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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报告
    单面镜,又称单向透视玻璃,在实验室、医院、心理咨询室、幼儿园、会议室、审讯室、监狱等场所得到广泛应用。它的表面被涂上一层薄薄的金属膜,仅能反射一部分光,让另一部分光穿过玻璃。于是,站在这一边,可以透过玻璃对另一边的情况了如指掌;而站在另一边,则只能在玻璃上看到自己,如镜子一般。
    绮疏,一种雕刻成空心花纹的窗户,窗户上青色的连环花纹又叫青琐。《汉书·元后传》:“曲阳侯根骄奢僭上,赤墀青琐。”颜师古注:“青琐者,刻为连环文,而青涂之也。”《后汉书·梁冀传》:“窗牖皆有绮疏青琐,图以云气仙灵。”李贤注:“绮疏谓镂为绮文。”《文选·孙绰〈游天台山赋〉》李善注:“薛综《西京赋》注曰: ‘疏,刻穿之也。’刻为绮文,谓之绮疏也。”
    对单面镜的功用,人们多有体会,而对中国传统的绮疏,则需要特别予以关注。或许平湖莫氏庄园的闺房,可以将我们对“绮疏”的认知从故纸堆带到现场。莫氏庄园是江南六大厅堂(另五家为网师园、采衣堂、卢宅、退思园、春在楼)之一,清末平湖豪绅莫放梅于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建造,占地七亩,大小房间七十七间,左中右三组,前后四进。其中,东楼为莫氏夫人莫葛氏所居,莫葛氏是户部郎中葛毓珊长女,诰封淑人。就在莫葛氏的闺房中,有一扇长二米宽一米的木质绮疏,镂空云纹,很像多宝阁。透过绮疏,看到的却不是风景,而是莫氏庄园的正厅。原来,绮疏青琐不仅是装饰之用,它在现实里具有类似单面镜的功用。楼上女子透过绮疏可以知晓厅堂里发生的事,而厅堂里的男客却不能从绮疏中看到女眷,是为男女有别。
    单面镜与绮疏青琐,颇能体现中西文化、文学之差异。中国古典文学的审美性与实用性,不是剥离的,而是彼此相通的。如果说厅堂代表了现实世界,那么闺阁就仿佛心灵世界,两者之间虽隔了一扇绮疏,但透过青琐却共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共沐着同样的阳光。而西方世界的文学观念颇像单面镜,如同在文学性与非文学性中间放置一块玻璃,阻隔了彼此间可能的往来。西方的文学批评也同样如单面镜一样,置身镜外,追求准确、客观如玻璃般的透视;而中国古典文论则是绮疏青琐般的观照,不追求客观呈现对象,而使观照行为本身具有文学性。
    本辑所刊发的论文,颇有几篇采用了绮疏青琐的视角。虽然学术性文章曾被周作人视作“美文”,但当今的学术论文基本与文学创作划清界限,除了学术随笔可能在白话散文中分得一小杯羹。而古代的学术随笔、札记、论著,则完全可以进入散文的视域。尧育飞《〈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文体学考察》一文,考察了“提要体”的文体特性与文章风格,认为“提要体”取法于列传,承载记录与考订两大功能,具备传记文和论体文的特点,整体风格力图平正、畅达,《四库全书总目》的诞生,是“提要体”作为古代文章学在清代的重要创获。邓心强、陈沁云《魏晋南北朝摘句—类推法与批评文体的“二重性”》一文,指出魏晋南北朝批评文体具有鲜明的“二重性”,促使了中国批评文体兼备诗意性与科学性,这是中国古典文学批评的独特性所在。徐俪成《从功能性阅读到文学性阅读——接受方式转换中的檄文变貌》一文,也注意到檄文在应用性与文学性上的交织,当应用性文书的原始创作目的与功能逐渐淡化后,一种更适合欣赏与模仿的文章形制被重新塑造出来。杜庆英《碑学背景下的词学批评话语生成——“逆入平出”》一文,也是通过“绮疏”打通了晚清碑学与词学,“逆入平出”从用笔法发展到叙述法,显示晚清学人复杂多样的学术与精神世界。碑学提倡的复古用笔表现出质拙、迟涩、朴茂的审美倾向,与晚近士人在内忧外患、民族危亡情境下寻求自信、自立、自强的雄强文化心理暗合,碑学对诸多文艺样式如诗学、词学乃至画学都有着深刻的影响。杨宁宁《〈文心雕龙·比兴〉“兴”义简约之原因新探》一文,也着重于论述刘勰文学思想在“审美思维”与“宗经思维”上的交锋,“兴味”式的审美趋向与“兴刺”式的政教传统之间存在着复杂难言的张力。张迪平《心理学视域下方苞古文“义法”说》一文,透过“绮疏”,由散文义法看到《易经》,认为方苞取法上、立志高的理论阐释模式,为心理优越感的建构,为高贵权威的文化身份的确证,奠定了牢固基础,并由内容精神层面延伸至古文辞外在的形式层面。
    2019年6月25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终身教授、原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学会名誉会长、原《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主编徐中玉先生逝世,享年105岁。本辑刊发一组回忆、纪念徐中玉先生的文章,由徐先生的学生及晚辈学人撰写,记录了徐先生生前的吉光片羽,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