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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吃得索然无味,燕绥没什么心情,填了填肚子,转身出了舱门站上甲板。

正午的阳光毒辣,打一个照面就晒得她皮肤发烫。她揣着从辛芽双肩包里搜刮来的面包,拈了一片揉成团,抬臂掷高。

悬在军舰上方的海鸥压低身形,鸣叫着飞速扑食。

燕绥“嘿”了声,觉得有趣,又拈了一片继续投喂,直到把整块面包喂光,她转头看向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的傅征,挑衅道:“抢地盘来了?”

傅征站在她头顶上层的甲板上,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远眺的双眸还眯着,眼里的光又黑又亮。

燕绥自觉没趣,撇了撇嘴,换了话题:“你看什么呢?”

“海。”

燕绥抬头打量他。

傅征站得高,隔着一层甲板,他站在那儿,又远又难以靠近。她之前倒没觉得,这会儿看仔细了发现傅征这人长得是真的没死角一样欠揍。

        她记得有一年接受财经杂志记者的采访时,记者问她:“你觉得你拥

有什么过人的天赋?

既然是天赋,她的回答自然是:“长得比较好吧。”这还是她谦虚了。

在燕绥还未有自己一席之地时,无论是燕氏集团的股东还是和燕氏集团有合作的公司,对她的观望评价里都相致的一条——“怕是个花瓶吧。”燕绥长得好看,从小到大都好看。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优势,从不吝啬发挥。哪怕不是刻意,光靠着颜值,也没少得过便利。傅征虽然不是头一个不吃这一套的人,但却是头一个无视她无视得这么彻底的人……

她突然觉得没劲,也不知道是不是投喂海鸥太用力有些乏力,她懒洋洋地倚着栏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海。

海面蔚蓝,海平线的边线清晰,分割了天与海,又在尽头吹了几口气,朦胧了边界。

天不是天,海不是海。

燕绥抬手遮了遮阳光,仰头问:“傅长官,你们一出任务就几个月半年之久,在船上怎么打发时间?”

傅征眼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回答:“钓鱼。”

燕绥哧地笑了一声,一句“无聊”还没来得及评价。

傅征低眸,在燕绥的凝视下,低笑了声:“鲨鱼。”

燕绥:“……”

痞!

够痞!

 

被傅征闲来无事钓鲨鱼打发时间的回答震慑,燕绥一整个中午没再找过傅征。

里弗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来,她从甲板上回来后就老实地蹲

在指挥室,以防邵建安找不着她。

干等着也无聊,燕绥坐不住,借了望远镜去瞭望燕安号。

燕绥正式去燕氏集团当老板前,去过船厂,登过拆得只剩下船壳的货轮,甚至亲自爬过架子,给船身刷漆。

她熟悉商船的结构,但也仅仅只是熟悉,对现在她遇到的困境没有一点帮助。燕戬上个星期刚进入南极圈,除了他几天前报平安的电子邮件,父女俩目前仍旧失联中。

太阳有些晒,燕绥把望远镜还回去,搬了椅子躲进角落,脱下外套盖住头部,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邵建安瞧见她那边的动静,拿了瓶水递给她道:“怎么无精打采的?”

邵建安人到中年,一口嗓音醇厚得像是含了一口海水,标准的播音腔。燕绥一听就把人对上号了,拉了下风衣露出脸来:“首长。”

刚在风衣里罩了一会儿,陡然见光,燕绥有些不习惯地眯了眯眼。她接过水,瓶盖刚拧开,还有小半圈连着圈头,没彻底打开。

燕绥道过谢,抿了几口润嗓子。

“要不要安排你去休息一会儿?”邵建安问。

“哪睡得着!”燕绥笑笑,弯腰把水瓶放在脚边。

这句话说了没超过半小时,傅征被邵建安叫进来时,先看到的不是在后确认行动计划的邵建安,而是角落里的燕绥。

实在是太显眼。

要不是风衣下露出她交叠的二郎腿,他远看时一眼看成了挂衣架。

“小傅。”邵建安叫他。

等他走近,邵建安往燕绥的方向看了眼,说:“刚睡着。”

傅征听着他的语气,莫名有种邵建安是在跟他交代的错觉。

果然,下一句邵建安就问他:“你跟这姑娘,之前就认识了?”

“不认识。”傅征面无表情地觑了眼蒙头大睡的燕绥,遮得是真严实,连头发丝都没露出一根来。

……

燕绥没能睡太久。

邵建安交代完傅征,又给他指了个差事:“去把燕绥叫醒,里弗差不多要来电话了。”

傅征一口水还没滚下喉咙,他放下水瓶,好半晌才拖长尾音“哦”了声,不情不愿。

下午三点,日头已经偏西。

傅征没立刻叫醒她,他出去一趟,集合了一队。

等回来,往角落看了一眼,燕绥还睡着,风衣盖住头脸,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指挥室是战备区,没人顾得上照顾睡着的燕同志,除了说话时压低声音,走动时尽量减小动静以外,做不到更多。

她睡在那儿,就像一道分割线,把紧张、有序的指挥室分成了两个世界。

傅征站在她面前,有些无从下手。

傅征训兵,从来不手下留情,收拾起不懂事的新兵蛋子更是毫不手软。军纪、军法、军令,由他带领的部下从来都是严格执行,从无例外。

但对燕绥,他平时练兵的方法没一个能用的……

他束手盯了她片刻,希望她能自觉点自己醒过来,但对一个神经高度紧绷、整天整夜没休息的人而言,根本不可能。

胡桥、路黄昏和褚东关都在指挥室外面等着呢,见自家老大对着燕绥瞪了半天,面面相觑后,胡桥小声问:“老大不会以为瞪着就能瞪醒人吧?”

路黄昏耿直,小眼一眯,幸灾乐祸道:“那你进去知会一声。”

胡桥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还没找女朋友呢,不想死。”

低声说完这句,刚扭头,就见傅征扯下燕绥盖住头脸的风衣。

褚东关“欸”了声:“醒了醒了。”

那惊喜的语气就跟出现了奇迹一样……人家四肢健全,只是睡个觉而已,这戏加得胡桥要是不知内情还得以为燕绥怎么了。

这边,燕绥眼前骤然亮起。

她浅眠,一见光就醒了过来,眯着眼适应了明亮强度,拢着她的外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地看着傅征。那表情,就跟没见过这个人似的,直勾勾,亮堂堂。

傅征怀疑她是故意的,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转向指挥室的显示屏,提醒她看时间:“三点了。”

燕绥刚睡醒,大脑还没开始运作,扬着尾音酥酥软软地“嗯”了声。

傅征不太友善地睨了她一眼:“还‘嗯’,洗把脸,精神点。”

傅征肃容时,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信服,那种威严……也不知道她得修炼多久,才能复制粘贴。

“哦”了声,在他松开手后,囫囵摸了把脸。

这会儿是真的清醒了,她感觉到贴着墙壁的后颈发麻,整个腰椎跟被人用钉子钉在墙上一样,僵得无法动弹。浑身都累,那些骨头跟东拼西凑

随意搭出的骨架一样,全不听使唤。

腿刚一动,就麻到钻心,这回是真的麻了,她动都不敢动,麻木地和傅征对视了几秒:“长官……”

燕绥一脸的为难。

傅征挑眉,也没等她把话说完,握着她的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起来。

燕绥压在下面的那条腿顿时从脚底麻到腿跟,她咬唇“咝”了声,斜眼瞪傅征。连站都不敢站实,身体一半的承重力全靠傅征支撑着,她踮着脚,整个人如同静止了一般,一动不敢动。

“翘脚趾。”耳边,傅征的声音清晰,语气低沉,仔细听还能听到隐约的笑意。

燕绥下意识抬眼。

 “不会?”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那我教你。”

燕绥听他语气就觉得不妙,果不其然,不该他操心的时候他真是把心都操碎了,直接抬脚顶起她发麻不敢点地的脚底。

燕绥倒吸一口凉气,打击报复啊这是!她心里嗷嗷叫,面上却强装淡定,硬是挤出一抹笑来,道:“长官,你一定没有女朋友吧?”

那咬牙切齿,傅征好像都听到了磨牙声。

燕绥憋了一口气,硬气地挣开傅征的手,照他说的翘脚趾,忍过那阵酸麻,肢体的知觉终于渐渐回来。她忍不住又瞪了傅征一眼,一瘸一拐地出门去洗脸。

燕绥洗完脸回来,就在电话边上等着,边等边看天色。

三点多,海上的阳光还新鲜着。下午起了风,静下来特意去等,也能等到船身被风吹皱的海浪摇晃时很轻微的一点失重感。她五指微曲,落在桌面上,没什么规律地轻轻敲动。

邵建安看出她的紧张,来安抚过一次,军人给人打气加油的用词好像总是很匮乏,翻来覆去的一句话,燕绥在郎大将军那儿从小听到大。

有一种熟悉的军腔,亢奋又热血。

于是,燕绥不用手指敲桌面了,她要了支笔,开始临摹燕安号的内部结构图。

燕绥咬着笔帽画到一半的时候,电话来了。她没想太多,目光和邵建安一对,直接伸出手去。临拎起听筒时,她微微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站在几步外的傅征,语气认真恳切地问他:“傅队长,如果……”

她顿了顿,用谁都看得出的郑重态度继续道:“如果计划顺利推进,你能陪我上船吗?”

没有意外的话,这次通话燕绥要答应里弗登船交付赎金。

    以里弗的谨慎,他不会允许除燕绥以外多余的人再登上燕安号。燕绥

要说服里弗的,就是再带上一位公证人。

那个人,她希望是傅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