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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美殉身

 

我为美殉身——在墓中

刚适应不久

便有一为真理殉身者,

被停放在邻室——

 

他轻轻问我“为何阵亡”?

“为美”,我回答——

“而我是为真理——美和真理原一体

那我们是兄弟”,他说——

 

所以,如同亲人相见在一个夜晚

我们隔墙交谈——

直到青苔爬上唇际——

湮没了我们的名字——

 

 

赏析

 

人诞生之际,就是从一个确定的处境中,被抛到不确定的处境,其未来确定的是死亡。

我们无法避免死亡,不过却可以勇毅地选择它。既然我们的血肉之躯不具永恒性,它就不可能是的价值;那么或有一为理想目标光荣牺牲自己的生命,甚于卑贱苟活吧?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许许多多的殉道者,像苏格拉底、耶稣以及其他无以计数的人。苏格拉底选择为真理殉身,而他有名的门生柏拉图亦曾言,美可带我们走向真,且至终美和真乃为一体。济慈在《希腊古瓮颂》一诗后道出此一信念,而狄金森在这首诗里亦表达了相同的信念。

从诗中的对话里,我们得知主述者为美殉身刚入土不久,他的隔壁就来了一位为真理殉身的人。两人交谈之下,发现有志一同,于是就像久别的亲人,在夜晚相遇,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到青苔长到他们唇上且淹没他们的名字。诗后两行走笔自然,与整首诗的语气缝合无间,但予人一种时日既久的荒凉感。

这首短诗是英诗里的重要之作,在于它的魄力与勇敢,接触永恒体。青苔即永恒体的象征,即此诗的眼睛。

我们想想看,追求真的哲学家或科学家与追求美的艺术家都死了,他们在有着房间的坟里,听到彼此而畅谈起来,形式之隔忽泯,渐渐融为一体,原来他们是来自同一母亲的兄弟姊妹啊,在人世是哲学家、科学家或艺术家,死后渐渐融回一体,回到母源——永恒体。

青苔那么成功地淹没他们,也淹没一切的差别,而为本诗不可思议、难想象的诗眼,使本诗为一富时间之魄力的惊觉的诗。

本来美与真历来都在讲、都在谈,诗人美妙的设喻,穿过美与真的分辨,进入永恒体的接触,以青苔使诗里的一切都活起来,直冲涌出来那辽远而真的想象与暗示,青苔真是惊涛般涌来啊,它会淹没我们的文字与辩论,包括整个文明……也许会有什么文明、生命会又从厚厚青苔里破涌而出吧,在千万年后。

这是一首形上佳构的诗,令人敞开想象,孤独与凝塑、深深沉吟的高瀚之作。

 

 

 

一个钟停了

一个钟停了——

不是摆在壁炉架的那个——

就连远在日内瓦老牌的技术

也无法让这个刚刚停摆——

的傀儡弯腰——

这傀儡显露敬畏!

针盘上的数字因痛苦而扭曲

哆嗦到离开十进位的钟面——

进到无刻度的正午——

这雪冷的钟摆——

将不再听医生的话——

伙计再三恳求——

只是无动于衷冷漠的不——

从那金亮指针的摇头——

从那细长秒针的摇头——

在生命的针盘

与他之间——

存在有数十倍傲慢的距离——

 

 

赏析

 

这首诗是狄金森的代表作之一。以钟停喻人的死亡,在西方这是一种相当普通的比喻。而她令人激赏处在于以钟的具体形象呈现出面对死亡的抽象过程和感觉,借由一件生活中的物品表达了人存在中困难的死亡遭遇。

主述者在诗一开始就说,她所指的钟不是一般的钟(在19世纪钟仍相当贵重,通常是摆在客厅显著的壁炉架上),而是人的死亡。虽然如此,紧接下来却是以拟人化的手法描述钟面上的傀儡坏掉的具体过程。第七行的figures可能指的是钟面上的画,如月亮、太阳、星星等;或钟摆上的人偶,如坐在马上的小骑士;也可能是针盘上的数字。七、八、九行如采figures是针盘上的数字,意思则是说,针盘上的数字打哆嗦直到脱离他们在针盘上有限制、有限度的十进位,即他们在时空中的位置,而进到无时空限制的正中午。在此特别要说明的是,西方人常以时间表示坐标,例如12:00=0°(degreeless, no degrees);3:00=90°;6:00=180°;9:00=270°。举个例子,当飞行员说,敌机在三点的位置,即是说敌机在你右侧90度处。

第三、四节是说,不管医生或店里的伙计怎么央求,这个钟始终以指针和秒针摇头冷漠地说“不”。诗后三行大意是指不受时空限制的死亡。因为死亡是不受时空限制、超越时空,或说脱离此生此世的时空观念,所以在时空限制内的世人无法了解死亡,也因此死亡变得非常可怕(因为无法了解)、傲慢(因为他不听我们,我们无法与其沟通或说服他)。法国格言家拉罗什富科【La Rochefoucauld(1613-1680)】。在其格言中亦曾说:“太阳和死亡非能直视之”(Neither the sun nor death can be looked at steadily)。死亡是如此伟大、傲慢、可怕,所以当人终于要与他“见面”,便显露出一种“敬畏”的脸色(第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