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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

其 一

郎约月上来,累侬立风露。

风露侬不怕,但愿郎相顾。

其 二

门前碧桃树,是郎亲手种。

花开游人多,郎去侬谁宠。

——作于1922年7月

 

九日感怀

五年作客当今日,九日黄花复此朝。

满眼江山羊祜泪,终身孤愤子胥潮。

无多忧乐华颠换,几许风霜髀肉消。

我欲登高愁怅望,燕云青紫黯魂销。

——作于1922年10月

 

晓  起

身逐朝禽起,东窗一派红。

行随径诘曲,衣沾露溟蒙。

菊润今朝雨,梧衰昨夜风。

芙蓉三两树,红过小桥东。

——作于1924年3月

 

月夜独立三元桥有感

中心一有触,辄觉万象丑。

悠悠六合内,吾生亦其偶。

人情如秋云,又如掺水酒。

有患方见真,无求自然厚。

一人只一心,一心憎多口。

观色定贬褒,可惧翻覆手。

宜具妙明心,逆来以顺受。

世途日以隘,道湮将谁咎。

沈思与冥会,不觉凭栏久。

薄雾笼水白,暝烟困杨柳。

一钩月东上,大星七八九。

夜凉风露多,神愉心无忸。

强归下帘卧,此境变梦有。

因知风尘苦,营营徒奔走。

宁与自然游,不为名利诱。

君子立其身,自守岂能苟。

不耻与时违,但羞随俗垢。

君看古君子,身殁名不朽。

——作于1924年4月

 

雾夜舟行

大地雾蒙蒙,舟行夜色中。

村灯和月白,渔火贴波红。

乡梦摇摇落,家山历历空。

归人眠未稳,坐听片帆风。

——作于1924年7月

 

海游操二首

甲子七月望海作

海天兮茫茫,

星月兮煌煌,

黄沙兮浩浩,

白浪兮荒荒,

怀君子兮天一方,

朔风疾兮心伤。

 

天有崩塌之日兮,

地有陷落之时兮,

彼巨海之茫茫兮,

水枯石烂,

岂无期兮。

嗟予生其何为,

历此沧桑之劫兮。

举世兮浑浑,

望君子兮何处,

叩天阍兮无路。

——作于1924年8月

 

秋日杂感二首

甲子八月

其 一

黄叶西风起暮烟,恼人是晚秋天。

南云北雁常千里,秋蟋春鹒又一年。

作赋须追王勃后,执鞭要在祖生先。

幽思壮志谁堪诉,独立斜阳意渺然。

其 二

河山劫后草萋萋,蒿目时艰眼欲迷。

冀北群狼争鹿肉,江南哀鸿逐鸿泥。

荒原乌桕斜阳淡,战垒黄花秋水低。

六代繁华歌舞地,西风杨柳感凄其。

——作于1924年9月

 

双十节之感言

嗟夫,今日为十三年之双十节矣,吾人缅怀先烈,感慨岁时。玄鸟生商,姜嫄诞稷,此璀璨华严之民国,宜国人如何爱护之也。犹忆元二三年之双十节,歌舞鼚轩,欢声雷动,胥视为纪念之盛典:洎夫四年,项城称帝,日本要求二十一条件;六年,张勋复辟;八年,因山东问题,发生抵货风潮;九年,直皖战争;十一年,奉直战争;十二年,隳匪发生,扰乱百姓。此数年中,内讧迭起,外患频仍,而双十节遂在凄风苦雨之中,天日黯淡,旌旗无色矣。光阴荏苒,转瞬又是十三年之双十节矣。江浙开战,引动全国;中山北伐,作霖南寇。国人正如惊弓之鸟,吊于未遑,胡敢言庆?徒以先烈之碧血,为军阀攘权夺利之资。际兹双十节,正宜痛哭流泪者也。嗟夫,白宫岑寂,粼粼来曹三之车;青燐隐见,翩翩飞烈士之魂。旌旗掩映,乐声凄咽,正地下鬼雄激昂悲语时也。

——载1924年10月10日南通《通海新报》3版,署名:素。

 

湘侨师传

师李姓,讳南苏,字湘侨。其先湖湘人,祖某,曾从其先贤文正公讨洪杨,官指挥。父春荣公,迁于通,遂家焉。师生而渊懿,长而好学,望之岩岩而即之温温,盖其所养者深而不外见如此。毕业两江师范校,任南通师范校国文科教授。博古通今,学兼新旧,识见高远,议论隽拔。凡六易寒暑,而曾闻教者皆心悦诚服。惟家素寒,内任反哺之供,外有负金之累,忧伤憔悴,遂于乙丑正月二十日得疾卒,年仅三十余耳。师于学无所不究,于前贤喜龚定庵。其自为文简古隽永,不失古人法度。而为年所限,不尽其才,可悲也。

赞曰:先生又善琴,尝应余辈请为操《平沙落雁》《汉宫春》二调。其音清越,其气苍凉,而其思也深,壹如其之为人,盖有古高士之风也。噫!有才如彼,有艺如此,先生又何以死哉!余为先生传,犹觉清越苍凉之韵,盈盈在耳也。

 

——作于1925年3月

 

书三君子事

陈策,宋建昌人。尝购一骡而不能鞍,命僮饲之郊墅待其自毙。策子阴与滑驵谋,有吏过,马暴死,磨骡之背而售之。策闻,急追吏告以故。吏以为策爱骡也,不之应。复请验之,信。策遂还金牵骡而归。

有嫁女购银器绮罗于危整者。整曰:“无之。”曰:“昔者亲见之,何云无?”曰:“是某质于予者,历年多,丝已脆,不可用。”又出银器投诸炽炭,曰:“恐其伪也。”盖以明其不欺且戒其侈为。

危整市鲍鱼,驵重其权而多与之。谓整曰:“汝购五斤,今倍之。当报予以酒。”整闻,大惊,急追卖者数里。及之,告以故而还其半,复以醇酒饷驵,谓之曰:“交易贵公平,奈何以口腹之故欺穷人哉?”驵大惭。

曾叔卿,陶贾也。尝集货欲运之河北,未发。有他贾并之,已纳值。叔卿问欲以之至何地。曰:“如君前计。”曰:“不可。今闻河北灾荒,君去必不利。”乃毁其约。叔卿固母老子幼饥寒交逼者也。

论曰:“三君子之所为,皆不欺,而叔卿忘己之窭而为人计,尤为难能可贵。”呜呼,可以讽世矣。

 

 

心理的优越

时代的推移,物质的进步,杀人的利器亦日见其日新而月异。如果依照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废话,则弱者自应归于淘汰,但天下事有不尽然者。盖弱者自有弱者的操持,故强者为弱者之所乘。

到了近代,物质的文明愈见发达,而战争的利器亦日见进步。就表面看来,似乎物质优越的国家,所操的胜算更多,但就事实说来,而物质优越的国家的可败的地方亦逐渐增加。何以言之?盖优于物质的必绌于心理,故愈文明的国家,愈是资本帝国主义的国家,愈近代化的国家,其心理上的缺点必更多,如人心的趋向物质享乐而缺乏勤苦忍劳的性格,思想的复杂化左倾化,国家民族观念的浅薄,都是给予他人以可乘之点:这种可乘的缺点,就是现代新国家的崩溃的原因。

世界上历史上的革命事件,失败的固然不少,而成功的亦占多数。如果就革命者与统治者的形势来看,则统治者的物质势力,当然远胜于革命者。如果有物质优越必能争胜的原则,则革命是永不能成功的。然而陈胜吴广的“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终能战胜拥有百万雄师的暴秦;土耳其国土已被分割,血战三年,在粮械两绌,艰难困苦当中,卒能战胜希腊,以达到民族解放的任务。像这样的,都是心理战胜的实例。

日俄战争以前,日本还是一个弱小的海岛国,并不为人所重视,其地位不过与荷兰、葡萄牙相等而已。日本在对俄作战的时候,如果就日俄两国的物质比较起来,则日本当然远不如俄国。但是,日俄战争发生以后,日本人以必死的决心,去力争祖国的光荣,攻旅顺的时候,父送其子,妻送其夫,至嘱其不必生还,卒以著名的“肉弹”阵,战胜强俄,因一跃而为世界一等强国。如果日本在开战的时候,自馁于物质的不如人,因而屈辱求和,因而愿作城下之盟,因而持不抵抗主义,则日本不特没有今日的地位,亦很难于立国。但日本当时持心理战胜的决心,终能一战成功,其间当非悻致。

日本战胜俄国,称世界强国,并极力整顿海陆军,到了今日,已达到帝国主义的极致,而且一切世界上式的战争利器,在日本帝国主义都应有尽有了。现在,日本帝国主义如果实施战争,应该实力更强,而无坚不摧了。然而,旧岁上海战事发生,日本帝国主义将近代的新式利器,如坦克车、飞机、重炮等悉数应用。其作战兵力亦在十二万人以上,十九路军及第五军额虽五师,实数不及四万,而且器械窳劣,设备简陋,给养困难。鏖战一月有余,终使强日屡战屡北。及近暴日侵热,陆空并进,气焰之盈,尽可以惊走不抵抗的东北军队,但碰到宋哲元部“大刀之神”,利器便失其作用,倭奴均束手受刑,整万的死尸,继续不断地载回国去。这又是什么道理呢?这就是暴日虽占些物质的优胜,但十九路军及宋哲元部的心理的优胜,可以抵抗暴日而有余。

暴日的物质设备,虽比较日俄战争时,有长足的进步,但心理的优点,则完全消失了。日本帝国主义自日俄战争以来,二十余年,却以强取豪夺,占着优胜地位,而且资本主义的经济组织,有长足的进展,在这两重的关系底下,一方面使日本帝国主义失去战斗的素养和准备,增加了营利致富的享乐心理和行为,他方面从资本主义经济的机构底下,对于统治阶级压迫剥削的意识日见明了,而且生活的争斗消磨了国民的民族的观念,同时左倾的思想又像洪水一般,在失业与痛苦的人群中爆发出来。换句话说,就是日本帝国主义在物质上虽日见完备,而在心理上则缺点日见滋生,这种现象,就是日本帝国主义崩溃的现象,是我们所应急切注意的。

我们已明白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心理的弱点,则我们要和日本帝国主义作战,应该如何培植我们的所长,去攻击敌人的弱点呢?十九路军以孤军抵抗日本帝国主义,虽受着日本帝国主义的物质的压迫,尚能支持至一月有余,其支撑点亦就在此!宋哲元部以大刀寒敌胆,使敌势不得逞,亦全在乎此!

现在,我们所可恃与强敌周旋的,只有心理的优越,我们只有努力培植这种心理的优越,使全国抗日的意志化为一德一心,才可以取得胜利,才可以争回国家民族的光荣。

——载1933年上海《持志》创刊号,署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