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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一觉,如死亡般甜蜜……它横贯时间,漫长得无法估量……然后,在黑暗和寒冷之中出现了一星亮光。那温暖的星光慢慢地向我展示着自己,将它的恒星和行星、巨大的彩色气体漩涡和汹涌呼啸的星尘展现在我面前。

原来是个棒旋星系。

它有着吸引我注视凝望的美丽与庄严。在那庄严的包裹之下,有个脆弱的存在,无知而浩瀚。

这个星系的轨道与我的轨道处于同一平面。毫无疑问,我们会相撞。

我凝望的目光一定被更多的目光回应着。我知道这点,正如我早就知道这一天无可避免。然而,次看到一台小小的机器向我冲来的时候,我还是非常惊讶。太快了吧!而且我猜得没错,那机器能看见我。我亲眼目睹它把反光的眼睛聚焦在我伤痕累累的老脸上。我看到它点燃了小小的火箭,为了让运行轨道离我近一些而倾尽全力。随后它吐出一个微小的装置,那装置的职责就是和我的脸相撞。接下来,它毫无疑问会向我发送一连串的数据和新问题。我们以接近一半光速的速度相遇。幸存者只有我。这时候,那台母机从我身边掠过,它将眼睛转了过来,望着我的拖尾面,我只能或多或少地想象它的惊异。

我身体的后部装配着火箭喷嘴。

这些喷嘴比行星更大,更古老。我的引擎和我们古老的宇宙一样冰冷而安静。

喂,我说道。

没发出任何声音。

机器兄弟,你好啊。

我的朋友继续沿着它自己的轨道行进。只过了一小会儿,我又是独自一人了。那是我次意识到自己的寂寞已经滋长到了怎样的深度。

我开始无视警报,拒绝一切任务,满心期盼着下一个来访者。能有什么大碍呢?一个小小的机器旅伴,转瞬即逝而且功能有限……这样微不足道的装置怎么可能给我带来任何危害……?

然而,被送来给我打招呼的不止一个探测器。成群结队的机器正迎面而来:有一些平静地扎入我的前导面自杀。另一些飞得够近的则能感受到我的引力,它们在我身后盘绕,总算在近处把我的巨型引擎看了个大概。它们的形状和基本设计与台探测器相同,说明它们出自同一制造者。沿着它们的轨迹追溯了空间和时间之后,我发现了一个能够说明问题的交集。使我们相关联的是一颗淡黄色的恒星。就是它和它邻近恒星的光辉(小说所描写的是远未来时代,人类的活动范围已经远超太阳系,所以受到不止一颗太阳的影响。)催生出了这许多的机器。我慢慢接受了这个难以置信的答案:有一个物种在其他所有物种之前见到了我。很显然,这个星系不是个简单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间距的收缩,其他机器从各个地方来到这里。我看见氢冰里包裹着一排排简单的金属机器,各样的电磁噪声从数十万颗恒星传来:轻柔的哧哧声和嘎嘎声,精妙的乐音和刺耳的呼啸。

“你好。”那些声音喊道,“你是谁,朋友?”

我看起来是谁,便是谁。

“朋友,你于我们有何意义?”

我看起来有何意义,那就是什么意义。我告诉他们——以沉默。无论如何,你所看到的我是我本身。

 

【2】

刚到的人对髓星毫无准备。

基地和新世界的图像,浣生全都没见过。除了首领展示过的原理图之外,浣生对这里没有任何概念。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驶入狭小的车库时,他们的小车逐渐变得透明。在这里,超纤维向四面八方延伸,这种银灰色的材料被浇铸成了钻石形的框架,搭出了一个个泊位、储物柜,以及长长的楼梯。

小车停在个空泊位。

笛雾和浣生下车步行,走在一条简朴而有些清冷的新制通道内,一步跨三级台阶,走完了他们前面的后一公里路程。随后,楼梯戛然而止,他们出了通道,毫无预兆地踏上了宽阔的观景台,肩并肩地站在边缘,向外眺望。

他们所在的钻石型气泡舱之下,是几百公里没有空气却充满活力的空间。这个看似真空的空间里存在着无数力场,形成了一系列坚固的支撑体。这些支撑体本身就是个伟大的发现。它们是如何驱动的?又是如何持续如此长的时间而没有片刻中断的?浣生甚至能真切地看见它们:明亮的蓝白色光芒似乎从各个方向涌来,带着永不动摇的气势,充斥于这个无比巨大的空腔中。即使有气泡舱的防护,强光依然眩目。这种强光丝毫不会缓和,来自文明世界的眼睛必须适应——这是一项涉及视网膜调整和眼镜色调调整的生理任务;但即使拥有像他们这样适应性极强的基因,浣生依然认为,不管多少时日,都不会有任何人能在这无尽的白昼里感到舒适自在。

这个巨大的球形空腔,其腔壁的材质是银灰色的超纤维,光滑平整,的不完美之处是些许极其细小的斑点,它们就是当初建造这个空腔时留下的隧道,现在已经坍塌。空腔的容积比火星的体积还大。根据传感器的探测,加上合理猜测,人们认定,这个空腔的超纤维腔壁,其厚度与距它极其遥远的船体外壳相当。从纯度和等级来看,其抗压性比船体外壳高出两倍,或者二十倍。也可能更多。

这层银色的腔壁,现在充当了船长们的天花板。弧形的腔壁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去,缓缓下降,它银色的面庞终被髓星的球体遮蔽,消失在星球之后。

“髓星。”浣生出神地低语。

她眯缝眼睛向下望,看着这个世界。朝这个方向张望,这是随机选择,落在她视野中的也只有一小片区域。但就在这个区域中,就有大约有十来座活火山喷吐着火焰和黑色的气体。一条条白热化的铁流注入一个熔融的铁水湖泊,湖泊渐渐冷却,在湖岸线上形成一层肮脏的暗色熔渣。在温度低一些、离得近一些的地方,滚烫的溪流流入湖泊。这些热气腾腾的湖泊,其可怕程度只稍逊于那些由熔化的铁水形成的湖泊。被矿物质染色的湖床里,满溢着紫色、层叠螺旋的深红色、黑色,还有浓稠而浑浊的棕色。湖泽之上,云朵聚成高耸的积雨云,被强劲的风带回陆地上空。地面没有喷烟吐火的地方则呈现出粗糙的黑色。这黑色并非来自含铁过量的土壤。浣生看见的,是一片沐浴在无尽的白昼之中、朝气蓬勃的煤烟色植被。这些植物形成了树丛、森林。其外形活像成堆的礁石,但它们确实是光合作用生物。虽说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有它们存在,毕竟是件天大的好事。从基地向外观察的船长们推测,这些植物像无数个过滤器,在去除有毒物质的同时,从无尽的铁锈中抽取氧气。它们创造出的空气虽然不够清新,可一旦适应这里的环境之后,似乎是可以供人类呼吸的。也许还能畅快地呼吸。

“我想下去,到那里去。”浣生说。

“总有一天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