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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骑士品质是一种理想。P13】骑士品质(chivalry)一词,在不同时间,意味着不同事情:从重甲骑兵到火车上给女士让座,不一而足。然而,假如我们想理解骑士品质这一理想截然不同于其他理想——假如我们单独考察中世纪对我们文化的独特贡献,即对堂堂正正的人(man comme if faut)的特殊理解——那么,好莫过于去看马罗礼的《亚瑟王之死》 中讲给所有假想骑士中伟大的骑士的话。爱克托 爵爷对死去的朗世乐说:“在厅堂上陪着贵妇宴会的时候,您的态度谦虚和蔼。应付不共戴天的仇敌,看您握着长矛在手,又是一位威风凛凛的骑士。”

【§2. 这一理想之可贵之处在于对人性之双重要求。P13】这一理想的重点当然在于,它对人性的双重要求。骑士是铁血男人,对头破血流和断臂残肢习以为常;同时他又几乎如淑女一般,是个举止端庄的座上客,温文尔雅,一点也不唐突。他并非凶猛与温和之调和或中道(happy mean),他是凶猛至极又温和至极 。当郎世乐听到称他为伟大的骑士时,“感动得两行热泪,好像一个才挨过打的孩子似的”。

【§3. 这一理想并不可行,但却切实。P13】这一理想与现代世界有何相关?你或许会问。它极度相关。它不一定可行(practicable)——中世纪因不能遵守而臭名昭著;但它的确切实(practical),恰如沙漠行人要么找到水、要么渴死一般切实。

【§4. 骑士品质与自然天生的英雄主义。P14】我们必须清楚,这一理想是个悖论(paradox)。由于成长于骑士传统的废墟之中,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在小时候接受教导说,那恃强凌弱之徒往往是个懦夫。我们在学校的周,就戳穿了这一谎言,也连带戳穿了它的推论:真正勇武之人往往是个君子。它是一个恶性谎言,因为它错失中世纪对人性要求之新异(novelty)与原创(originality)。更糟糕的是,它把原本之人类理想,表述为自然事实。那一理想,没有地方能够完全达致。即便差可近之,亦非有严苛规矩不可。历史和经验也戳穿了这一谎言。荷马的阿咯琉斯,丝毫不知这一要求,即英勇之人应当同时谦和且仁慈。他要么在人们向他苦苦哀求之时,当场杀了他们;要么将他们关进囚牢,随意处死。传说故事中的英雄也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严厉打击”(stern to inflict),恰如他们“顽强承受”(stubborn to endure)。 匈奴王有恶狠狠地转动眼珠的习惯,好像他想享受他所激起的恐惧。即便罗马人,当英勇的敌人落在他们手上,就带他们游街示众,示众结束,则将他们杀死于牢房。在学校里,我们发现那十五好汉,正好是又吵又闹、妄自尊大、傲慢专横的恃强凌弱之徒。在上次战争里,那些“风光无限”的人,在和平年代除了达特姆尔监狱 外,我们很难给他找到一个容身之处。这是自然天生(by nature)的英雄主义——骑士传统之外的英雄主义。

【§5. 理想因其悖论才成其为理想。P14】中世纪理想,让两个没有任何自然趋势相互吸引的东西联姻。也正是因为这个,它才让它们联姻。它教训伟大勇士要谦卑且克制,是因为任何人凭经验得知,他是多么地需要这种教训。它要温文尔雅之人勇武,是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他多半会成为窝囊废。

【§6. 有此理想高悬,尘世方有希望。P14-5】这样做,中世纪就给尘世保留了一线希望。千百人中,可能不一定培养出一个人,具备郎世乐性格之两面。然而,要是全无可能,那么任何关于人类社会中永久福祉或尊严的谈论,都是镜花水月(pure moonshine)。

【§7. 无此理想,历史服从丛林法则。骑士,非自然,乃人力。P15】假如我们培养不出一个郎世乐,那么人性(humanity)就裂为两半——一半能应对鲜血和铁甲但却不能在“厅堂上谦虚和蔼”;另一半“厅堂上谦虚和蔼”,在战场却是废物——至于第三类,和平时期凶残战争时期怯懦,就无需在此讨论了。当郎世乐之两面分崩离析之时,历史就变得出奇地单调。近东古代史就像这样。雄壮的野蛮人从高原蜂拥而下,劫掠文明。而后他们自身被“文”化,变得温软。而后又有新的野蛮人蜂拥而下,劫掠他们。于是又开始了另一轮循环。现代机械不会改变这一循环。它只能使同样事情在更大规模发生。说实话,不会有其它事情发生,假如严厉(stern)与温顺(meek)成为相互排斥之两端。而且永远不要忘记,这是它们的自然状态。那个结合了两种性格的人——骑士——并非自然之作(work of nature),而是工艺之作(work of art)。只不过此工艺之媒介乃人类,而不是画布或大理石。

【§8. 现代人缘何难以理解骑士。P15-6】当今世界有一个“自由”或“启蒙”传统,这一传统把人性中好斗的一面看作是纯粹的、返祖的恶,又讥嘲骑士情怀是战争“魅惑”的一部分。也有一个新英雄传统,它讥嘲骑士感情是文弱的多愁善感,可以借助“现代改造”使之从坟茔(坟茔浅且不大平静!)里起死回生,变成阿咯琉斯的前基督式残酷。在我们亲爱的吉卜林 笔下,他所钟爱的中尉的英雄品质,已经惊险地脱离了温和和文雅。人们简直难以想象,成年的斯托基(Stalkey)能与纳尔逊(Nelson) 帐下杰出的上尉同处一室,更不用说锡德尼(Sidney)了! 当今世界这两种趋势,给尘世编织裹尸布。

【§9. 中世纪传统在现代尚未死绝。P16】幸运的是,我们的生活强于我们所写,亦强于我们所应得(deserve)。郎世乐并非不可再得。对于我们一些人来说,这次大战带来了一个惊喜,我们发现在20年之久的犬儒主义和鸡尾酒会之后,英雄品德在年青一代身上依然完好无损,而且随时准备响应召唤。然而与此“严厉”(sternness)相伴,有很多“温顺”(meekness)。就我所知,与1915年的榜样相比,皇家空军(R. A. F.)里的年轻飞行员(我们还活着须时时感谢他们)之文雅与谦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