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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和新上任的两位执政官 都没有什么私人交情,所以他和两个儿子只是默默地跟着游行队伍前进。这支游行队伍属于高级执政官马尔库斯·米努基乌斯·鲁弗斯,就从恺撒家附近开始出发。两位执政官都住在帕拉丁山 ,不过低级执政官斯普里乌斯·波斯图米乌斯·阿尔比努斯的宅邸位于一个更为繁华的地段。传言说,阿尔比努斯早就债台高筑,不堪重负。这没什么可惊讶,想当执政官就要付出代价。

不过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根本就不用担心攀登仕途带来的沉重债务,他的两个儿子看来也无须为此担忧。尤利乌斯氏族的人近一次坐上执政官的象牙折椅 ,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在接下来的四百年中,他们再也负担不起如此巨大的开销。尤利乌斯氏族的先祖是如此清高尊贵,从来都不屑于利用搜刮钱财的机会。时间流逝、世纪轮转,尤利乌斯氏族的后代也变得日益穷困。想当执政官?门都没有!要当仅次于执政官的大法官 ?还是没门!这些年来,他们只能屈居于元老院 中低调卑微的后排座位,这个因为头发浓密而被叫作恺撒的家系也不例外。

恺撒从来没有想过要坐上象牙折椅。所以,他身上所穿的托迦 只是一身朴素的白袍。贴身仆役把托迦给他从左肩披上,包裹住身体,又把肩带绕过左肩垂挂下来。他那一身装束中,只有深红色的鞋子,元老院元老的铁制戒指,还有托伲 右肩上五寸宽的紫色条纹,才将他与两个儿子区分开来。赛克斯图斯和盖乌斯穿着普通的鞋子,只戴着刻有印章的戒指,托伲上作为骑士标志的紫色条纹也只有窄窄一道。

天还没亮,但一些仪式已经开始了。一段简短的祝祷之后,咸面饼被呈到神龛上,献给居于宅邸中庭的家神。然后,当门卫高声说从山上下来的火把已经清晰可见时,就向保佑开门平安的开门神雅努斯 行祭礼。

父子三人转进铺着鹅卵石的小巷,然后分路而行。两个年轻人加入位于新任高级执政官之前的骑士队伍,而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则等到马尔库斯·米努基乌斯·鲁弗斯和他的仪仗队经过之后,才加入后面的元老队列。

 

马尔基娅喃喃细语,向关门神雅努斯祝祷。她给哈欠连连的仆人们分派好工作,让他们走开去各干各的,然后就开始进行自己的小小侦查活动。女孩们去哪儿了?一阵笑声给她提供了线索,笑声从女孩们狭小的起居里室传来。她的两个女儿正坐在里面吃早餐,早点是涂着薄薄一层蜂蜜的面包。多么可爱的两个女儿啊!

据说,每个尤利娅 都是天生尤物,都拥有取悦自己男人的宝贵天赋。这两个女孩儿也毫不例外地继承了家族的传统。

大女儿名叫尤利娅,快到十八岁了。她身材高挑,浅褐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灰色的大眼睛严肃而平静地端详着周围的世界。这是一个庄重沉稳,娴静聪慧的姑娘。

小女儿名叫尤利拉,刚刚十六岁半。她是父母的后一个孩子,刚出生时并不受欢迎,一直到长大后才赢得双亲和兄姐的欢心。她全身上下都是蜂蜜的颜色,皮肤、头发和眼睛都发出琥珀般的光泽。当然,刚才发出笑声的是尤利拉,所有的东西都能让她发笑。这是一个坐立不安,头脑简单的姑娘。

“孩子们,准备好了吗?”她们的母亲问道。

她们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在水盆里优雅地洗净手指,又在布上擦干,然后跟着母亲走出房间。

“天气真冷,”马尔基娅说着从仆人的手里拿过几件羊毛斗篷。这些斗篷温暖厚实,朴素无华。

两个女孩都很失望,但她们知道抗议不如从命,于是就乖乖地被包裹得像个蚕茧,只有两个小脸蛋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中露出来。马尔基娅自己也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就带着女儿和随行的仆人出门了。

他们住在帕拉丁山吉尔马鲁斯峰的一座宅邸,赛克斯图斯的祖父把这座朴素的宅子留给他的小儿子盖乌斯。除了这座房子,盖乌斯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还有位于伯维拉耶和阿里西亚 之间的一片五百尤格的 土地。这些遗产让盖乌斯和他的后代拥有足够的收入,可以在元老院拥有一个席位。但是凭着这点收入,要想在仕途上继续高升,爬上大法官或执政官的位子,绝不可能。

赛克斯图斯的祖父有一个感情用事的父亲,他把遗产分别留给两个儿子,让家族资产因为分散而式微。到了赛克斯图斯的祖父,还是感情用事地舍不下任何一个儿子,于是再次行事不智。他也把财产分成两份,分别留给大儿子赛克斯图斯和小儿子盖乌斯。这意味着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足够的资产去攀登仕途,无法坐上大法官或执政官的位子。

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的哥哥赛克斯图斯不像他们的父亲那样感情用事。他和妻子波皮利娅育有三个儿子,这对于一个元老家庭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于是,他硬着心肠,把长子过继给膝下无儿的昆图斯·路塔提乌斯·卡图卢斯。这样,他不仅能让自己的家产不至于被分散,还能让长子也继承一大笔家产。老卡图卢斯很有钱,所以很乐意花重金收养一个血统高贵、相貌英俊、头脑聪明的孩子。赛克斯图斯精明地把过继孩子得来的钱用于投资,由此而来的收益足以保障两个小儿子有机会在元老院中谋求高职。

尤利乌斯·恺撒家族的问题就在于有太多儿子,然后又太感情用事,结果让所有儿子都陷入窘境。除了坚毅果敢的赛克斯图斯,其他人都狠不下心把多余的儿子过继出去,并确保留在家里的孩子和富有的家庭联姻。这个家族的土地因为不断地在两三个儿子之间分割而变得越来越小,有时为了给女儿筹集嫁妆还要把土地卖出去。所以这个家族虽然曾经拥有大量土地,但却随着世代的更替渐渐式微了。

马尔基娅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尤利乌斯·恺撒。他感情丰富,宠爱孩子。他太看重儿子,又太心疼女儿。他缺乏适中客观的罗马式理智。大儿子早就应该过继出去,两个女儿早就应该和富裕的家庭定亲,小儿子也早该定下一个富裕的未婚妻。高贵的血统早就变成一种陪衬,只有足够的金钱才能保证仕途高升。

 

这不是一个吉利的新年。寒风刺骨,阴雨绵绵,地上的鹅卵石又湿又滑,空气中的焦臭也更加明显。没有太阳,天亮得很晚,普通的罗马人更愿意躲在屋里过节。他们待在狭小的房子里,躺在稻草床铺上,玩着那永不厌倦的 “藏香肠” 游戏。

如果天气好一点,街上就会挤满各行各业的人群。他们会抢占一个有利位置,以便观看在罗马广场和卡皮托尔山上举行的盛典。但今天街上行人稀少,所以马尔基娅和两个女儿在路上走得很轻松,随行仆人不必费力推开人群给女主人开路。

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的宅院在一条小巷里,正对着胜利坡道,下面不远处就是罗慕拉那城门。罗慕拉那城门就在帕拉丁山的古城墙上,城门的每块巨石都由罗慕路斯 亲手堆砌而成。如今,这些巨石有的荒草丛生,有的被用作建筑材料,有的则布满了六百年来游人们刻上的层层印记。出了巷子往右转,沿着胜利坡道向上走,来到俯瞰着罗马广场的帕拉丁山吉尔马鲁斯峰一角。五分钟后,女士们来到一块拥有极佳视野的空地,那里就是她们的目的地。

十二年前,罗马城好的宅邸之一就矗立在这片空地。现在,这里几乎看不出以往建筑的痕迹,只有一块石头半埋在荒草里。在这视野极佳的空地,仆人为马尔基娅和两位小姐支起折椅。在这里,她们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罗马广场和卡皮托尔山的风景,举目远眺还可以看到罗马城边缘的北部丘陵,那下面是热闹喧腾的苏布拉 。

“你听说了吗?”银钱商人提图斯·蓬波尼乌斯的妻子凯基利娅问。她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她姑姑皮利娅的旁边。她们家在恺撒家附近,就在同一条街上。

“没有,什么?”马尔基娅探着身子问。

“听说执政官、祭司和占卜官 半夜里就忙开了,他们这是为了按时完成仪式?”

“噢,一直都是这样的,”马尔基娅打断她说,“如果他们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就必须从头来过。”

“知道,知道,我没那么无知!”凯基利娅不耐烦地说,知道自己在大法官千金的面前难免显得愚昧无知,“问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出错!但是,预兆很不吉利。闪电在右边出现了四次,占卜所里的猫头鹰一直惨叫不停,好像要被人宰了一样,还有这该死的天气!看来今年不会有什么好年景,要不就是这两个执政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可以告诉你,这跟猫头鹰或闪电没什么关系,”马尔基娅说。她的父亲没有当上执政官,但却作为城市大法官主持修建了供水管道,这项伟大的工程为罗马城带来了洁净甘甜的饮用水,而他本人也像共和国的其他伟人一样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参加竞选的人本来就良莠不齐,而投票的人又没有披沙拣金的眼光。我觉得马尔库斯·米努基乌斯·鲁弗斯还凑合,至于斯普里乌斯·波斯图米乌斯·阿尔比努斯就不好说了!他们家的人向来都不太行。”

“谁?”凯基利娅问,她的脑子不是很灵光。

“波斯图米乌斯·阿尔比努斯家的人,”马尔基娅说着往女儿那边瞥了一眼,想看看她们是否一切安好。她们一群四个女孩,其中两个来自克洛狄乌斯·普尔克尔家族。这么一群孩子永远都不可能规规矩矩!她们也确实常常不守规矩。这几个女孩一起聚在弗拉库斯的宅邸前面,她们从小就一起上学,而且她们的家族跟尤利乌斯·恺撒家族一样尊贵,所以不可能完全断绝跟这家人的往来。此外,克洛狄乌斯·普尔克尔家的人也一直在跟守旧的贵族传统做斗争,他们家的资产也因为有太多孩子而变得越来越零碎。马尔基娅的两个女儿已经把她们的折椅搬到另外两个女孩那里去,几个女孩旁边没有任何人看管照顾。那两个女孩的母亲到哪儿去了?噢,正在跟苏拉聊天。真不像话!必须采取行动了。

“姑娘们!”马尔基娅高声叫道。

两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转过来看着她。

“回到这边来,”她说,接着又补充道,“马上。”

她们回来了。

“妈妈,我们就不能跟朋友们待在一起吗?”年轻的尤利拉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恳求说。

“不行,”马尔基娅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回答。

下方的罗马广场上,游行队伍开始出现,从马尔库斯·米努基乌斯·鲁弗斯家和从斯普里乌斯·波斯图米乌斯·阿尔比努斯出发的两条长队,经过一路的蜿蜒前行终于在这里会合。走在前面的是骑士,他们的人数不像在阳光灿烂时举行的元旦庆典那么多,但也凑够了颇为壮观的数百人。天色亮了一些,但雨也下得更猛。游行队伍走过地势崎岖的卡皮托利努斯坡道,来到这段短暂路途的个拐弯处。祭司和屠夫正在那里等着,还有两头洁白无瑕的公牛。公牛身上的缰绳闪闪发亮,牛角被涂成金色,牛脖子上挂着花环。骑士队伍的后面,两位执政官的二十四名扈从 拿着法西斯 缓缓而行。扈从后面是两位执政官,再后面是元老院的元老,穿着紫边白色托迦的元老身居高位,其他的元老则穿着普通的白色托迦,后面是一群看热闹的游人和执政官的食客 。

真好,马尔基娅心想。大概有一千多人正缓缓地走上山坡,向着“至善至尊者”朱庇特的神庙前进。朱庇特 是罗马伟大的神,他那威严的神像位于罗马的处,就是承托着神庙的两座山峰中偏南的一座。希腊人把神庙建在平地,而罗马人却把他们的神庙建在巍峨高耸之处。神庙下面是层层叠叠的阶梯,朱庇特神庙也是如此。献祭的公牛和祭司加入队伍一起往前走,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神庙前狭小的平台。真好,马尔基娅再次感叹。她的丈夫和儿子就在这群人中,作为统治阶层的一分子,管理着这座全世界伟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