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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外交官

兆旦不单在生活上给予我各种帮助,更是想尽办法提供各种机会让我能尽快养活自己。她自己一边读博士,一边在China? Institute(华美协进社)工作,负责教美国孩子学习中文。在她的举荐下,我开始重操旧业,成了一名汉语老师,而且在接受了夏威夷大学硕士课程的系统培训后,做起来更得心应手。

那段时间,正值孔子学院席卷全球。一般情况下,一个城市只有一个孔子学院,但纽约是的例外。除了华美协进社之外,还有Hunter?College,配合Asia?Society?的StarTalk项目,在曼哈顿掀起了一阵小小的“中国热”。很多美国高知家庭纷纷把混血的或纯白的孩子送过来学中文。

提到学中文,就不得不提由来已久的“简繁之争”,为此我专门做了一些观察和研究,从纯学术的角度,提出了一些思考和主张,希望双方抛弃成见,走出理解误区。

,我不同意“正体字”的说法,正的反面是误、歪、反、副、偏、假。繁体字和简体字才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二者的区别。同样,英语翻译也好使用Complex,而不是Traditional,因为简体字很多是根据比繁体字出现更早的草书演变而来的,所以要论年纪,简体字也可能更“传统”。“众”字在甲骨文里就这么写了,所以谁比谁更传统真的不好说。

第二,很多繁体字确实更能诠释事物本身,比如象形繁体字“塵”—?一头小鹿在土路上跑过,扬起尘土,多么美丽的故事,有助于学生记忆。但会意简体字的“尘”也有它的科学性,小土为尘,简单明了。简体字并不都是不讲道理的纯偷懒。同样道理,从—從,众—眾,简体字比繁体字更形象、更扼要地解释了字意。

第三,很多人固执地认为由繁入简易,从简入繁难,所以要先学繁体再学简体。首先,这是一个没有科学证据的主观猜测。为此,我还专门设计了一个小型测试:五十个中国台湾五年级的学生,给他们一百个常用简体字,让他们写出对应的繁体字。同时让五十个中国大陆五年级的学生写出试卷上一百个常用繁体字的简体版。

调查结果是,大多数没经过繁体字训练的大陆学生连蒙带猜地基本能看懂繁体字,但反过来让台湾同胞认简体字则几乎不大可能。这套题做完之后,还有另一套题:把同样的一百个字,组成常用的两个字的词,再次对同一批学生进行测试。这次的结果是,无论是台湾学生还是大陆学生,均达到将近百分之九十的正确率。

那这项研究的结论是什么?首先,如果都靠猜,繁体字更容易。其次,现代汉语是Contextual? language(靠上下文语境解读的语言),在现实生活中很少被孤立地使用。?

第四,有人担心学了简体字,就没兴趣再学繁体字了。这种担心当然有道理,对此,可以通过教学活动提起学生的兴趣,而不是靠强逼。但是当吃饱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有心思想怎么做鸡肉更好吃??电暖器发明之后,取暖变得非常方便。但到了圣诞节,人们还是会燃起烧木柴的壁炉,制造过节的温馨气氛。所以简或繁不是一个非左即右的单选题,喜欢练书法、读古籍的人自然需要掌握繁体字。但学习的基本规律是从简到难、循序渐进。我亲眼看见一位一年级的学生,可怜见的,别人考卷都做了一半了,她还在吭哧吭哧写自己的名字—龔樂雲。有时候同理心可能会使人更理智。

第五,除了阿拉伯语被板上钉钉地刻在了《古兰经》里,简化几乎是其他所有文字的必然趋势。汉字经历了从甲骨文到楷书几千年的演变,很多简体字直接来自于草书,如专、乐、无、为等,论朝代还早于正楷。

第六,简体字减少了不必要的一字多形,比如里(裡? 裏)、发(發? 髮)等,更科学地整理了占汉字主体的形声字的现代发音及其字形,能帮助学生更快地掌握汉字的奥妙和规律。

第七,简体字更容易推广普及,有利于推动文明的进步。再说到效率,中国如果没有把汉字简化些,怎么可能在短短五十年(1949—1999年)里,把80%的文盲率降低到6%。而我们现在的挑战是在没有语言环境的美国学中文,尤其对于没有汉文化家庭背景的学生来说,是有类似于扫盲般的难度和挑战的。

第八,繁体字出版的书籍大多是竖版的,而简体字一律是横版的。读竖版的文字,人的脑袋不由自主地上下摆动,无意识间就容易认同、盲从。而读像英文一样的横版文字的时候,脑袋是左右摆动,无意识中就是在质疑、挑战。这个观点虽然并没有真正科学的根据,但是听上去也不无道理。

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得出简体字和繁体字哪一个更好的结论。繁体字更大程度地传承了中国人的文化基因、蕴含了华夏文明的密码。中国书法用繁体字写比简体字要好看得多,也更好写一点,笔画更容易找到平衡。尤其是草书、行书,必须从上至下,才有气势、有节奏。所以,繁体字一定丢不得。

那么我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以及如何实现呢?具体操作起来可能需要很多因地制宜、因材施教的灵活性,但有几条大原则需要把握:

,在低年龄段,必须培养学生对中文由衷的、可持续的兴趣,而不能粗暴地采用“棍棒”式教学法,学生一旦产生抵触情绪,以后就事倍功半了。

第二,真正被简化的汉字比例上只占百分之二十到三十,其中还包括偏旁部首的简化。所以,繁体字和简体字之间的差别本身并非水火不容,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繁体字和简体字是我们大人给定的义、分的类,在小孩子眼里,只有难写的字和更难写的字。

第三,有效的文字习得来自于阅读,而非字典。既然我们已定下目标—希望孩子们将来能识简认繁,那么需要做的就是大量持续有效地输入。只要是好书,不用管它是简体字还是繁体字,都可以拿来看。

第四,顺应时代潮流,适当调整学习目标,比如把“默写”的要求变成“打字”,把繁体字的“会写”变成“会认”,也是有必要的(以上论点只适用于对外汉语教学,母语教学另当别论)。

语言和文化不分家,除了教语言本身的乐趣之外,给老外讲中国文化也是既自豪又开心的事。我通常会在备课计划之外留一些时间随堂发挥,无所不谈。有些敏感的问题,终于没躲开,有一天一个学生就在课堂上咄咄逼人地问起我对西藏和台湾的看法,我当时就蒙了。

我那个时候还没去过西藏和台湾,对这两个如此敏感的问题其实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功课和研究,我很不愿意去聊那些我没有一手信息和完整认知的话题。

在当时那个情势下,下意识地去维护一个国家的尊严和主权完整是本能的反应,我还算机智地反问了他几个问题:你去过西藏吗?你了解西藏人民的真实想法吗?你有去过台湾吗??我还反问了他对美国霸占夏威夷这件事的看法。?这样的回答让我听上去更像是一个油滑的外交官,但至少成功地堵上了他的嘴。

从那天之后,我反倒有了一种迫切希望多了解自己国家的想法,利用我在美国所能获得的更丰富的讯息和资料。虽然我也失望地发现美国的媒体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干净独立,也从某种程度上服务于统治阶级,美国的记者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客观中立、不可能被收买。但是不同的信息带给我不同的视角,也让我有了怀疑精神,以及不偏听偏信的免疫力。这对于一个正在探索世界的年轻人来说,是极其珍贵的礼物。我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批判性思考,并发现自己开始使用一些之前没怎么使用过的词汇和提问方式:

Really?                 真的吗?

Who said so?           谁说的?

Where is the statistics?   数据在哪里?

Why?                  为什么?

How so?               怎么会这样?

美国的民主固然有它的可敬之处,但两党轮流执政、互相监督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互相拆台,造成朝令夕改的混乱局面。近的一次美国大选造成“疯人治国”的恐怖局面,让人不禁发出感慨:还好中国还没实现一人一票、农民选总统的民主。

每个国家的民主制度有她自己的发展历程和节奏,其他国家哪怕看上去不错的民主制度也不一定就适合中国,尤其是当下的中国,刚刚通过和平、努力、不树敌获得了一些经济发展的成就,为下一阶段的文明发展奠定了基础,我深刻理解并支持稳定的重要性。

也有美国人会大声批评中国的One?Child?Policy,从“独子政策”这种以偏概全的蹩脚翻译就能看出其居心不良。在这件事情上我寸土不让,作为每天深受人口压力之苦的中国人,冷暖自知。虽然它貌似剥夺了公民的生育权利,但我深刻地理解它的不得已而为之。为了能让中国的土地足够养育中国的子民,为了让地球幸免于人口大国的拖累,相比任性生育的印度,中国人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几代中国人没有手足之情的遗憾不说,还有与之俱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比如六个大人对一个孩子过度关注和宠溺的问题,以及再过几年劳动力不足和人口结构老龄化问题,这都是我们自己要去面对的。

而相比之下,美国是全世界的负债国—人均负债上千美元,简直不可思议。同时,它也是全世界的能源消耗国和环境破坏国—从空调的平均制冷温度和烘干机的数量就可见一斑。不但没有尽到它该尽的义务,还提前占尽了原本属于全球人的资源和便宜。表面上是他们花自己明天的钱、后天的钱,其本质是别人、别国在为他们不负责任的消费买单。

很多西方人因为本国政府和媒体的不中立、不中肯的舆论导向,或自己的孤陋寡闻、井蛙之见,对中国了解甚少、成见甚深、歧视甚重。而基于中国这些年的迅猛发展,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对中国爱恨交加。以下这段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的话,挺精确地表述了中美之间彼此依赖又互相制衡的微妙关系。我当年无意中看到,还心血来潮地翻译成了中文:

The ultimate reality is that China is in its own category: too big to ignore, too repressive to embrace, difficult to influence and very, very proud. For its part, America is too powerful to be coerced, too committed to construct a relation with China to need to be.

——Kissinger

(终极现实就是:中国太特殊以至于无法归类,太重要以至于无法忽略,太专制以至于无法同盟,很难影响,又非常非常自豪。而美国就其本身而言,太强大以至于不甘就范,不情不愿地致力于构建与中国的关系却又无法自拔。

——基辛格)

美国著名智库兰德公司也曾发表过这样一篇文章《十年后中国将成为穷国家》:

1.中国人不肯承担责任和义务;

2.中国人没有信仰;

3.中国人的政治只有欺骗和背叛;

4.中国人不懂体面和尊敬的生活意义;

5.中国人的价值观建立在私欲之中;

6.中国人执迷于对物质的索取;

7.失败的中国式教育成为世界的笑柄。

距离兰德公司这篇文章的发布,十年早已过去,中国仍屹立不倒,不但没有成为穷的国家,而且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是我们每个中国人都扬眉吐气的时代,我们大可以把这份报告甩在作者脸上看他怎么说。

该发泄的发泄,该庆祝的庆祝,我们甚至可以跳起脚来说这些刻薄话以偏概全,但冷静下来细细品读这些批评,其实并不是无凭无据。我们应该感谢兰德公司,我愿意把它当成当头棒喝、灾前预警,先不要破口大骂。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起中国人的时候决不能用第三人称,中国人不是别人,中国人正是我们自己。

任何一个国家的发展壮大都是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更何况从战火和废墟里站起来的中国。一个近十四亿人口的国家在短短六十多年可以发展成这样,政府肯定还是功大于过的,外人无权指手画脚。但同时我们也不会否认中国问题还很多,要想重现大国几百年前的傲世辉煌,还需几代人的努力。

每一个留学生在国外,大部分时候,爱国主义情结是油然而生的,不需要太多的引导和教授。而且不管你想不想,你都已经担起“民间外交官”的角色。别人不会记得你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只知道你是一个中国人。因此,我们不但要规范自己的言行,不给祖国抹黑,更应该不遗余力地在不了解真实情况的外国友人面前据理力争,向他们呈现一个现代的、进步的、成就大于问题的真实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