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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有光晃着我的眼睛。我的反应是恐慌——我睡过头了,睡过头了,睡过头了,第二反应是赶紧看一眼我的闹钟。闹钟上闪烁的数字显示,现在才519

但是不可能才519的。我们正在离这个难搞的太阳越来越近。迄今为止,地球的衰变轨道只比日历减少了三到四天。今天是27日,所以太阳应该是在——我的头脑中计算着——726升起。

我从床上翻下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前。在我跌下床的一瞬间,有那么一秒钟,或许更长的时间,光变得更亮了。大概是有一波新的阳光辐射被释放到这个星球上了。

我把窗帘拨到一边,但我没看到诺亚方舟,只看到一盏桶形的聚光灯,上面印着熟悉的字眼:环球新闻网(简称UNN)。它旁边有一辆新闻采访车,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因为它。

好吧,我松了一口气。毕竟里普利基地被认为是这个星球上安保严格也安全的地方,但这些并不会对UNN造成什么困扰,媒体自由啊什么的,可以让他们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从未真正理解过为什么新闻自由如此重要。在我看来,记者们干的事就是“多管闲事”。

我放下窗帘,重新瘫倒在床上。但不管是灯光还是突如其来的胃疼,都让我无法入睡。不久我就放弃了,我第二次从床上爬起来,拖着身子去了浴室。尽管我很快就洗完澡,但是我也没有抢在妈妈前面到厨房。她正拿着爸爸的旧杯子,一边看着新闻,一边喝着咖啡——这感觉就像是个叛徒。

“你睡得怎么样?”她心烦意乱地问道。

“糟糕透了。”我说。

妈妈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我的大眼袋并没能引起她的注意。“今天是个大日子。”她说着,轻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目光又落到了墙上的屏幕上。

我并不记得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不过墙上的大屏幕里,UNN的主播海丝特·迪布尔刚好给了我答案。

“着陆日快乐!”她大声宣布,“为了让大家尽情庆祝节日,我们为大家提供了全通道通行证,大家可以去找任何人或者去任何地方。

我怎么可以忘记今天是着陆日呢?每年的这一天,这个国家其余的人,或者说是被留在地球上的人,都会像我一样想起爸爸的任务。作为项目组项也是重要的一项任务的成员,爸爸曾经可是发射庆典的贵宾之一。

“戴维斯?”海丝特·迪布尔把头侧向一边问道。

戴维斯·达尔文那张油腻腻的脸填满了整个屏幕。他碰巧站在了一条我认识的街道上——我家门前的路上。着陆日似乎也是UNN、戴维斯·达尔文和我们每年一聚的日子。

“谢谢你,海丝特,”戴维斯摸着他那个像发射器一样的耳机说道,“我现在和布里坦尼亚·普里姆博士的丈夫卡尔·普里姆先生在一起。”

他转向左侧看着卡尔先生说:“卡尔先生,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整个UNN向您夫人的逝去表示深深的遗憾。

这时镜头拉远,一个穿着皱巴巴的太阳服的男人出现在镜头里。特里帕蒂的老房子也刚好出现在画面中。我和他仅有过一面之缘,无法分辨出他是不是搬到对面的那个男人,不过他的面部结构和拿我们饼干的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

“谢谢您。”男人说。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认真,“我们感激你们的思念和祈祷。”

戴维斯·达尔文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您和您的家人今年打算如何庆祝着陆日呢?”

普里姆鼓了鼓他的腮帮子,然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说实话——”

“别跟他说实话。”我嘟囔着。

“——我还没想那么远。”普里姆先生尴尬地笑了笑。显然戴维斯·达尔文并不打算终止这个话题。普里姆先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要去找新工作,把孩子们从新学校接回来,尽量让他们过得和往常一样。”

普里姆先生的话让我的心为之一振,也许戴维斯·达尔文也被影响到了,他只是掩盖得很好而已。“在着陆日,你在北美有了一个家。”戴维斯·达尔文把头转向摄像机,“海丝特,镜头交回给你。”

画面切换回海丝特·迪布尔,她的大眼睛和下垂的嘴角传达着她的同情:“谢谢你的报道,戴维斯。我相信我们的思念和祈祷今晚会陪伴着普里姆一家。”她保持这个姿势没动,然后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其他方面消息,默菲维尔的天然气价格再次上涨,但政府称……”

她还在继续报道着新闻,但我已经听够了。我一句话也没说,跺着脚走出了厨房。

“詹姆斯,”当我走过沙发的时候,妈妈追上来问我,“你要吃点什么吗?”

“我不饿。”我说着唰的一下披上太阳服。

“你走着去会饿的,”妈妈递给我一根早餐棒,“你可能会改变想法。”

我不情愿地把早餐棒塞进口袋里。我是不会改变想法的——我的胃现在还在疼——但是如果这能让妈妈感觉好些,我是会带着这个愚蠢的东西的。

我抓起书包快速地出了门,却无意中进入了戴维斯·达尔文的镜头。普里姆先生早已消失不见,但戴维斯·达尔文和他的制片人仍在闲逛。他们搭建了一个防晒帐篷,这样即使不穿太阳服也可以进行拍摄。尽管塑料薄膜让视线模糊不清,但他们还是发现了我。

戴维斯·达尔文喊上那个躲在新闻车上的摄影师,径直奔向了我家门廊。我大约有6秒钟的时间可以逃回房子里。不幸的是我的双手满是汗水,当戴维斯·达尔文扑向我的时候,我的手还粘在门把手上。

“詹姆斯!”他叫着我的名字,就好像我们是老朋友一样。戴维斯·达尔文也许是很老,但我们算不上朋友,“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跟我聊几句吧?”

我跟他没什么可聊的,非要说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他几句从爸爸的老战友那里学来的刻薄话。然而我被夹在了门把手和狡猾的戴维斯·达尔文中间,动弹不得。

他在草地上踱着步,一点儿也不着急。显然我已经跑不掉了。“好久不见啊。”戴维斯·达尔文说道。

“一年了。”我回应道。每年的着陆日他都会回来,并且设法截住我。

戴维斯·达尔文耸了耸肩,把他的麦克风堵在了我的面前:“在你亲爱的爸爸离开两周年的纪念日这天,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盯着麦克风,一时间忘记了说话。麦克风上面毛茸茸的防风套让我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本关于毛毛虫的书。在小行星把我们的太阳系搞得一团糟以前,毛毛虫会不停地吃吃吃,什么意大利香肠啊、樱桃派啊,只要是你能叫得上来的,它们都会一直吃,直到再也吃不下为止。然后它们会结茧,再化茧成蝶。我真希望这个麦克风也能变成什么东西飞走,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身后的门就被打开了。

“从我的地盘滚出去。”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这群拍新闻的人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看到戴维斯·达尔文死赖着不走,妈妈的脸被气得通红:“我说,从我的地盘滚出去!”

“这是你的地盘吗?”他之前的笑容变成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你们住在这里是因为项目组同意你们留下来,但咱们都清楚项目组给了UNN完全访问的权限,我们可以自由进出惠洛克公园还有居民区。

妈妈把我挡在了身后,抬着头呵斥他:“你想知道什么可以来找我,但是别把我儿子扯进来。”

戴维斯·达尔文一直咧着嘴笑。“保护得可真好,”他答道,“但是,我一个也不想错过——”

砰的一声,戴维斯·达尔文和他的话都被挡在了门外。愤怒让他的大鼻孔呼呼地扇动着。他转过身快速扫视着街道,孩子们纷纷涌出家门,很明显是要上学去。而戴维斯·达尔文的耳朵专注地听着普里姆家的动静。

“来吧,利奥波德。咱们有个更大的料要爆了。”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忧。那个拿了我们家饼干的女孩跑得很快,但戴维斯·达尔文还是会追上她的。他总是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出名。他会揭开她的伤疤,把她那本已脆弱的心弦一下子扯断,然后和他狼狈为奸的摄像师就会记录下整个悲伤的故事。

病态的好奇心驱使我飞奔着跟了上去。

“我是戴维斯·达尔文,”他一边自以为是地做着自我介绍,一边走到她身旁,“你一定就是阿斯特拉·普里姆吧?”

她叫阿斯特拉,一个星星一样的名字。我早该猜到她和我们不太一样的。

阿斯特拉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人行道上。

他慢跑了几步跟上阿斯特拉。“我在想,”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和我的摄像师可以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吗?”

阿斯特拉并没有停下来,不过戴维斯·达尔文也一直跟着。

“我们只是想聊聊,”他一边说一边摇了摇他的麦克风,“历史、政治,什么都行。”他意味深长地吸了口气,“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聊聊你妈妈。”

阿斯特拉终于停了下来。戴维斯·达尔文的身体自然放松,看得出来他松了一口气。他的恐吓战术已经用尽,现在又用回了老路数。戴维斯把麦克风举到她的面前,耐心地等待着。

不过他所期待的那一刻永远都不会到来。阿斯特拉抢过麦克风,从他的头顶上扔了出去。麦克风直接飞过防晒帐篷,斜着撞上了采访车的一角,然后掉到地上,摔坏了。

“去拿吧。”说完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继续走,留下没有麦克风的戴维斯愣在她身后。

我依然不认识这个女孩,不过我要收回昨天对她的成见。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和她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