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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通过人生经验做治疗

 

在我很年轻时,艾瑞克森医师已经是一个心理治疗大师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结了成千上万个独特案例,并记录在临床文献上—历史上没有人比他搜集到的独特案例更多。弗洛伊德只记录了少数的案例。

弗洛伊德对于人们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感兴趣,艾瑞克森对于人们可以如何改变感兴趣。弗洛伊德的焦点放在过去,艾瑞克森则关注于现在及未来的发展。艾瑞克森对于每个案例都有独特的见解,并且对于每种情况都发展出一个新的解决策略。

艾瑞克森是我职业生涯的导师,同时他也是一个非凡卓越的沟通者。艾瑞克森用的沟通方式,可以称为“醒觉式沟通(evocative)”,这种沟通方式有别于一般的讯息式沟通。通常,治疗师会给个案很多讯息和知识, 比如“抽烟对你身体不好,抽烟会导致癌症”。或者,治疗师通常会建议“我觉得在你们的关系里应该怎样做……”但是,我们生活里的许多困境并不是通过知识或是建议就可以得到解决的。

艾瑞克森通常会通过故事、隐喻、游戏、困惑、任务和催眠,来提供给个案不一样的体验。他这些做法会使简单的概念变得活灵活现。

以下就是一个艾瑞克森经验式治疗的案例。

 

抽烟斗

在1976 年,我还是一个研究所的学生时,我去拜访了艾瑞克森。我在研究所训练的一部分内容是教导大学部基础心理学,并且看些个案。当时,我喜欢抽烟斗。那是我一个嗜好。我有许多不同的烟斗、一个烟斗架、特殊烟草、一个银色闪亮打火机,以及一整套烟斗的相关工具。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年轻的心理学家,而心理学家给人的形象总是叼着烟斗。

某一天,我在艾瑞克森家的后院里等着要与艾瑞克森会面,十分放松,他正好坐着轮椅经过我身边,看见我叼着我的烟斗。我去见他并不是因为我需要治疗,只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去见他,向他学习。当轮到我与他会面的时候,他开始告诉我一个轻松有趣的故事,是一个关于他抽烟斗的朋友的故事。艾瑞克森说这个朋友很笨拙,因为他不知道该把烟斗放在嘴巴的什么地方。是应该把烟斗放在嘴巴的中间,还是放在嘴巴偏左一厘米的地方?是把烟斗放在嘴巴偏右一厘米的地方,还是放在嘴巴的正中间?这个朋友很笨拙。

然后,这个朋友很笨拙地不知道该从哪里吐出烟,或是如何吐烟。他是应该向上吐出烟?还是向下吐出烟?他应该是扩散式地吐烟?还是集中吐出一圈烟?他很笨拙。

然后,这个朋友很笨拙,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握着他的烟斗。他是应该用拇指和食指握着?还是应该用更多根手指握着?他是否该用五根手指紧握着烟斗的底部?他很笨拙。

当艾瑞克森在讲着这个故事时,我心里想着,他干吗告诉我这些?我已经抽烟斗一段时间了,而且我一点也不笨拙。

艾瑞克森继续说着:“这个朋友很笨拙,因为他不知道如何点烟。他应该用纸做的火柴、木头火柴,还是应该用打火机?点火应该点在烟斗的前面还是后面?火焰是应该触碰到烟草,还是在烟草的上方就行?他很笨拙。” 

“然后这个朋友很笨拙,他不知道烟斗抽完要放在哪里。他应该把烟斗放在桌子上,还是椅子上?应该放在烟斗架子上,还是继续握在手中?他很笨拙。” 

 

我感觉这个单调无聊的谈论至少进行了一个小时。因为我现在很熟悉艾瑞克森的工作,我可以肯定那时候他必定是等到我给出一个微妙的讯息,告诉他“我收到了”才结束这次谈话。(我可能是轻轻点了个头,或是改变一下我的姿势。) 

几天之后,在北加利福尼亚州开车回我在旧金山湾区的家的途中,大概是在凤凰城和旧金山的半路途中,我停在红绿灯前面,那时候,我内心里对自己发誓:我再也不想抽烟斗了,我今后再也不想抽烟斗了。整个过程没有退缩,也没有不舒服。存在的只是一个决定,而且是我自己的决定。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我自己要戒烟。

艾瑞克森改变了我抽烟斗习惯的情绪背景。我当时二十来岁,作为一个心理治疗专业人士,我不想要的就是看起来笨拙。我的潜意识一定是连接了艾瑞克森的话语:“烟斗—笨拙;烟斗—笨拙。” 

某种程度上,艾瑞克森运用我的意识心智来对抗我的潜意识心智。因为在听了他笨拙朋友的故事之后,每当我想要拿起烟斗,我握着烟斗总是感到不舒服,我不确定该把烟斗放在嘴巴的哪里,不知道该怎样点烟,不知道该如何吐烟。我总是对于抽烟斗想太多,抽烟斗再也不是有趣的事情了。

艾瑞克森并没有跟我直接讨论抽烟斗这个问题本身,他改变了其中的元素。这是艾瑞克森学派的一个重要且基本的原则:不要讨论大问题,要改变其中的小元素。一个相关原则是:创造许多诱发点,而不需要帮助个案把这些点串联起来。如果个案自己“把点连接(自己理出头绪)”,那将会更有说服力,而且个案会感觉有成就感。当艾瑞克森刻意提供一个新的情绪背景(笨拙)时,我自己把这些点连接起来了(由抽烟斗连接到笨拙)。

或许你小时候玩过“连连看”。当我是小孩子时,我会给图画本上色, 里面有许多点点,这些点连在一起就变成一个图案。但我永远不会事先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直到我把这些点都连在一起才会知道。当我玩“连连看”时,一个图案突然浮现,我会非常开心。

所以,如果一个个案抱怨说“我很懒惰”,治疗师想要帮助这个个案, 好不要直接去处理懒惰这个大问题。懒惰不是一个完整单位,它由许多元素组成,事实上,有许多过程。所以,与其去诠释懒惰背后的意义,治疗师或许可以微妙地改变个案的情绪背景。

通常,当个案谈论一个问题时,他相信他的问题是一个完整单位。将一个复杂的过程当成一个完整单位来处理或许可以帮助人们有效地沟通, 却也可能阻碍改变的发生。如果艾瑞克森相信我抽烟斗是一个完整单位, 并用这样的观点来处理,结果可能完全不同。相反,艾瑞克森引导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抽烟斗行为的种种组成元素,元素改变了,整个大问题也就跟着改变了,我就戒烟了。

同时,艾瑞克森从未问过我是否还在继续抽烟。相反,他提供给我一个机会去了解我的行为。我了解到抽烟斗的行为跟我新的情绪背景相违背。也因着我的敏锐,我利用这个机会去改变,我也成功了。我戒烟了, 而这是我自己自由意志的选择。

我给这个艾瑞克森用来帮我戒烟的方法取了个名字,称为“法拉佛西原则(Farrah Fawcett principle)”。法拉佛西是美国20 世纪70 年代的一个性感象征代表,她是一个漂亮的女演员。那时候的大学生会在宿舍房间墙上挂着一幅她穿红色泳装的性感海报。那时候,我在医院实习,跟我同事在餐厅里用午餐。桌上放着一本时尚杂志,封面就是这个美丽的女明星。同桌吃饭的人看见杂志封面说道,“她的脚踝太胖了”。有个同事看着杂志封面说,“她的小腿不好看”。有人接着说,“她的屁股跟她的腰比起来,屁股太大”。有人说,“她的胸部太小”。有人说,“她的眼睛不对称”。等我们吃完午餐,我再也不觉得法拉佛西漂亮了。

许多元素协力合作创造了一个完整单位。因此,当你将一个完整单位分解成许多小元素时,完整单位就失去了它的完整性—这可以破坏它的完整形态。这也就是艾瑞克森对于我抽烟斗的行为所做的事情。详尽的细微检视可以松动一个结晶化不改变的固定状态。我经常会问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的个案,请他们详细地描述他们痛苦的经验,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他们通常觉得没那么痛苦或难受了。不过,根据约翰·特拉沃尔塔原则(John Travolta principle),法拉佛西原则也会有失效的时候,以下就是一个例子。

大约是法拉佛西开始走红的时期,约翰·特拉沃尔塔也是当时走红的美国帅气男演员。有一天,我跟我的助理在用餐,正好约翰·特拉沃尔塔也走进同一家餐厅用餐。我助理是约翰·特拉沃尔塔的粉丝,不停地盯着他看,以至于我们什么工作也做不了。她的头锁定在约翰·特拉沃尔塔的方向,脖子都快要扭断了。为了打断她的迷恋,我解释了法拉佛西原则给我助理听。她听完之后很坚定地告诉我,“这个方法在约翰·特拉沃尔塔身上不适用”。

约翰·特拉沃尔塔原则就是:当我们详尽检视时,有些东西是免疫的,无法破坏它们的完整性! 

详尽检视一个问题的许多元素是一种醒觉式思考—我们常用的简单化假设不总是有效。这只是一个松动问题的方法。然而,作为治疗师,我们首先应该建立一个问题及解答的地图。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会讨论如何创造一个地图,并且用来定制治疗目标。现在,让我们检视一下面对心理问题时常见的治疗学派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