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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线上的中国军人

 

文/匿名用户

 

  回望人生20多年来的奇妙经历,邻居家得了狂犬病的大狗、毒瘾发作街头抢劫的混混、野泳遇到的死尸、半夜在公墓的迷路遭遇以及深山探险遇到的野猪等情况,好像都没有吓到过我。我从小便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

  要说被吓得惨的一次经历,这20多年来好像只有那么一次。

  2017年6月,中国西藏洞朗地区,中印边境对峙,我是亲历者。

  那时我们是整个中国离战争,也是离死亡近的一群人。我承认,那一次,我被吓到了。

  2017年6月,中印爆发边境对峙。那一次,我和我的兄弟,怕是很怕,怂却没怂。

  记得那天晚饭后,全连突然紧急集合,分发裹尸袋、实弹和各种物资。拿到实弹和裹尸袋的时候,我脑子里一下全蒙了。正在回味比平日丰盛太多的晚饭的我,突然明白了一下子让我们吃得那么好的原因—— 战争已经近在咫尺。

  我拿着东西,一脸茫然地问我的老班长这是怎么了,平常嫌弃我“屁话多”,总是爱踢我屁股的班长这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好的那盒烟, 破天荒地给我们这群新兵和二年兵散了一圈烟,还问我们要不要第二根。

  分发完东西后,全连都去了电视房开情况通报会,指导员站在讲台上跟大家说了一大堆“闻战则喜、忘战必危”之类的话,但是当时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故意营造一种很轻松的氛围。因为不管是讲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思考或者消化他到底讲了什么。

  算起来,指导员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也不过是个刚从军官学院毕业几年的大学生,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必须扛起来那个担子。

  指导员说完之后就是连长来做讲话和安排。连长是从士兵提干上来的粗人,对这些事情倒是看得很淡,只是跟我们说了一下,穿上这身衣服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叫我们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认真准备就好了,真到了那天谁也跑不掉,我们不上还能谁上?说完这些话,他就提前散会让我们回去做准备工作了。

  回营房之后,排长让我们先把武器和子弹衣之类的装备放在一起,今天就不入库了,然后抓了我出公差看着全排的装备。其他人轮流洗澡、剃头、写遗书,不然到后都和家里没个交代。裹尸袋那个东西,连里开始说要收上去统一保管,结果后来又传下话来说发放到班排,由班长统一掌管什么的,不过还好后一个也没有用上。

  等排里的人准备工作弄了一半的时候,排长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于是他就来替换我,让我去做准备工作。

  轮到我剃头的时候,班长和排里几个剃头技术好的老士官都在写遗书或者做其他重要的事情,就只有同年兵里面的老八(新兵连就一个班,然后班长也给我们俩带到了一个班)写好了没事干,于是在旁边自告奋勇要给我剃头。我觉得他给我剃头不怎么靠谱,就不让他给我剃,结果他就一直在旁边叨叨,说什么他是美院毕业的,有艺术细胞,给我剃头这事儿铁定靠谱,能给我弄好,叫我别担心。后没办法,只好告诉他用那个三毫米的“头子”,给我留个三毫米出来。

  结果果不其然,这货不靠谱,一下子左边挖缺了,一下子右边整秃噜了,后左修右修给我整成了光头。班长看到我的新发型嘲笑我,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好告诉他我是故意让老八给我整这么短的, 剃这么短是有大智慧的—— 万一被弹片爆了头,手术什么的特方便。

  班长听了这话也就不嘲笑我了,半小时之后,班里的人基本都是光头了。

  剃完头就是写遗书,现在让我想我遗书到底写了什么内容,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在遗书的后写了一句《戴安澜将军》一书里面的话作为结尾,告诉家人不必太过担心。

  那句话是:“为国战死,事极光荣。”

  ……

  从那天晚上开始,所有人都开始全副武装睡觉。但是天晚上,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天晚上是真的被吓惨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战争这么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仿佛觉得自己昨天还是那个在大学校园里游戏人生的大男孩,想不明白今天怎么就要和电视上一样上战场了?

  不仅我睡不着,班里其他人也都睡不着,后来到半夜没办法,班长只好起来给我们讲故事。他说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隔壁单位去边境巡逻,结果晚上的时候有个兵拉肚子疼得受不了,就跑到营地外面找了个背风的地儿拉肚子。结果,月黑风高的,又在边境线上,一不留神跑到了对面的地盘,正在酣畅淋漓的时候被对面的人发现,以为是过去侦察的,被一枪爆了头, 后还是这边的人过去把尸体领回来的。我们再不济也不是拉屎被打死的,到时候总会捞个什么烈士、什么英雄的吧?说完这些话,班长一个人开始干笑,笑着笑着,整个班都开始跟他一起干笑,只是那笑到后的声音我现在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瘆人。

  那天晚上一夜无眠,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东西,思绪从两年前充满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大学校园飘到了而今万里之外的祖国边关,从英国的女朋友身上飘到了在家里没事就打麻将的妈妈身边,从那个穿着T恤、球鞋跑在操场上的大男孩身上,飘到了那个穿着橄榄绿拿着钢枪的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