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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是爱的头号杀手
美国作家阿内丝·尼恩(Anaïs Nin)认为焦虑是“爱的的杀手”,幸运的是,爱也是焦虑的杀手。焦虑是一种疾病,把我们束缚在自己的噩梦里。爱是向外的作用力,是我们挣脱恐惧的通道。
松子出生在一个五口之家,她有一个因病常年卧床的妹妹、一个弟弟,以及爸爸妈妈。爸爸活在对生病妹妹的心疼和自责里,又或许因为不富裕的生存压力,所以很难展露笑脸,更加关注不到幼小的松子。经常,爸爸下班回来,带回来漂亮的礼物,松子都以为是送给她的,然而爸爸却径直走进了妹妹的房间,松子在家里成了爸爸“看不见的人”,她的心情在愤怒、忍耐、鼓起希望、再度失望中摇摆不定。
如果总是得不到爱,小孩子就会丧失自我价值感。对松子来说,从此以后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要得到爱”这件事上。她的自我从此和有没有爱密切相关,“别人爱我,我就有价值;别人不爱我,我就没有价值”。
比起得到了爱却身体残疾的妹妹,松子得到的爱是匮乏的,她完全没有自我价值感——可以说她在心灵上是残疾的。这给松子的一生带来了令人感慨的连锁反应。
首先是她的工作。有人被偷钱了,作为老师,她认为自己出丑没关系,只要大家高兴。她采用了息事宁人的方式,帮别人顶替偷钱的罪名,后被学校辞退。没有了正式工作之后,她艰难求生,也求爱,用讨好和无底线付出的方式在一个个男人身边流转,“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地狱,既然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是地狱,我也去”。她做过失足妇女、理发师,杀过人,坐过牢,做过情人,还自杀过……不管她做什么,后全都惨遭男人抛弃。
后,松子终于累了,她在一个破旧的公寓里孤独地生活,再也不与人交往,一次,她被一群熊孩子打死在一片荒地上,草草结束了她悲惨的一生……
人生的个处境:活在天生的限制里
每次松子受到了命运的沉重打击,她又会重新寻找生活目标,寻找另一份可能的爱,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哪怕后她又老又瘸,被孩子们用球棒锤到地上,她在内心还是希望能够站起来。她试着挣扎,但终没有站起来,可以说,一直到生命的后一刻,她都没有放弃对爱的渴望。
可以说松子尽管心灵有巨大的匮乏感,却仍然一直在挣扎求生,目光“向上”渴望着爱的救赎。
在这一点上,影片用大量欢快的音乐去铺陈,每当松子走进一段感情,她充满希望地认为“这次真的找到了爱的归宿”,画面呈现出鲜花盛开的场景和昂扬的基调。
与“希望”相对,影片又充满了“向下”的压抑。松子的遭遇简直是低到尘埃里。她的生命随时在崩溃,求而不得,又一次次从头再来。
影片用“向上”的对爱的仰望,来衬托低到尘埃里的人充满限制的生命。这种仰望和限制同在的生命之痛,可能是每个人存在的基本境遇。
《旧约·创世记》的开篇就是亚当和夏娃失去了乐园,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向下”的坠落。从此以后,人们心心念念向往的是回归乐园。
而向下的“坠落”,也是远古神话一个经典的原始意象。当时天地混沌,本是一个巨蛋。然后,巨蛋被天神劈开,沉重的下沉,落到地面,成了世间,轻的上升成为天空。从此人们就只能生活在“沉重”之中。
回到每个人的生命中,也有一个从“圆满”到“分化”的成长历程。婴儿时期,人是混沌未开、和万物(妈妈)连为一体的天然状态,然后到了一两岁,意识开始分化,有了自我意识,这个时候就有了自我和环境的对立,有了“我是谁”的追问。人生的旅程是从跟大自然一体的圆满天性的脱离开始的,同时,这也是一个从“圆满”到“分化”的下沉过程。
每个人的内在都体验过本质上的完整,那是和妈妈、和天地万物浑然一体的圆满联结感,或许我们一生都在追求重回这种状态,我们因而对爱的渴望与生俱来。每个人都有内在的光明属性,就好像每个人都无条件地相信未来会比现在好,都在无意识地追寻着爱。
影片中,当然典型的是松子,但其实所有人都在自己的限制中。无论是背负着内疚、一辈子不苟言笑的爸爸,还是黑社会小弟或者色情片女主的好朋友,以及监狱众生……其实都在一个底层的、不圆满的生命里轮回。
有一幕,是所有这些人,好像一下子脱离了各自的生活角色,共同合唱着一首通往天国的歌。每个人的背景都是阴暗的,有潮湿的牢房、阴暗的街道、无聊的职场,还有荒诞的夜总会……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唱着松子之歌,这是她从小唱到大的一首歌:
“伸出手臂,伸向天空,紧紧搂住那颗小星星。”
“渴望被紧紧搂住”,就像妈妈拥抱着自己一样,这是每个人内心的一个梦。
影片用这样的上帝视角来抚慰每个人的心灵,每个带着残缺挣扎求生的人。而每个人都是残缺不全的,一边仰望,一边深陷。
人生的第二个处境:内在流浪者的英雄之旅
松子的爸爸非常严肃,不苟言笑。有一次,也是的一次,爸爸带她去游乐园。小丑的鬼脸逗笑了全场,爸爸仍然一脸严肃,松子朝着爸爸模仿了这个鬼脸,发现脸上有一点抽搐,严肃的爸爸次咧嘴笑了,这让松子得到了鼓舞,从此她就不时地做鬼脸逗爸爸笑。
鬼脸后还形成了她的一种强迫性动作,每当事情的发展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她就不自觉地做这个鬼脸。在松子快要遭到学校辞退、被训斥的时候,这个鬼脸又跑出来了。像行为艺术一样,她用强迫性的逗乐来应对绝望,而且是以一种失真、夸张、卑微到底的方式,仿佛在说“我怎么丑都可以,只要你笑”。
这个笑脸就是松子内心卑微的象征。她像一个心里流着泪,脸上还画着夸张笑脸的小丑,因为痛苦的张力,这个鬼脸看起来真的很诡异。
从自体心理学的观点来看,松子是一个没有稳固自我感的人,她从小没有体验过被爱的感觉,所以不能在心中建立牢固的“我值得存在”的印象,所以她的自我好像寄生在别人身上,必须找到寄主收留她,她才能感受到自己。
从精神分析来看,这也是一种强迫性的重复,她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自己的命运,她要逗笑别人,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就像和爸爸的关系那样,她必须牺牲自己才能换来一个笑脸。她的命运,可能早就在那个鬼脸里做了一个荒诞辛酸的预言。
哪怕终打碎了自己,也要得到爱,这是一种疯狂,同时,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一种勇敢。她一次次被这种重复的悲哀击倒,但她还是再次选择走进去,因为她的内心深处渴望着“完整”,这也是她心中的深层精神动力。
人走过漫漫的一生,有一个基本的使命,就是要面对自己的限制。
就像无数神话里的孤胆英雄,通常他都是一个孤儿或者流浪儿,他被设定要去寻找自己的父母或者拯救家园(隐喻要找到自己的完整),要完成使命,就必须独自上路,路上有恶魔等着他,为他设置重重障碍,故事的后总是他克服困难,让家园“失而复得”(隐喻“重回乐园”)。
每个人正是这样面对自己的限制,走上内在的成长之路,这时候,“限制”是动力,无数次的强迫性重复让你在相同的情境中寻找自我拯救的道路。直到有一天,你打破了不断出现的恶魔,救赎了自己。
可以说,在每个人的生活中,一条隐线是内在精神之旅,限制一直都在,表现在生活遭遇上就是永无止境的重复。除非内在的自我能够“克服困难”,我们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完整。从受困到克服,带来精神的升华感,这是我们内在的“上升”过程,与我们“坠落”的基本处境完全相对。
人生的第三个处境:永恒的孤独
当年松子当老师时,她替一个偷钱的男生顶包,从而丢掉了工作。多年后再相遇,这个男生已经成了一个黑社会混混。
他向松子表白,说自己一直爱着松子。听到有人说爱自己,出于对爱的渴望,松子放弃了原本稳定的职业,和他同居,还帮他贩毒。后来混混进了监狱,松子发誓要等他出狱。而与此同时,男生在监狱里想:他两次毁掉了松子的生活,他有什么脸面再跟她在一起?他发誓出狱后一定要远离松子。
出狱之前,影片用了一组平行蒙太奇来展示两个人的内心独白。
男生说:“我能为松子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再也不要和松子见面了。”
松子说:“为了阿龙,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等着他。”
到了男生出狱的那天,松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满怀希望地前来接他,男生看到松子之后却发了疯一样,一拳打倒了她,然后转身仓皇逃走,再也没有回来,她又一次陷入被抛弃的孤独。
松子总是在关系中演绎着自己的戏码,又被现实沉重地打击。实质上,松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生活的,谁又能够帮她?爱情到后都被证明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比如松子和同居作家的对手——另一个作家在一起后,一开始生活得很幸福,她又一次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此时,她自己的小家到处都开满了鲜花,她走在路上、做家务时都在唱着幸福的歌,道路两旁开满鲜花,仿佛她是偶像剧的女主角,童话里的公主终于实现了爱情梦想。直到这个有家室的男人再一次抛弃她,一切鲜花都退去了,她又被打入冰冷的现实中。
又比如她出狱后,在浪漫的樱花背景中,看到理发师有了家室,几年来的憧憬又破碎了。
是谁把她关在孤独里?
一个人的渴望。
她的缺爱焦虑,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被爱的两极——有爱和无爱,除了两极的感受,她破碎的自我无法撑起稳定的情绪,只有在外界带来的风雨飘摇中体验极度不稳定的情感。
这种强烈又孤独的内在感受是一种囚禁,更像是一种濒死体验,可以说,松子一直体验着悬崖上生存的悲哀,因为她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内在的回应!
每个受苦的人都是囚犯,就像因抑郁症而长年失眠的人,他面对漫漫长夜的孤独,你是无从体会的。他的人生可能也只有能睡着和不能睡着的日子之分,没有人真的可以回应他。
精神上的痛苦必然伴随孤独感,可能每个身受限制的人都体会过这种孤独。正因为如此,当你了解了一个人的限制,也就能理解他的孤独。
就算看起来是“罪魁祸首”的爸爸,他一辈子背负着对卧病在床的小女儿的歉疚之心,又带着对松子的牵挂和遗憾走完一生,他该为松子一生的悲剧负责吗?却又说不上。
用自己肉身的这种限制,去碰撞他人肉身的另一种限制,然后感受坠落和希望的缠绕,度过艰难的一生,谁不是这样呢?怪罪是简单的,而理解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感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没有原因,只因为你是一个人,你碰到了另一个痛苦的人。
影片中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无数的人在引用,它击中了我们卑微又暗藏着希望的挣扎的生存。不单单是缺爱的人,每一个被抑郁、焦虑、孤独、无趣的人生所困惑的人,都能从这部影片中找到共鸣。
影片的后,航拍的镜头从松子住的公寓门口的小河,一直扫过松子离家出走的大堤坝,回溯到故乡的那条河,就好像回顾着松子的一生,她做着鬼脸、她离家出走、她一次次鼓起希望、后累倒在地……她鼓起热情奋力奔跑着、短暂又受限的一生,让人感慨。而此刻同样的生命能量,正如河水奔腾一样,也流淌在每个人的内心,松子,不也是每个卑微又渴望绽放的我们自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