋友家,弗兰克都表现得很有魅力,我们也会很开心。他的某位朋友对他说觉得我非常漂亮,还说:‘能感觉到她很爱你!’相反,每次当我们去见我的朋友时,他就会借机大吵大闹,而且据他所说,都是我的错……”

我们所有人可能都有负面的冲动(冲击性的冲动或其他冲动)。我们的道德价值和我们希望保持的形象会阻止我们表现出这些冲动,我们必须找到“投入行动”之外的释放途径。通过区分朋友领地(我的朋友 / 他的朋友),弗兰克保护着“自己的领地”,保持良好形象,并借助妻子抬高自己的价值。相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世界中破坏妻子的形象,并让她对此负责。通过这样的行为,弗兰克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保持了良好的形象,而当他同玛加丽的朋友们接触时则释放出自己的冲动,并让玛加丽产生负罪感。为了摆脱这种状况,在分手后,玛加丽甚至不得不与一些朋友断绝关系,因为这些朋友认为是她导致了弗兰克所说的“经历的痛苦”。

 

分裂和投射性认同

分裂

人类从本质上而言都是分裂的。无意识就能够证明这一点。这些梦从何而来?人们为什么会做出与期望相反的行为,例如口误或非本意行为?心理症状或心身症的根源是什么?负罪感或道德痛苦是如何产生的?所有这些例子都证明了无意识逻辑的存在。分裂可以是“垂直的”(有意识/无意识),也可以是“水平的”,并将人格一分为二。在情况下,可能出现“解离”,例如亨利•杰基尔和海德先生。在一个人身上可能同时存在若干不同的人格。杰基尔是好人,而海德先生是坏人。杰基尔人格的解离以及由此导致的精神分裂症让杰基尔成为好的主体,成为人们心中期望的好人。至于坏的冲动,则全由海德先生承担……

正如上文所述,变态者不会在无意识中抑制自己的冲动:他会将自己一分为二。分裂的自我则使得变态者能够“投入冲动”,并保存住“健康”的部分。如此,两个自我共存,一个是健康的,一个是不健康的。不健康的部分将被向外投射。对于变态者而言,投射性认同能够让他通过使别人产生负罪感,将自己承担的负罪感向外发泄。受害者又成了需要为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承担责任的人。

 

不忠诚

雅克叙述道:“皮埃蕾特对她所有前任男友都不忠诚。她告诉我,她母亲对她父亲也不忠诚,当她母亲新结识一位情人后,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的家庭。然而,她认为忠诚对于夫妻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却又认为我跟所有男性一样,也是见异思迁的人。一天,她对我说:‘我们的价值观不同(她的言下之意是:你不忠诚),因此,你会明白,如果我欺骗了你,这也是很正常的。’”

皮埃蕾特是分裂的:她某一部分超我具有忠诚的价值观,另一部分却有着相反的价值观。通过表现出好的价值观,皮埃蕾特让人感觉她值得尊敬。然后,她让雅克承担了她自己的缺点。如此,通过投射性认同,她让男友承担了她自己认为是负面的价值观,从而能够“投入行动”,并且对男友不忠诚,又完全不同意自己起初捍卫的价值观。通过将自己的“错误价值观”投射到雅克身上,皮埃蕾特让雅克承担责任,她却不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投射性认同

认同是一种正常的机制,能够让一个人的自我得以扩张。我们会发现,一个孩子一会儿希望像父亲,一会儿希望像母亲。如果他能够与周围的世界区分开并且完全接受父母的性格,他将不会再使用该机制。自恋变态者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一些性格,但是也会无法忍受某些性格,他能感觉到这些性格,却无法完全接受。为了摆脱这些性格,他必须让别人承担它们。

“投射性认同是一种幻觉,在这种幻觉中,一个主体将自己的一部分投射到他人身上,并希望由此能够摆脱他认为不好的冲动,并同时试图伤害、控制、支配这个人。”变态者就是这样指责其受害者,并让该受害者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负责。在摆脱了自己的冲动后,变态者将本来属于他的负罪感投射到受害者身上,让别人感觉他是一个好人,并保持这一形

象,甚至让别人感觉他才是受害者。

 

将自己的怨恨投射到他人身上

弗兰克和前妻轮流负责照看女儿。一天,他送女儿上学。到了学校大门口时,他们得知老师病了,学校不能接待他的女儿。于是,弗兰克打电话给他的前妻(孩子的母亲),让她把女儿接走。前妻说她没法照看孩子,因为她已经安排了其他事情。弗兰克暴跳如雷,对她说;“你无法照看我们的女儿,就把照看女儿的责任全推给我。”弗兰克没有独自解决问题或者承认自己为孩子而困扰,而是将自己的无能为力推卸给前妻,并将自己因为被拒绝而产生的怒气投射到她身上。

当皮埃蕾特不舒服时(包括莫名不舒服的情况),她会给男友雅克打电话,并对他说:“你是垃圾……你太自私了……你有毒……”她之所以这么说,很可能是她希望将她自己对自己的感受发泄到雅克身上,这种感受可能是因为她要“投入行动”,也可能是源于儿时别人对她的印象。为了让自己宽心,皮埃蕾特使用了投射性认同机制,并由此将她对自己的感受推给男友并贬低他。

(本文摘自让-夏尔•布舒 作品《超越自恋》,三联生活书店2018年10月出版。)

 

爱与罚:雅克的反馈(下)

所幸的是,我又要参加新的戏剧演出了。这次我是一个人去的,并在那里见到了久违的朋友们。这一年多来,我次开怀大笑。现在回想起来(因为过去了很长时间),我明白了是这段时间拯救了我,我非常感谢我的朋友们。演出结束后,我回家了。皮埃蕾特感受到了我的开心,她好像无法接受这一点。另外,我跟她说我玩得很高兴。我又告诉她,我遇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她觉得我很有魅力。当然,我也告诉她,我拒绝了她要进一步发展的请求,因为我并不是单身,我是非常忠诚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皮埃蕾特这些?我现在可以说(因为已经过了很久),那个时候,因为被贬低了一年多,我需要重新给我的形象镀金。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对她说我是忠诚的。后来,我得回去参加第二次演出,皮埃蕾特要和我一起去。但是我比之前预计的稍微早走了一点儿,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找回欢笑和朋友们的关爱。皮埃蕾特无法忍受这一点。在路上,她给我打电话并告诉我她已经决定结束我们的关系。我要她好好想一想。她说她已经想好了。我们恋爱以来,我次答应了她分手的要求。之后一个星期,我没有她的消息,这让我非常放松,并且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可是之后,我的电话又响了。她哭着对我说,她非常爱我,我们是不可能分手的。因为不在一起,我抵挡住了。我重申了自己要分手的想法。但是我也借这次电话的机会告诉她,我仍然爱她,我要逃离的不是她,而是我们关系中让人无法承受的方面。我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并重新找回了能量。

我回来之后,我们很快就见了面。我一见到她就感觉到我是多爱她。但是,我抵挡住了,我不再想和她在一起。我们为这段关系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她给我发了我人生中收到的感人的信息。她说的话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想听到的。

很明显,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们在和好后天就去了海边。我们在那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我觉得我可以说,每次只要她允许,我都想和她在一起,我在一生中从未如此想要和一个人如此靠近过。在结束旅行回来的路上,我跟她说下个周末我想和她一起过,但下下个周末我需要参加戏剧演出。她立刻非常生气,原因是我竟然在安排周末的时候不考虑她。我解释也没用,她根本不听我的。当我把她送到家门口时,她再次对我说她决定结束我们的关系。我走了,但是又回心转意。与其在一个小时后听她说是我抛弃了她,还不如对她说不要分手。我掉头回去,到她家后,她跟我说:“好好看着我的眼睛,我们俩完了。”她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过。晚上,我想回去看她。在路上,她给我打了电话。我告诉她我很快就到了,可她却说我错过了时间,一切都结束了。因此,我回了家。在路上,她又给我打电话说:“你看,你还是不爱我,否则,你早到我家了……”我挂了电话,没有再接。

回到家,我感觉自己快疯了。我本想给她打电话做后的解释,但是她没有接电话。于是,我决定离开。我给她留了言,告诉她我手机会关机一直到周末结束。之后,我坐了1000

公里的火车,去找一个旧相识。我回来后,打开电话,收到皮埃蕾特十几条留言,她哭着跟我说她爱我,她害怕失去我。后,她联系到我,我告诉她我周末去了哪里,并且告诉她我们不可能再和好。她哭了,说她生命里不能没有我,我是她的命,是她活着的理由……

因此,我们又和好了。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们的生活充满爱。我告诉她我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焦虑,那就是因为我不在她身边,她才会焦虑。而当我在的时候,她就会很安心。于是,我决定要跟她一起生活。她对我说:“在此之前,我必须向你坦白,上个星期我出轨了,我跟一个不认识的外国人发生了关系。”我的血液凝固了,我说不出话来。我想离开,但是她拉着我不放。我等到她走开时就跑掉了。我不能说话,我不想听她说话,我要疯了,我无法理解她说的话。我的大脑已经不能理智地思维。第二天,她来我工作的地方找我,在那里,她跪下了:“我知道你爱我,我们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彼此。”我们的关系又坚持了六个多月,但时而是美妙的时光,时而是地狱般的生活。我可以在瞬间看到她转换脸色、声音,甚至是说话语气。刚开始让我入迷的东西马上会变成地狱。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不知道我面对的是谁。有一天,我告诉她,我曾经试过自杀。这完全没有改变她的态度,甚至可能产生了反作用。每次愉快的时光都被破坏。她陪我去参加戏剧表演时,都非常不愉快,她通常会威胁我说会在结束前就离去,甚至真的会投入行动——她会用一个非常荒谬的借口大摇大摆地离开,并因此让我在朋友面前丢人。我病了,人总有生病的时候。然后,第二次病倒,这对我来说就不正常了。我在两个月里病了三次。我什么病都得了:流感、伤风感冒、偏头痛……我在很短时间里瘦了15公斤,而且再也无法进行理智的思维。她的话充满矛盾。前一天,忠诚还是非常重要的,第二天,忠诚就没有用了。前一天,我还是他的真命天子,第二天,我却谁都不是。在我们认识两周年纪念日那天,她的朋友邀请我们去家里。我们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整个周末,我们像刚认识时那样爱着对方。在周末结束的时候,她眼里充满快乐地对我说:“你怎么那么好,为什么我这么对你,你对我还是那么好?”我回答她说,因为我爱她,因为我天性如此。难道在经历了两年的恐惧之后,我们终于可以真的和好并且正常地生活吗?第二天,她给我打电话时,我还很幸福地想着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的快乐。结果她对我说:“你是个有毒的人。难道你不明白我一直都想离开你吗?”我挂了电话,无法回答。晚上,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接。

第二天,她给我留言,因为我没有回复,所以她就给我发了信息:“你看,你终还是抛弃了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不停给我打电话,希望我们俩能做情人。我要求她停止和我的一切联系,并告诉她,每一次她给我打电话之后,我都要经历几天的痛苦和失眠。

她首先是通过负罪感,之后是以我对她的担心来控制我。但我是担心自己会被折磨死而不想再回到她身边。我待在自己家里,筋疲力尽,死气沉沉。所幸的是,一个月之后,我又可以跟朋友们参加戏剧演出了。在那里,我可以重新进行自我构建,做些别的事情。可当我到那里时发现她在那里,和我的朋友们有说有笑。她想和我说话,可我拒绝任何接触。有一个朋友过来对我说,她已经告诉大家她离开了我,看到我这么痛苦,她很难过。以前,她在我们演出时总是非常让人讨厌,可现在却让我的朋友们看到一张微笑的脸孔。我怒火中烧,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我陷入攻击性的状态,以至于人们都决定避开我。我快要疯了,每个晚上都无法入睡。那时,我遭遇了有记忆以来严重的焦虑。我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因为担心被抛弃而产生了严重的焦虑,这种焦虑就好像是死亡的近义词。我觉得我的朋友们会抛弃我,没有人想再和我在一起,我会像地狱里受苦的灵魂一样游荡。我陷入了灵魂的黑暗之中。

所幸的是,我竟然挺了过来。我意识到自己快要疯了,但是我在某些地方还留有信心。我的内心结构让我能够面对自己的错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内心只有恨和痛苦。我再次筋疲力尽地待在家中。我想毁掉她,把她给我造成的伤害还给她。为了让她免受我的伤害,我切断了和她的一切联系。我坚持了很长时间,但是不幸的是,我后还是崩溃了,我给她发了一些充满暴力的信息。她却很高兴地告诉我,就在我们分开几天后,她遇到了一位已婚男士,她对他说,他不要期望她会对他忠诚,因为他自己就不是忠诚的人。我告诉自己,一个物件,一旦被用坏,人们很快就会丢弃它或者换掉它。

从此,我终于走出了疯狂的状态。我终于可以保持一定距离地观察事物。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我牺牲了自己所有的能量来支撑她。而我自己却崩溃了。结果是我丢掉了工作,退回了房子。如今,我就像一张白纸,没有形象,没有未来。当皮埃蕾特和我认识的时候,我过得很好,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她却过得很糟糕。而现如今,我们交换了位置。我过得很糟糕,她过得很好,并让我知道她过得很好。在我们分手一段时间后,她给我写信:“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好了,我也就痊愈了(guerrie)。”

我有一个问题,就是我想知道当她说“我爱你,就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一样”时,她是认真的还是(像我曾经想的那样)这些话只是一些“灵魂之声”,用于在我远离的时候把我抓回来,在我靠近的时候将我“开膛破肚”。然而,我还是很骄傲自己一直忠实于自己的价值观,也很骄傲自己一直留在她身边,和她同甘共苦,支持她并帮助她摆脱自己的困境,并且没有抛弃她。

我的精神分析师对我说,我必须重新自恋。对此,我并不确定。我认为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一个人的形象是需要被保护的东西,但是有一天,我们需要超越它。

变态者就像漫画或者哈哈镜。皮埃蕾特向我展示了我自己身上的东西。诚然,我无法像她那样做坏事,但我自己也存在着问题。我知道我现在需要做出一些选择并找到我真正的价值,不是那些我们说出来为了制造效果的价值,而是能够真正激励我自己的价值。

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喜欢在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里游泳,很多人曾淹死在这条河里,村里的人都说我疯了才敢去那里游泳。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危险,因为如果我被漩涡带走,我会任凭它将我带走,因为只要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我就安全了。但被淹死的人肯定都想跟水流抗争。在目前的生命状态下,我决定像小时候那样,任由危机将我带走,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我一定能重新走出来,并重建更合适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我终将摆脱困境,而鉴于皮埃蕾特的价值观和态度,我知道她还是会重陷险境。她说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但我可能表现得不一样。如果有一天她又陷入痛苦,我保证自己还会出现在她身边。但是这一次,我要保持足够的距离,不和她一起沦陷。我会再回去找她,但不会带上“我”的爱和“我”的同情,而只是带着不需要回报的爱和同情。

(本文摘自让-夏尔•布舒 作品《超越自恋》,三联生活书店2018年10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