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天蓝底色上面打着细细白格子的棉布连衣裙，样式很奇怪，看上去好像是一二十年前的流行装。可爱的泡泡袖，圆而乖巧的大翻领，胸口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裙摆大大的，长长的，悄无声息地平放在那里。整条裙子看上去有点像……一只失去了生命的巨大的蝴蝶。
沈忆棠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大跳。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条裙子……难道是爸爸妈妈即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沈忆棠的生日在夏天，每年的生日，爸爸妈妈都要买一条新裙子送给她。所有的裙子都是天蓝色的，都是一些看上去非常经典雅致的款式。
现在学校里大家穿得都非常随便，加上基本上每天都有体育课，或者有一些室外活动，大家常见的穿着除了校服就是牛仔裤、T恤衫外加运动鞋。所以沈忆棠的那些精致漂亮的裙子基本上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沈忆棠曾经提出异议，说干吗每次都买裙子呀，也就暑假里穿几次，多浪费呀。还有干吗每次都买天蓝色的呀，不能换点别的颜色吗！
爸爸妈妈只是好脾气地对她笑笑，说平常穿的衣服裤子多着呢，颜色也多着呢，一年一次生日，爸妈就想买这种蓝裙子送你。你不是也喜欢这样的颜色吗？这种颜色特别适合你。
可不是，沈忆棠确实是喜欢蓝色。也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时她自己也会觉得疑惑，到底是自己本来就喜欢蓝色呢，还是因为爸爸妈妈一直送她蓝色的裙子所以她才在不经意间喜欢上蓝色了呢？这个问题研究起来有点复杂，就好像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那个问题一样，沈忆棠一般是随便想一想就扔到了一边。因为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管是哪个在先都不要紧。
不过，平放在床上的这条蓝裙子看上去不像是新的呢，不应当是爸爸妈妈买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吧。
沈忆棠坐到床边，弯腰凑近裙子，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奇怪，裙子看上去好像没怎么穿过，可是颜色却十分黯淡，是被埋在箱底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那种黯淡。而且，裙子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哪里来的这么一条裙子呢？这样的蓝底子上细细的白格子，看上去令人感觉清爽舒适，是沈忆棠很喜欢的那种风格。
沈忆棠站起身，拎起裙子放到身前比画了一下。哈，好像长短正好啊。
沈忆棠来了兴致，干脆将身上那一身好像已经几千年没变过的T恤、牛仔裤扒下来，将这条淑女裙穿在了身上。裙子稍微有点宽松，这不足为奇，沈忆棠是个瘦得没几两肉的家伙，一般衣服穿到她身上总是要大出一些来的。
站在穿衣镜前，沈忆棠吓了一跳。镜中的女孩看上去又文静又优雅又大方，而且还感觉往上拔高了不少。
沈忆棠左转转，右转转，一边欣赏自己的倩影，一边在心里想：这条裙子是哪儿来的？穿在身上感觉真舒服，一会儿问妈妈讨来穿穿倒也不错。现在是暑假了，不用每天穿T恤、牛仔裤，可以换换花样了。
前门响起开锁的声音，接着，防盗门开了。
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沈忆棠赶忙从爸妈卧室里奔到客厅，正要张口问妈妈，却听妈妈对着她大叫一声：“海棠！”
海棠？海棠是谁？
沈忆棠停下脚步，奇怪地望着爸爸妈妈——
他们两个人目瞪口呆地僵立在门口，用一种古怪的神情望着她。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疯狂地渴望着的、令人害怕的神情！
“怎么啦？”沈忆棠不自觉地用双臂抱住了自己，她从来没有见过爸妈这样的一种眼神！
“嗬，没什么！”爸爸率先恢复了正常。他伸手拍拍妈妈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抚她一样，一边问沈忆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饿了吗？”
妈妈却好像没回过神来，她梦游一般一步一步朝沈忆棠走过来，拉开她交叉在胸前的一双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喃喃地问道：“你怎么把这条裙子穿起来了？”
沈忆棠感觉自己的胃突然收缩了起来——她看到妈妈脸上的神情是如此陌生，妈妈好像突然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攫住，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正面对何人——沈忆棠非常鲜明地感觉到，妈妈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穿过她在看另外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