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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本清代“海鲜”图鉴的解密笔记

 

中学时,我有一次去故宫玩。身为生物爱好者的我,被书画展区的一排动物画谱吸引了。沿着展台看过去,本是《鸟谱》,精美绝伦的花鸟画。第二本是《鹁鸽谱》,各种古代观赏鸽。第三本《兽谱》,各种走兽,里面有一张是一头黑猪。当时我觉得有点可笑,一头猪也值得画进皇家画谱?

但当我看到后一本《海错图》时,那头猪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了。这本画谱里全是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画风也和前几本截然不同。说它是工笔画吧,动物的神态又十分卡通;说它是漫画吧,可又一本正经的样子。而且这些动物似乎在现实中都有原型。记得有一幅是“井鱼”,画的是一只头顶喷水的大海兽,一眼即知其原型是鲸鱼。

看惯了花鸟画的我,惊讶于中国竟然有如此有趣的海洋生物图谱。同时,我感觉体内一个暗埋的兴趣点发光了。

我从小就对动物感兴趣,尤其喜欢昆虫。然而每当家人带我去海边旅游时,我都会时间跑到沙滩边缘的礁石区。那里带给我的兴奋,比昆虫要大得多:石头上附着藤壶、海藻,石缝里藏着小螃蟹,积满海水的石窝里满是伸开触手的海葵、傻头傻脑的小鱼、背着螺壳的寄居蟹……方寸之地竟有如此密集、多样的生物,这是生在城市的我无法想象的。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海洋的种子。

随着长大,我对海洋生物的兴趣越来越浓。阅读相关书籍、去各地沿海探访、在珊瑚礁海域浮潜、拍摄海生物的生态照、为杂志撰写和策划海鲜类稿件、每到沿海城市必去海鲜市场遛弯儿,这些成了我爱做的事。2014年,一听说《海错图》被故宫出版了,我立马跑到故宫神武门旁的售卖点,买了刚出炉的一本。

翻阅之后,这扇新世界的大门彻底在我面前打开了。它的叫聂璜,出生在明末的杭州,是一位画家兼生物爱好者。他苦于自古以来都没有海洋生物的相关图谱流传,决定自己画一本。康熙年间,聂璜游历了河北、天津、浙江、福建多地,考察沿海的生物。每看到一种,就把它画下来,并翻阅群书进行考证,还会询问当地渔民,来验证古书中记载的真伪。

经过几十年积累,聂璜终在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完成了《海错图》。这也是他传世的作品。之后,聂璜就从历史中消失了,此书也没了下落。直到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这部书才重现江湖。这一年的皇宫档案记载,太监苏培盛(对,就是《甄嬛传》那个苏培盛)把海错图带入了宫中。

之后,乾隆、嘉庆、宣统等皇帝都翻阅过这部图谱。到了民国,由于日本侵华,故宫文物南迁。辗转中,全套四册书分了家。现在前三册《海错图》留在了北京故宫,第四册则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海错的“错”,是种类繁多、错杂的意思。汉代以前,人们就用“海

错”来指代各种海生物。《海错图》描绘了300多种生物,其中的动物几乎涵盖无脊椎动物门和脊索动物门的全部主要类群,还记载了不少海滨植物。这本书颇具现代博物学风格。而且每种生物所配的文字,既有观察记录,又有文献考证,并配趣味“小赞”一首,读来令人兴致盎然。

但我发现,书中也有不靠谱之处。比如有些动物聂璜未曾亲见,仅根据别人描述绘制,外形有很大失真。关于生物习性的记载,也是真假混杂。也正因如此,我得以从文字和画中发现蛛丝马迹,辨别真伪,并一步一步推理分析,从而鉴定出画中生物的真身。就像在破案一样,非常过瘾。

于是,我从2015年夏天开始进行一项工作:用今天生物学的角度,对《海错图》中的生物进行分析、考证。在这期间,除了翻阅各种资料外,我还去辽宁、福建、广东、广西、天津以及日本、泰国等地搜集素材、实地考证……到今天一年半了,不知不觉也写了30篇文章。工作还将继续,先集为一本《海错图笔记》,大家看着玩。

我采用了中国传统本草书的分类法,把书中生物归为“介部、鳞部、虫部、禽部”4类。虽然不符合现代科学的分法,但可以展示古人是怎样给生物分类的。在这30篇文章里,有海洋生物的科普,有故纸堆里的考据,有中国人和大海之间的逸事,也有一些我个人的絮叨。

说白了,就是我读《海错图》时做的30篇笔记。如果看完后,你觉得这是一本有意思、有意义的书,那我就很高兴了。

 

【序】一次更话痨的《海错图》考证历程

 

《海错图》成书于明末清初,是由浙江人聂璜绘制的一部海洋生物图谱。聂璜把他在中国沿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各种生物都画在了这部图谱中。时代所限,书中的记载亦真亦假,时有夸张,但妙趣横生。此书在雍正年间被太监苏培盛带入宫中,深受历代皇帝喜爱,现1-3册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第4册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2014年,北京故宫出版了前三册,我买了一本。2015年,我开始考证书中的生物,并在2016年出版了初步的成果:《海错图笔记》册。这本书收录了我对《海错图》中34幅画作的考证。

 

在《海错图笔记》册的序里我说过,解读海错图是一项长期工程,这不,在一年之后,第二册写完了。

 

在写册时,我还保留着杂志编辑的习惯。在我供职《博物》杂志中,一篇文章顶多6页,因为内容太丰富,每个栏目不会占太多篇幅。所以写册时,字数一过2000,我就自动开始慌,生怕字多了读者看着烦,于是文章篇幅普遍较小。但书出版后,看看读者反馈,发现大部分人反而对我字数较多的那几篇更感兴趣,而且普遍反映意犹未尽。于是,在第二册里,我放飞自我,写了不少3000~5000字的文,希望大家看得更过瘾。

 

内容上,在第二册中,我考证了39幅《海错图》原图,集成24篇文章,页数比册多24页——这次的文章篇幅更大、内容更丰富。

 

经过多次与出版社的讨论和打样,我们把第二册的内页换成了呈现效果和阅读感受更好的纸;封面从裸脊线装换成了圆脊精装,让整本书更显品质,满足了一些读者的收藏需求,加了书脊也方便大家在书架上查找取阅。

 

这次我增加了许多自己的考证过程。一来我本人就是个考据癖,二来我在查找资料过程中发现,很多文章在考据海洋生物时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纰漏,有的是对古籍理解有误,有的是缺乏生物分类学的知识。写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没好意思说,到第二册我实在忍不住了,在某些文章里有节制地吐槽了一下,另外列出了我自己的考据过程,供读者参考,让大家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

 

在第二册中,我减少了照片的比例,增加了许多古代日本、欧洲的博物学手绘。有不少都是和《海错图》同时代的,可以对比一下古代的中国人和外国人是如何看待同一类生物的。另一方面,古代绘画也比照片更符合本书的风格。手绘的来源均为合法,没有版权争议。

 

除了古代手绘,现代的手绘也是必要的。我邀请了多位年轻的科学插画师为本书绘制了插图,帮助读者理解相关的生物学知识。

 

册出来后,很多人问,为什么里面有这么多海鲜的吃法?是否违背动物保护的宗旨?其实写文时我都考虑过。首先,《海错图》原书里,几乎每种生物都附上了其吃法,为了限度地向读者展现《海错图》的原貌,不可避免地要介绍吃法。其次,大家可能忽视了一个事实:我们所食用的陆地上的生物,如今大部分已经来自人工养殖。而海鲜呢,很大一部分依然来源于野捕。也就是说,你所吃到的海鲜,很多都是野生动物。这是海洋食材和陆地食材的区别,海洋的生产力之高,是陆地无法比拟的。只要合理利用,海鲜就能既满足人类需要,又不影响自然种群。我们不能把保护陆地生物的标准硬套在海洋生物上。对于数量骤减,需要保护的物种,我会明确地在文章中告知读者。而对于可以合理合法地食用的物种,何必回避其饮食文化?作为一名科普工作者,我对国人“见啥吃啥”的习惯深恶痛绝,也对动物保护者不敢苟同。我希望读者们拥有这样一种观点:人类应该合理利用海洋,而不是禁止利用海洋;人类应该合理吃海鲜,而不是禁止吃海鲜,更不是吃完海鲜之后禁止别人介绍怎么合理吃海鲜。

 

另一类必不可少的内容,就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今年由于我喜得爱女,导致出行机会不多。但还是尽量抽时间去北京海鲜市场、青岛、晋江、厦门、马里亚纳群岛等地搜集了资料。我越来越深切地感到,手资料对一个作者是多么重要。所以,大海依然是我以后经常要去的地方。

 

从2014年次翻开《海错图》至今,已是第4个年头。越研究,越发现这本书实在有趣。请大家先看这第二册《海错图笔记》吧,我去继续考证了。

 

——张辰亮

【序】一场艰苦的《海错图》攻坚战

《海错图》成书于清康熙年间,是浙江人聂璜绘制的一部海洋生物图谱。聂璜把他在中国沿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海洋生物都画进了这部图谱。书中记载亦真亦假,妙趣横生。清雍正年间,此书传入宫中,深受历代皇帝喜爱。现、二、三册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第四册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初中参观故宫时,我次看到了《海错图》原本,感觉非常有趣,在心中埋下了种子。2014年,我开始系统地了解这部书;2015年,正式考证书中的生物;2016年出版了《海错图笔记》;2017年出版了《海错图笔记·贰》。按这个节奏,《海错图笔记·叁》本应该在2018年出版,然而现在已经是2019年了。

是我拖稿吗?不是,是前两本写得太快了。写本时,春节假期我连串亲戚都没去,坐在书房从早写到晚。写第二本时,正赶上女儿出生,写到半夜我还要去哄哭醒的娃,把她哄睡着了接着写。第二册出版后,我感觉身体状况特别差,于是和图书编辑说:海错·叁我得缓缓了。

除了需要调整身体状态,还有一个原因,是《海错图笔记·叁》里有一堆难啃的“骨头”。写册时,我都挑简单的写。第二册挑战了一些有难度的物种。到第三册,那些考证困难的物种,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解决掉。这是需要时间的。有些问题不是多看两本书就能解决的,必须自己亲手去做。

聂璜在书中随口提了一句“鳓鱼的头骨能拼成一只鹤”,我就花了半年的时间挖掘鹤的拼法,寻找手艺精湛的鱼骨标本制作者,复原拼鹤的全过程。聂璜画了一种长“小翅膀”的蚶,我在微博上意外发现线索,用了一年的时间,在福建找到了这种蚶,拿到实验室进行分子鉴定,才搞清它的真相。“鹿鱼化鹿”那张图,是我在美国看到一只野生的马鹿时才产生的灵感。

傅斯年说,研究历史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这两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的所谓“考证”,都是东抄西抄,列举了一堆古籍,显得旁征博引似的,其实呢,别说自己亲自调查了,连抄的论据自相矛盾都看不出来。尤其是博物学考证,如果作者本身没有自然科学基础,考证出来的东西往往漏洞百出。为了不让自己的书成为这样的作品,我就得花更多的精力。

在册里,我写了30篇文章;第二册里有24篇;第三册只有20篇,但这并不是偷懒,而是每篇文章里考证了更多的物种数。册,我考证了38幅《海错图》原图(首印时是36幅,重印时多加了2幅),第二册考证了40幅,第三册考证了63幅,而且第三册每篇文章的字数比前两册有显著增加,你读了就知道了。考证的物种多了,考证难度大了,要说的话自然也就多了。

另外,台北“故宫博物院”在2017年免费公开了《海错图》第四册的全部影像版权,这是功德无量的事,于是我在第三册里考证了一些台北《海错图》中的物种,让两岸的海错尽量团聚。

这次,我依然请了自然插画师为文章绘制插图,有不少插图堪称精品,像蟹簖的结构图、东方苍龙的星象变化,之前从未有人画过如此详细的讲解。感谢画师们的妙笔!

出书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众口难调。册的装帧方式是裸脊线装,很多人反映:“怎么没书脊?”于是第二册换成了圆脊精装,又一堆人说:“册装帧多好啊,古香古色的。”有的读者评价内文:“通俗易懂,好看!”有人就说:“怎么都是大白话?为什么不是《水经注》那样的学术著作?作者竟敢加入自己的心得体会,还吐槽聂璜,太不尊敬了!”实在闹不清楚哪种才是客观评价。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别纠结于具体的评价,得看整体效果。

《海错图笔记》和《海错图笔记·贰》得了不少奖:中国自然好书奖、2017年度“大众喜爱的50种图书”、文津图书奖推荐图书、吴大猷科学普及著作奖,我被评为中信出版社的年度作者和受欢迎作者……在电商平台上,这两本书的销量常年位居科普类前几名,豆瓣评分也都是8分以上。这就够了,说明我的方向没有错。重要的是,考证《海错图》是我的爱好。只要自己喜欢干,大部分人又认可你,那为什么不继续干下去呢?

 

——张辰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