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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旧金山·圈套

 

从北京飞往美国旧金山的UA889航班已经起飞了好一阵子,露小玉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正坐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而且还是商务舱。不仅如此,她还是安第斯公司——全球的智能手机公司——从全世界50万名候选者中选中的30个幸运者之一。在此之前,她还从来没出过国,就连飞机都没坐过。

露小玉只是在普通居民小区里上班的房产中介,每月底薪2800块,加上提成也才四五千。近几年地产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她又入行不久,买卖二手房一般轮不到她,只能凭着长相甜美,硬着头皮当街“拉客”,勉强靠租房提成维持着业绩。像露小玉这种低级“北漂”,住在五环外的“北漂村”里,每天挤着地铁上下班,吃15块以下的盒饭,每个月还是入不敷出,出国旅游是做梦都梦不到的。

其实露小玉只不过是在西单的Anphone手机专卖店门前填写了一份申请表。那张表格背后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字,而且都是英文的。露小玉在老家读的就是英语专科,而且认真刻苦,成绩也相当不错,那些小字未必一点也读不懂。但她根本没想着要读。她甚至原本并没注意到Anphone专卖店门口的帅哥店员正在派发什么。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把那张表格硬塞给她的。老太太告诉她,填写了这张申请表,就能获赠新款的Anphone手机。

她当然知道这种事根本没可能发生在她身上,所以转眼就忘了。可没过几天,她竟然接到了安第斯公司打来的电话,邀请她到公司来“面试”。她特意查了来电号码和公司地址,都是真的,并不是骗子。安第斯公司是全球的智能手机生产商,中国子公司北京办公室在CBD的高档写字楼里占据了整整一层,这就更不可能有假了。露小玉这才重视起来,心想也许运气真的来了,到发廊烫了头发,咬牙买了套装和高跟鞋,心想一台Anphone要一万块,这点成本还是值得的。可当她走进高科技感十足的安第斯公司,还是不禁自惭形秽,暗暗懊悔为了这面试花了一千多,就连人家的公司前台也比不上,无论如何选不上她的。但她并没见到其他前来面试的人,莫名地更紧张了一些。还好时髦的前台很热情,把她带进一间小会客室,有位穿深蓝色条纹西装的英俊男人正在等他。那人自我介绍说是安第斯公司负责亚太区市场的总监,叫作Kevin。Kevin看上去三十出头,身材健壮,皮肤黝黑,口音里带着些港台腔,看样子并不是本地人。Kevin正襟危坐着,表情严肃地核实了露小玉的身份信息,又问了她不少私人问题,比如哪里出生,哪里上学,做过几份工作,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有点儿审问的意思。露小玉不大自在,心想既不是找工作又不是找对象,问这么多干吗?Kevin大概看出她的心思,告诉她如果通过了面试,就可以去美国安第斯公司的总部,和来自其他国家的幸运者一起参加用户体验的真人秀。这场真人秀是专门为一年一度的安第斯公司全球大会设计的,安第斯公司每年都利用这个机会邀请各国媒体,向世界公布新产品和新技术。因此真人秀的参加者都有机会在全球媒体面前曝光!不仅如此,每个参加者的旅费全由安第斯公司承担,而——Kevin故意顿了顿,瞪大眼睛说:获胜者还会得到十万美金的奖励!

露小玉却并不激动,只是怔怔地问:不是说,还有新款Anphone吗?Kevin倒被问得意兴阑珊,讪讪地回答:当然有了。只要通过了这次面试就有的!每个去美国参加真人秀的都有!露小玉顿时笑逐颜开,甜腻腻地说:那你快问吧!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2

飞机遇上气流,上上下下地颠簸,塑料杯子在小桌板上蹦蹦跳跳,里面的可乐溢了出来。露小玉终于确信自己是在飞机上,心惊胆战地紧紧抓住椅子扶手,闭上眼一个劲儿祷告,心想好不容易有了点好运气,可别还没兑现就坠机了。她一心想着新款限量版的Anphone,对十万美金倒是完全没有幻想。她甚至曾想问问Kevin,能不能直接把手机给她,美国就不去了?这样来回跑一趟,怎么也要三五天,中介公司的老板不喜欢员工临时请假,尤其是像露小玉这种业绩不佳的。她当然没好意思提出这个问题,心想人家正是为了真人秀才送她手机的,不去自然也就没有手机了。所以硬着头皮跟老板请了病假,只说休息一两天的,指望着再多拖上一两天也能混过去。其实她不只向老板隐瞒了实情,也没告诉可赋她要去美国,只说是去河北出差几天,明天的约会只能取消了。其实她巴不得告诉可赋,她被安第斯公司万里挑一地选中了,要去美国硅谷参加真人秀,还会得到一件非凡的礼物——款限量版的Anphone。可她担心可赋不会相信。而且她也不想告诉。因为这台款的Anphone将是她送给可赋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意外惊喜。可赋就和许多其他理工男一样,酷爱智能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尽管可赋的薪水是小玉的两倍,可还是舍不得为了昂贵的新款Anphone破费。况且每次新款Anphone在中国发售,前两个月总是特别供不应求,西单专卖店外有许多人熬夜排队,却仍像过年时的火车票,买到的人少,买不到的人多,货都莫名其妙进了黄牛手里,不加价几成是买不到的。

可赋无动于衷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挂断电话,都懒得跟她嘱咐一句“出去多加小心”之类的。这让露小玉一阵心寒,却又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的。可赋的冷漠反而坚定了她的决心。一定要拿到新款手机,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可赋。这是他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的生日礼物。凭着露小玉的财力,送他翻盖手机都是不太现实的。

夏可赋是露小玉交往了一年零六个月的男朋友。他们是东北老乡,又是中学校友。但可赋比小玉高三届,两人上学的时候并不认识。有好事的同学组织了一场同学聚餐,从东北小城到北京谋生的同学并不多,所以把各年级的校友都请到一处。小玉就是在这个场合遇到可赋的。两人一桌并肩坐着吃火锅,并没聊什么,却喝了些酒。小玉两颊绯红,香汗淋淋,眼中的可赋面目清俊,皮肤白皙,沉默寡言,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很有些书生气。众人纷纷互相加微信,小玉和可赋也彼此加了。事后是可赋先给她发的微信,两人聊了不少家乡往事,渐渐热络起来。次约会是在电影院,那是一场闹哄哄的电影,两人都僵硬地坐着,聊天听不清,别的更做不出。电影散场之后可赋还不尽兴,又带着她去吃消夜。他开车带她来到护城河边,那里却并没有大排档,连纳凉的人影都没几个。他满脸窘迫地说,不知是记错了地点,还是大排档被取缔了。他双手抱着方向盘,白衬衫的袖子挽至肘部,车窗外的路灯洒在他脸上,高高低低明明暗暗,使他显得更加清瘦憔悴。她不禁柔声说:既然来了,就走走吧。

就是那一晚,他们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热烈地交往了大半年,渐渐趋于平淡。三个月前,可赋终于和小玉一同返乡,带小玉回家见了父母。可赋的父母是地方上的小官,自然看不上从小无父无母,家中一贫如洗的小玉,又听说小玉只有大专文凭,在北京是做地产中介的,更觉配不上本科毕业并在外企做工程师的儿子,连晚饭都懒得留了。回到北京之后,小玉总觉得可赋日渐冷淡。虽然每周也还见上一次,每天也通个电话,却又觉无话可说。可赋原本就性格内向,热恋的高潮期都不怎么甜言蜜语,现在就更成了闷葫芦。两人虽然工作都忙,又隔着半个北京城,以前却是每天见面的。小玉常常下班后坐地铁去找可赋,陪着他在中关村的一座巨大的白楼里加班,之后再由可赋开车送她回家。可后来,可赋让她别去了,公司里有时候也有别的同事加班的。于是只有周末才见一面,还是小玉换两次地铁去找他,见到了无非吃一顿饭,两人都意兴阑珊的。

小玉早知自己配不上可赋,更配不上他势利眼的爹妈。可赋的性子柔软被动,并不是能够反抗父母的人。小玉也不是攀高枝的人,这场恋爱应该结束了。可她偏偏就是这样的个性,即便要结束,也要“轰轰烈烈”的。这“轰轰烈烈”并不是大闹一场,要死要活。她要送可赋一款昂贵的礼物,一款他或者他妈永远想不到她能送得起的礼物。她要把那礼物用彩带裹了,再在盒子上喷上香水,把盒子塞进可赋手里说:生日快乐,亲爱的。再见吧!

飞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颠簸。露小玉睁开双眼,眼前已是漆黑一片。机舱里的灯都熄了,小窗板也都已关闭。原本闹哄哄的机舱一下子安静下来,乘客似乎都已沉入梦乡。商务舱里并没坐满,小玉身边的座位就空着,她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座位上,被空姐用安全带绑住,也像个乘客似的。小玉见别人的座位都放平了,自己却仍坐成了90度,这才想起研究一下座椅,左右寻找按钮,却猛地在黑暗里看见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瞪着她!

露小玉吓了一跳,定睛细看,身边座位里不知何时冒出个男人,瘦瘦小小,戴一顶棒球帽子,帽檐把小脸遮掉了一大半,在黑暗的机舱里看不清楚五官,就只有两只眸子在烁烁发着寒光,不像是人眼,倒像是某种动物的。小玉不禁后背发凉,心中诧异:此人是趁着刚才她闭眼的工夫坐进去的?怎么没一点儿动静?

露小玉扭头不看他,却感觉那双目光仍盯着自己,不禁面红耳赤,正要和那人理论,大个子美国空姐朝她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露小玉勉强听懂了,摇头说谢谢不了。空姐瞥了一眼小玉身边的座位,不禁皱了皱眉,绕过小玉,朝那座位俯下身去。小玉也跟着侧目,却又吃了一惊!那小个子男人已不见了,座位上的还是她的背包!空姐再次给背包绑好安全带,用英语解释说:“还是这样比较安全,还会遇到气流的!”可小玉分明记得,那包是绑着安全带的。一定是刚才被那男人悄悄解开了。

小玉等空姐走远了,连忙解开安全带,查看包里的东西。护照、钱包、手机、几件换洗衣服都在。她订的是后天返程的机票,在美国一共只待三天,所以只带了背包,托运行李都没有。她钱包里本来只有五百块人民币和二百美元,手机是几百块的魅族,实在不值得一偷。心想那戴棒球帽的小男人是谁?神出鬼没的,莫非是个调皮的半大孩子?她举目四望,机舱里实在太暗,也看不清别的座位里都有些什么人。再回忆帽檐下的那双眼睛,贼溜溜的怎么也不像是个孩子,不禁后背隐隐发凉,黑漆漆的机舱也显得越发阴森。小玉再也没心思睡觉,她见远处有人座位顶上的灯亮着,也想把自己头顶的灯打开,却又找不到开关,在扶手的操控器上乱试了一阵,椅子却突然向后倒下去,小玉被安全带绑着,只能随着倒下去,慌乱间却把电视按亮了,眼前顿时一片光明,两三米开外都能看清楚。小玉稍稍安心,身体渐渐放松,发现倒下的座椅果然挺舒服的。可她毕竟不太安心,又解开安全带爬起来,把护照、钱包和手机都从背包里取出来塞进随身的衣兜里,这才又重新躺下来,时不时四处张望。过了不知多久,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飞机降落,露小玉都没再见过那个“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