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希腊致敬
1959年5月28日在雅典的讲话
希腊的夜晚再一次在我们的头顶展现她的灯火通明。阿尔戈斯（Argos）的守护神在注视着我们，他在等待特洛伊陷落的信号；索福克勒斯在注视着我们，他正要提笔书写《安提戈涅》；伯里克利在注视着我们，雅典帕特农神庙的工地恢复了平静……但这却是次在这里，从这个千年之夜中亮起西方的象征。很快，这里将成为一个每夜灯光璀璨的舞台，今晚将会是史无前例、永载史册的。正是有了这个天才的灯光秀，人间的夜晚才不再黑暗，雅典的人民向您致敬。过去有个声音曾在这里响起：“即使这里的一切将来化成尘土，未来的世纪仍会歌颂我们，我们曾经修建过世界闻名、享誉全人类的卫城……”欢呼之声从这里响起以来，就一直萦绕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世代难忘。
伯里克利的这个告白曾经让醉心于永生的东方难以理解，他们曾对卫城造成过威胁。那时即使在斯巴达，人们也从未向未来发过话，从未如此高瞻远瞩。无数个世纪曾经聆听过这震撼人心的对未来的告白，而今夜，他的话将会响彻世界，从美国到日本。个世界文明已经开始了。
雅典卫城因为世界文明而亮起；而正是为了这个世界文明，雅典卫城才首开先河与世界文明进行对话。希腊的聪明才智曾在人类的文明发展史上展现过好多次，但境遇和面貌大不相同。文艺复兴时她曾璀璨耀眼，而亚洲却没有经历过；今天，我们都知道，它更耀眼，更动情。很快，这样的灯光秀将会在埃及和印度的文物古迹上闪亮登场，让所有的古迹都熠熠生辉。而雅典卫城是被精神和勇气双重眷顾的圣地。
面对古老的东方，我们今天知道，希腊孕育出独树一帜的一类人。是伯里克利的荣耀——不论是作为人，还是关于他的传说——造就了雅典卫城，他是卫城虔诚的臣民，是一个哲学家，一个艺术家；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他们也是战士，以不同的方式走向我们。对于世人来说，希腊还是那个倚在长矛上，正在沉思的雅典娜。在她之前，没有任何艺术把长矛和思想结合在一起。
我们不会大事声张：文化一词对于我们来说包含一切有关艺术和精神的创造，而正是希腊智慧使得这种创造成为一种育人的主要途径。正是有了这没有被人类记载的初的文明，智力一词才具有思考和质疑的内涵。质疑会让人类用思想征服宇宙，用悲剧征服命运，用艺术和人性征服神性。古希腊很快会对我们说：
“我寻找真理，但我找到了公正和自由。我创造了艺术和思想的独立。我次让卑躬屈膝达四千年之久的芸芸众生，在他们的上帝面前站了起来。同时也让他们在专制独裁面前站了起来。”
这是一种平实的语言，经久不息，我们今天还能听到。
这种语言已被遗忘了若干个世纪，每次濒临危机的时候我们都会重拾。大概没有什么比这更必要的了。我们这个时代重大的政治问题，就是要协调社会公平和自由；重大的文化问题，就是让更多的人去接触我们伟大的艺术作品。现代文明，就像古希腊文明一样，是一个质疑的文明；但现代文明还没有找到样板模式，不论是转瞬即逝的模式抑或理想恒久的模式，都没找到，没有这个模式，任何文明都难以成形。
前进摸索中的巨人，高高在上，好像他们才明白一个文明主要的东西不只是力量的强大，更是一种清醒的意识，清楚人类的期待是什么，更是一颗不可战胜的灵魂，纵使被占领，雅典的灵魂仍是不屈的，所以她一直是在亚洲沙漠征战的亚历山大的一块心病，让他心神不宁：“雅典人啊，得经历多少苦难才能配得上你们的荣耀！”现代人属于那些想要一起创造现代人类的所有的人；这种精神不是少数民族所独有，它是所有团结友爱的民族的精神。希腊如同法国一样，只有当她们安身立命于普罗众生，她们才显得如此伟大，希腊深藏在西方所有人的心里。古老文明的民族精神，并不是让我们躺在过去的历史中，而是让我们创造未来、展望未来。原子时代即将到来，人类更需要这种精神的历练。所有的西方年轻人都应该记住，当人类次需要铸就这种精神时，希腊人使用长矛还击，所向披靡，阻止了薛西斯（Xerxès）的进攻。有些代表问我法国年轻人的座右铭应该是什么，我回答，是“文化和勇气”。这个会成为我们共同谨记的座右铭，因为我从你们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此时此刻，希腊精神抖擞，叩问命运，寻求真理。她向我，更是向你们传达了这个面向世界的文化使命。
因为文化并不是传承下来的，它更是征服的结果。文化通过多种方式来获取，每种文化都和主导这种文化的人心心相印。希腊语言从今而后面向的是普罗众生；这一周，希腊的形象将会以更多的文化节目让世界拭目以待，而这之前的两千年中她从来没有这样活力四射过。这几百万人再也听不到这一语言，罗马的主教或凡尔赛的领主曾经听到过这一语言；也许他们会再次聆听到它，但这只有在希腊人民承认它的长久性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当某一天，这些灭亡的城邦能仍旧回响在鲜活的民族之声中的时候。
我在讲生机勃勃的希腊民族，希腊民族的雅典卫城，全世界人民的雅典卫城。希腊民族那熠熠生辉的聪明才智是西方文明的智慧与结晶：有德尔菲的普罗米修斯，有雅典的奥林匹亚，有拜占庭的基督，时代变迁，狂热不减，依然执着于自由。
但这个民族“如此热爱生活，即使备受煎熬”，这是个歌颂圣索菲亚的民族，是在圣索菲亚山脚下载歌载舞，聆听俄狄浦斯叫喊声的民族，她是一个历经世纪沧桑，崇尚自由的民族，是一个世世代代顽强抵抗、不屈不挠的传统民族，是一个拥有由数不胜数的独立战争谱写的现代历史的民族，是一个以“不屈服”为荣耀的民族。这个“不屈服”是昨日的迈索隆吉
，是昨日的索洛莫斯 。在我们国家，不屈不挠的化身就是戴高乐将军，是我们法国“不屈服”的精神体现。世界没有忘记希腊早的“不屈服”的化身是安提戈涅和普罗米修斯。后者在希腊的顽强抵抗中殒命，他日夜守护萨拉米斯岛（Salamine）的英魂，终倒在了这块古老、尚的人类生死角逐的土地上，他长眠在这块热土上，死后的个夜晚，星月守望，直至今夜，一如既往。
我们都是为了同样的真理和事业而抛头颅洒热血：在埃及战争中，希腊人和法国人并肩战斗；我们的二战游击队用手帕做成希腊小国旗庆祝你们的胜利，而你们山里的村庄敲响教堂的钟声来欢庆巴黎的解放。在所有的价值观念中，生生不息的观念诞生于思想和勇气上的相通与一致。
而这都书写在雅典卫城的一砖一瓦上。“异乡人啊，去告诉拉塞达埃蒙 ，在这里倒下的人为追寻他的信仰而至死恪守诺言……”今夜的灯光啊，去告诉人们，温泉关战役的战士齐心协力要在萨拉米斯生死一搏，终坚守卫城，大功告捷。我们不会忘记英勇顽强的他们，而世界也不会忘记，在泛雅典娜女神节（Panathénées）的笼罩下，过去和昨日的英魂在夜色中庄严地守卫，他们次异口同声地向我们轻声传达东方古老的灵咒：“如果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凡的夜晚，那就让我们为这个夜晚祈福，直到曙光照亮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