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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笔点太原

 

这段相声,说的是书法家的故事。什么叫书法呀?就是写字。过去读书人都写毛笔字,写得好的,就是艺术品,可以刻成碑帖,流传后代,让大家学。说起写字,有的人学问蛮高,字写出来可实在不怎么样;有的人书没念过几本,连封平安家信都写不通,可是他的字写出来还看得过去。据说这写字一半是天才,一半是功夫。“字无百日功”,这句话不错。字写不好,架不住天天写,天分差点儿的也能写出好字来。

大家都说我的字写得就不错。嘿嘿,这可不是跟您吹,我写得还是真不错。近代的书法家敢说写不过我,何以见得呢?他们写的字只能卖,我的字不但能卖,还能当。由这一点您就知道我的书法如何啦!

解放前我时常当字,没钱花就当,找张白纸,唰唰唰写好喽拿到当铺往柜上一放:“当这个。”站柜的拿过去一看:“当多少?”“十块。”连价儿都不还就写十块。您就知道我这字写得怎么样啦!您可听清楚,是我这张字纸包着二钱重的金戒指一块儿当才当十块哪!哈哈!笑话,我的字要写得好,我就卖对子去啦!

真正写好字的,称为“书法家”,这可不容易,得大家都公认那才行哪!您看颜、柳、欧、赵、苏、黄、米、蔡,这都是大书法家,各成一派,独具一格。各人的字有各人的风格,要不怎么后来学字都学这几位呢?

有的人说这几位的字写得倒都很好,可是比不过“二王”,就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这话可不错,不但现在人说王羲之字写得好,就是当年的人,也没有说王右军字不好的。他怎么能成这么大的名呢?这里有个窍门,一来是写得真好;二来是他的字不外传,写完就烧。物以稀为贵,所以他的字越难得,就越成名。两毛钱写副春联,外送仨小福字儿,连纸钱都有啦,写得再好也成不了名呀!

王右军的真迹,别说现在找不到,就是当时也不容易呀!现在我们想看王羲之的字,就是那份碑帖《大唐三藏圣教序》。这还不是王羲之写的,是唐朝一位和尚集的。据说这位和尚给了王羲之后辈不少钱,在他家里翻,什么账本呀,对联呀,批的书呀,到处找,有一个算一个,就这么把这份碑帖凑起来的。您想,这些字能可靠吗?有些是王羲之写的,有些就不是他写的。您想:账本上那些字,有些是大师傅写的也说不定。您看看,想见王羲之的字多难呀!

现在难呀,当初也不容易。任凭给多少钱他不写呀!那些财主们,想个王羲之的单条都想疯啦!随便托谁去说,要多少钱给多少钱,王羲之就是不写。这些人一商量,怎么办呢?人多主意多,大家想出个办法来:花钱雇小偷,专门去偷王羲之的鹅。因为王羲之爱养鹅啦,“羲之放鹅”嘛!他喂了几十头鹅,一头赛一头地那么好。天天自己喂,自己刷洗,晚上自己清数,往笼子里一关。嗜好嘛!雇小偷偷他两头好的,王羲之一定得找。怎么找呢?就得写告白条。那时没报纸呀!没法儿登报呀!

嘿!这个法儿还真灵,偷了他两头鹅,果不然的第二天街上告白条就出来啦:

“本人昨晚偶然不慎,走失白鹅两头,如有仁人君子送回者酬银五两。闻风送信找到者,酬二两,决不食言。王羲之启。”

告白条这么一贴出来,大家派人撕下来分;雇小偷的钱出得多的分两张,钱出得少的分一张。拿到裱糊铺用上宣贡绫一裱,拿回家去往客厅一挂。王羲之的亲笔中堂嘛!据说,当时这么个中堂值一千两银子。您想要是搁到现在,嚯,那就值远去啦!

王羲之写了找鹅告白条的第二天,鹅就自己回来啦,也没人要钱。过了几天又丢了两头,王羲之又写告白条找鹅。就这样三四次,王羲之明白啦。“唔!这不是偷我的鹅哪,这是偷我的字哪!我不写啦!”他不是不写了嘛,这鹅也不丢啦!您就知道王羲之这字写得怎么样啦!

王羲之字写得好不但凡间公认,就是上界天庭也公认。何以见得呢?有一回,上界修南天门,门楼子修好啦,玉皇大帝想写块匾,就问太白金星:

“咱们上界谁字写得好呀?”

“启奏吾皇,上界没有写好字的。”

“一个都没有吗?不是吕洞宾写得不错吗?”

“差得远!”

“曹国舅写得怎么样呀?”

“更不行啦!”

“照你这么说‘南天门’这三个字就没人写啦!”

“上界没有,凡间倒是有一位写好字的。”

“谁呀?”

“王羲之。”

“快点派人去跟他说,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您给多少钱他也不写。”

“那怎么办呀?”

“必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合着要王羲之的字都得用计。

太白金星当时叫过来鹤鹿二童:“你们两人变俩小孩儿,带一对好鹅,到王羲之那儿去卖鹅,他要问你,你们就这样说……”

鹤鹿二童奉命,当时就下凡啦!在上界挑了一对好鹅,一公一母,到王羲之那儿来啦!到了门口就喊:“卖鹅,卖鹅!”

王羲之正在书房喝茶哪,听到大门外边有人喊卖鹅,这倒得出去看看,他喜好这玩意儿嘛!

到了大门口一看是俩小孩儿,长得还真乖,每人穿了一身蓝布裤褂,一个人手里抓着一头鹅。

王羲之一看这对鹅:“嘿!难得,真没见过这么好的种。再说怎么喂得这么好啊?冲头上这‘包’,这没处找去,红的,比鹤顶还要红哪!”——当然啦!神仙喂的那还错得了吗?

“怎么卖呀?”

“不卖!”

“不卖你喊什么呀?”

“送的。”

“送?”

“对啦!谁要管我们哥儿俩的饭,我们就把鹅送给谁。我们父母双亡,无家无业,我爸爸就给我们留下这两头鹅。鹅就是我们的命,我们的命就是鹅。”

王羲之一听,管饭,这不算什么。

“进来吧!”

俩小孩儿跟着就进去啦。

从这天起,这俩小孩儿就算王羲之的书童啦。除了伺候王羲之以外,就是喂鹅。

自从他们俩来了以后,不但他们带来的那两头鹅长得好,连原来的鹅都变样啦!越长越肥,毛越长越亮,包越长越大。王羲之高兴啦!由物爱人,对这俩小孩儿也是另眼看待。

过了半个多月,王羲之正在书房看书哪,就听前边吵起来啦:

“你写得不好!”

“废话!你写得才不好哪!”

“你不行!”

“你不行!”

“我揍你!”

王羲之一听:“怎么啦!谁跟谁呀?”

出来一看:“噢,是你们俩呀!什么事呀?”

“先生!您不知道,我们俩在这儿写字,比谁写得好。我说我比他写得好,他不服气,还要揍我。”

“本来我就比他写得好嘛!先生您不信,您看看。”

“拿过来我看看。”

俩小孩儿把刚才写的字拿过来啦!王羲之一看,是个“南北”的“南”字。

“哟!这还能说好哪,比螃蟹爬的强不了多少。”

“先生!那这个字怎么写呀?”

“我写给你们看看。”

当时到书房找了张白纸,唰唰唰写了个“南”字。

“拿去吧!照我这样写。”——这也就是他们俩,别人别说想要,连看也看不着。那会儿这俩小孩儿真要把这“南”字拿出去卖呀,少说得值一万两银子——告白条还值一千两哪!何况一个大“南”字呢?

过了半个多月,俩小孩儿又吵起来啦!王羲之一问又是比字。比什么字呀?“门”字。王羲之又给写了一个。

没一个月又吵起来啦!不用问,还是比字,比“天”字。当然王羲之又写了一个喽!

“天”字不也写完了吗,俩小孩儿也找不到啦!王羲之还以为是拐物潜逃哪!一检查,什么都没丢。“怪事呀,怎么什么也没拿就走啦?”后来一琢磨:唔,他们不是送鹅来啦,是骗字来啦!“南天门”,这不用说一定是上界派下来的,想让我写“南天门”这三个字,怕我不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事王羲之一直没对人说过,只有我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

王羲之的字就有这么好,没人不服。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其中有个人,与王羲之同朝为官。这个人叫伯喜,字写得也不错。见人就跟人讲,碰到人就跟人夸:

“我这字比王羲之也差不了多少。”

大家都说:“差多啦!给你一百年的工夫也比不上王羲之。”

“一百年?笑话,只要三年,保险跟王羲之写得一样。说不定比他写得还好!”

“别吹啦!”

“干吗吹呀?要不然明儿请桌客!连王羲之也请上,请他写个字,我看着练!三年保险一样,写得不一样,我的姓倒着写!”

“对!就这么办。”

“写得一样我们拜你为师。”

第二天果不其然,伯喜请了一桌客,王羲之也来啦。

大伙儿就说:“王先生,今儿可不是求你的字。我们跟伯喜打赌,他说请你写一个字,他拿去练三年,要是写得跟你不一样,他的姓倒写;要是一样,我们拜他为师。这个人情你可不能不做。”

王羲之一想:众情难却。一个字,写吧。当时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了个“师傅”的“傅”字。写完了就交给伯喜啦!

吃完了饭大家各自回家。嚯!伯喜可忙上啦,天天没别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写这个“傅”字。一天到晚写,写完了就往屋里一扔,究竟写了多少张?那就没数儿啦!反正为写这个“傅”字,磨墨用的水用了十水缸,还不是小号儿的,是头号儿的。

三年期满啦,伯喜又把上次打赌的人,连王羲之都请来啦。

“列位年兄,今儿是整三年,咱们该看看字啦!”

大家说:“对!您把字拿出来我们。”

伯喜顺手就在堆字的屋子里拿出一张来,自己也没看,就打开了!

“你们看吧!像不像?”

大伙儿一看:“噗!”都笑啦!

“怎么啦?不像也不至于笑呀!”

“您自己看看。”

伯喜一看:“唷!”脸都红啦!——怎么啦?天天写,写溜了手啦!把这“傅”字上边那一点儿忘了点啦!“这……这是怎么话说的?”

王羲之一看,当着这么些人,这多不合适呀!我来吧!王羲之拿起笔,笃!就给点了一点儿。

伯喜笑啦:“大伙儿看看!怎么样,像不像?”

大伙儿异口同声说:“像。”

“哪点儿像?”

“就是那点儿像。”——废话!王羲之点的嘛,那还不像?

这就叫:磨墨用尽十缸水,只有一点像羲之。

王羲之的字写得好,后来叫皇上知道啦!正赶上那会儿皇上重修太原府。当时下了一道圣旨叫王羲之亲自到太原府去写这三个字。

您别看玉皇大帝想叫王羲之写“南天门”得用计,皇上想叫王羲之写“太原府”就不用使计啦,赏个话就行啦!不写?他真砍脑袋呀!您想,要把脑袋砍了去,那不跟厨房请了长假了吗?

王羲之不敢不去呀!带了个小书童,骑了匹马,就奔太原府来啦。

中途路上走到一个小乡村,看见一个老太太烙饼哪,烙饼有什么稀奇呀?她这烙饼就稀奇。一张桌子,上边放着白面,和好了的。香油、花椒盐,在旁边放着。一边擀,一边放油盐,可是炉子没在桌子旁边。在哪儿哪?离着桌子足有七八尺远,铛烧得热热的。在炉子前边尺把远,放着一个笸箩。老太太把饼擀好喽,往铛上一丢,啪,贴上啦!跟着擀第二张,放油盐。等第二张擀好喽,往张饼上一顶,啪。嘿!有意思,张饼翻了个个儿,又落在铛上啦!等第三张擀好喽,往第二张饼上一顶。第二张饼翻了个个儿,把张饼给顶出来啦!不歪不斜,刚刚落在前边笸箩里。跟着又擀第四张。

王羲之一看:“嘿!新鲜,真有这种事呀!”当时下马就过去啦!

“老太太您好啊!”

“托您福,您有什么事呀?”

“没别的,我看您烙饼太新鲜啦!怎么这么烙呀?”

“这么烙快当呀?”

“怎么这么熟呀?”

“嗳!这不算什么!铁打房梁磨成针,功到自然成。还不是跟你们读书人写字一样,功夫到喽就成啦!”

王羲之把这事就记在心里啦!仍然上马奔太原府。到了太原府,知府当然出城相迎,接到府衙客厅招待。

“王大人!圣旨大概您也知道啦!”

“知道啦!”

“那就写吧!”

“好吧!”

“来人呀!”

“是!”

“预备文房四宝。”

“是!”

时候不大,笔纸砚墨都预备好啦!

知府说:“请王大人大笔一挥吧!我们瞻仰瞻仰王大人的墨宝。”

王羲之一肚子的气。怎么呢?他不愿意写呀!拿起笔来,也没打格子,也没看高矮,唰唰唰,就把“太原府”三个字写完啦。

“您拿去吧!”

“是是!”知府也没看就交给听差的啦!“叫石匠马上刻,我陪王大人饮酒,还要留王大人多住几天哪!”

听差的拿下去就吩咐石匠快刻。三个石匠早就把架子搭好啦,就等字啦。字来啦,赶紧把字在城门上一贴,拿起头石錾就刻上啦。还真是快,当天就刻好啦。交工请大人看匾。

知府一听刻好啦:“王大人,匾刻好啦,一块儿去看看吧?”

“就那么办吧!”

俩人骑上马,后边跟着兵丁就出城啦。

到城门那儿一看,大家都说好。好——好是好,就是少了一个点儿,“太原府”成了“大原府”啦!

王羲之一看:唷!我怎么这么慌呀,“大原府”,给皇上改地名,这有杀头之罪呀!

王羲之写的时候一肚子气,不愿意写呀,没留神少点了个点儿。知府也没看,这三个石匠又不识字,几下一耽误就刻上啦!搬下来重刻来不及啦,不重刻又得掉脑袋。怎么办呢?急中生智,王羲之把老太太烙饼那个茬儿想起来啦!一回身向后边跟来的兵丁说:“你们把弓箭拿一份来。”跟手有人把弓箭递过来啦,王羲之在马鞍子边上撕了点棉花,往箭头上一绑,叫书童把墨盒打开——那会儿念书人都随身带得有毛笔墨盒。王羲之把棉花团往墨盒里一蘸,把箭往弓上一搭,看准地方,“嗖”的一箭,刚刚好(用手比大字),正射在大字的底下:“太原府”!

怎么射得这么准呀?那是得射得准呀,要是不准射在这儿(指左肩头上),那就成了“犬原府”啦!

 

(叶利中述 叶利中 张继楼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