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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

“《奥德赛》看似质朴而实多深意”(尤斯塔修斯语),诚 哉斯言。《奥德赛》的故事让读者一不留神就会读成“奥德 修斯归返历险记”。的确,智胜独眼巨人,冥府寻访魂灵, 巧计逃过撞岩,伊诺浮衣脱险,勇杀求婚人夺回家园,故事 之曲折和想象之丰富,足可谓好莱坞的《魔戒》《夺宝奇兵》 或者 007 系列的古希腊荷马版。

如果仅只这些精彩,《奥德赛》就不会是传世千古的伟 大史诗,就不会从古至今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不断地走 进史诗的王国,去探寻在那古老而璀璨的文明背景之下,充 满了魔幻神秘色彩的“天界幻境”。

“任何想要理解诗人的人,都必须进入诗人的国度。”歌 德如是说。网络时代的海量信息让我们养成或被迫养成的快 餐式阅读习惯,和我们阅读《奥德赛》或者任何别的经典作 品的要求之间,有着云泥之遥。我们需要一字字,一句句, “锱铢必较”式的细读,才能真正进入“诗人的国度”,史诗的国度。

寻找诗人和史诗的国度这一阅读之路美好而艰辛。所 幸我们有着许多执着、敬业、热情而渊博的古典学者,他们的辛勤研究和累累成果为我们打开了这个美好世界的大门, 让我们能够呼吸到大海咸湿而清新的空气,走进瑙西卡娅那 种“柠檬花盛开的”美丽国度。

本书作者查尔斯·西格尔就是这样的学者之一。作为著 名的古典学者,西格尔涉猎广泛。在他长达四十余年的学 术生涯中,古希腊或古罗马的诗人,几乎没有哪一位他没有 深入地研究过,并且其研究都不是蜻蜓点水:从《古代田园 文学中的诗歌与神话》(Poetry and Myth in Ancient Pastoral)、 《悲剧与文明:解读索福克勒斯》(Tragedy and Civilization: An Interpretation of Sophocles)、《酒神的诗学与欧里庇得斯的 〈酒神的伴侣〉》(Dionysiac Poetics and Euripides’‘Bacchae’)、 《品达的神话创造》(Pindars Mythmaking)、《俄耳甫斯:诗 人的神话》(Orpheus:The Myth of the Poet)、《卢克莱修论死 亡与忧虑》(Lucretius on Death and Anxiety)等书中,我们对 其研究的宽泛和深入可见一斑。而西格尔对《奥德赛》也许 情有独钟。从 1962 年发表《费埃克斯人与奥德修斯归返的 象征意义》一文开始,到 1983 年《〈奥德赛〉中的荣誉及其 反讽》,再到 1993 年的《特瑞西阿斯在育空:论民间传说与史诗》,西格尔对《奥德赛》的研究,持续了三十余年。 而本书正是西格尔三十余年研究和讲授《奥德赛》的心 血结晶。全书共十章,其中八章的内容,都曾先后发表过。 因此,对熟悉西格尔的西方读者来说,这不算一本新书;但 是,对类似解读作品接触甚少的中国读者来讲,这本 1994 年出版的书,依然可算“全新”之作。诚然,三十余年的悠长岁月里,西格尔不可避免地经历了世事的变迁、思想的变 化和文学批评研究方法的各种转变,但我们从他的文字之 间,依然可以看见许多恒久不变的东西:他对古典学一如既 往的热情,对史诗作者始终如一的尊敬,对各种细节充满了 仁爱和人性关怀的解读,以及他清楚地阐明更大主题和模式 的能力。

读西格尔的这本书,我们不必担心会到处充斥着各种 所谓的“行话”或者各种各样的“主义”。虽然经过从新批 评到结构主义再到后结构主义这些学术活动的转移,西格尔 在各个阶段的研究中也的确用过心理学、社会学和人类学之 类的方法,但是,在其作品的字里行间,我们看不到那些坚 顽如岩的“主义”挡道。西格尔的解读流畅无阻,他总是敏 锐地抓住各个细节,通过细致入微的分析和对照来阐明自己 的理解和观点。这也许和他多年从教的经历有关。西格尔曾 先后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布朗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和哈佛大 学任教,作为一名优秀的老师,他擅长用清楚明白的语言深 入浅出地说明问题,而不会让自己的学生在繁杂的语言和术 语的丛林里迷失。作为文学批评家,西格尔也有自己的尖锐 和复杂,但这样的锋芒,在他坚持做一名好老师的理念以及 对人类的遭遇与痛苦那种充满感情的理解和同情中得到了很 好的平衡。

正因如此,我们从西格尔分析的视角看见的就是一个 别样的奥德修斯了。跟从伯纳德特冷峻而理性的解读,从哲 学、政治和思辨的角度,我们看见的是不那么“英雄”的奥德修斯(《弓弦与竖琴——从柏拉图解读〈奥德赛〉》,伯纳 德特著,程志敏译,华夏出版社,2003 年)。他虽然有公认 的机智、勇敢、忍耐的品性,但更多的却是一个为了经济利 益而劫掠特洛亚的首领,一个采用高压手段镇服百姓的暴 君,一个篡夺父亲王位的儿子,一个因为知道与神明结合会 招来杀身之祸而放弃长生不老的机会选择归返的丈夫。而 本书的视角和分析,则充满了西格尔式的仁爱和温暖的色 彩。我们在这里看见的奥德修斯,算得上一位后特洛亚时代 的“真心英雄”,一个想要挽救同伴而无能为力的首领,一 个机敏灵活、坚强隐忍的英雄,一个善于讲述也懂得倾听的 吟游诗人,一个历经磨难而雄风犹在的国君,一个忧伤的儿 子,一个坚强的父亲,一个懂得和妻子分享的丈夫,一个恩 怨分明有仇必报的男人。西格尔看到,审慎和聪明没有消除 奥德修斯慈善爱人的善良天性和信任别人的能力,漫长的漂 泊流浪也没有把他的心磨砺得太过坚硬而失去可贵的敏感与 温情。

奥德修斯是西格尔目光之所系。在本书的十章中,几 乎章章可见奥德修斯回归途中或者归返家园之后的各种细 节,但主人公并非西格尔的关注,本书也绝非细节的罗 列与堆砌。正如西格尔自己所言: 尽管《奥德赛》富有魅力、明白晓畅,也喜欢纯 粹的叙事,但它并不是一首简单的诗歌。甚至它颇为 令人赞赏的明晰畅达的叙事,也有着只有当把风格、叙事构思和神话模式等方面综合研究之后才会完全可见 的深度。那种综合性的研究就是本书的目标。本书的 三个部分和本书标题中的三个词语:歌手、英雄与诸 神,与我所采取的三个主要视角相符合(尽管不是按照 那样的顺序)。

奥德修斯在归返过程中有着多重经历,从英雄,到吟游 诗人,到乞丐,再到成功归返的一国之君;从特洛亚的战场, 到海上的漂泊,到基尔克的温柔之乡,到费埃克斯人的富足 和平之国,再到伊塔卡上的危险之境,奥德修斯一路走来这 些身份的转变和地域的变迁,为《奥德赛》中的三个主要视 角展开了丰富多彩的画卷。西格尔注意到分散在史诗中的诸 多细节,把它们前后联系加以对比或整合,使各种散落的线 索形成了一些清楚的主题:比如英雄的荣誉及其反讽,歌手、 吟游诗人和乞丐之间紧密相关的微妙关系,奥德修斯归途中 的转变与仪式所涉及的沐浴、洁身礼、门槛、睡眠的意义及 其习俗和文化问题。歌手、英雄与诸神,这三个主题词看似 平行并列,实际上又都因为主人公奥德修斯这条主线而巧妙 地联系了起来,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既各自独立,又彼此 交错,形成了本书经纬清晰的脉络。奥德修斯自己是一个英 雄,在费埃克斯人的王宫和欧迈奥斯的棚屋里,也有过吟游 诗人的经历。而他归返路上的艰难或者顺利,以及回家之后 复仇行动的始终,都和诸神以及诸神的正义密切相关。奥德 修斯在归返的整个过程中,逐渐对诸神的意志和正义有了更深的认识和理解。因此第 9 章和第 10 章关于民间传说与史 诗,以及波塞冬、库克洛普斯和赫利奥斯的讨论,可以看成 是理解奥德修斯归返过程中各种事件的另一个视角。

相对其余八章而言,第 7 章和第 8 章是以前没有发表 过的。第 7 章研究歌手、英雄和乞丐之间的关系:《奥德赛》 一方面把吟游诗人与英雄般的客人联系起来,另一方面又把 吟游诗人与贫困潦倒且谎话连篇的乞丐联系起来。西格尔用 人类学的方法,分析了诗人荷马笔下英雄的款待和交流的情 形。通过比较荷马笔下以宫廷为中心的英雄的交流与希罗多 德笔下荷马时代的生活中以市民为中心的环境,西格尔对吟 游诗人作为交流形式的表演做了有趣的阐述。

第 8 章尤其体现了西格尔研究中充满人性关怀的这一 特点。在这一章里,西格尔的目光落在了《奥德赛》中常被 人忽略的第 14 卷和第 15 卷上。这两卷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情发生,主要讲了在牧猪奴欧迈奥斯的棚屋里,奥德修斯和 欧迈奥斯彼此交换讲述自己的生平故事。较之阿尔基诺奥斯 与墨涅拉奥斯和海伦的王宫那样的环境,欧迈奥斯的棚屋简 陋、寒碜,但却充满了一种怀旧的温柔情绪。在西格尔看来, 这是一段田园牧歌式的插曲。奥德修斯的故事虚虚实实,欧 迈奥斯关于童年的回忆真实而有些伤感,这两个都经历了人 生中生死流变兴衰变迁的人儿,在寒夜的交流中,产生了一 种感同身受的彼此怜惜。随着西格尔娓娓的分析,我们看见 了一个虽然遭遇不幸但依然忠厚、善良、平和而高贵的欧迈 奥斯,而依然在说着谎话的奥德修斯,也流露出了人性中Z基本的善良和关爱。同时,西格尔对“谎言中的真理”的讨 论,也让其研究回到了《奥德赛》中的诗学问题。无论是奥 德修斯的人生还是欧迈奥斯的人生,西格尔对这两卷的关注 都让读者对人生的盛衰与流变心有戚戚:人类所有的幸福, 都具有混杂而有限的本质,即使人类Z努力地期求和获得成 功之后,也依然无法摆脱时间、流变和死亡的牵累。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自己的《奥德赛》。奥德 修斯的旅程是我们人类自己人生旅程的一种代表和缩影。西 格尔几乎用了半生的时间来阅读和研究《奥德赛》,这是对 这部伟大史诗的热爱,也是对人类生活的一种致敬。2002 年的天,在和癌症进行多年的斗争之后,65 岁的西格 尔在麻省剑桥溘然而逝。在他留下的 21 部著作中,作为记 录了他学术步履的这本书,也许,是西格尔Z钟爱的一本。

斯人已逝,而我们对《奥德赛》的阅读和理解,依然 在继续。也许我们的阅读经历也如奥德修斯的人生经历一 样,是一种视野探求之旅、灵魂之旅、自我求索之旅。在 这样一段艰难而美好的旅程中,我们不用担心会有失落, 因为,就如 Louise Pratt 所言:西格尔有一种能力,他可以 帮助我们看到文本中Z好的东西,也能让我们看到Z有可 能的潜在意义。

本书的翻译初稿,在四年前已经完成。原书前 54 页的 内容,由程志敏教授翻译;从原书第 55 页到全书结束,由 杜佳翻译。书中所有希腊文引文,均由郑兴凤老师帮忙录 入,对她的辛勤劳动,无限谢意难表。时隔数年,能有机会再次全文校译,本人深感兴奋和压力。由于多次搬迁,原文 书稿不知何置,幸得田立年老师及时从国家图书馆复印此书 快件寄来,让我能够对照原文校对,减少了不少错谬之处, 在此致以诚挚的感谢。

译稿虽经多次校译,但因译者能力所限,疏漏错误之 处,或许仍难全免,恳请各位专家和读者不吝指正。

杜佳 2008 年 10 月 1 日 于中山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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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再次校完本书,心中百感交集。荷马史诗 描绘的世界或许离我们太过遥远,然而每个人的一生中,也 许都会经历自己的《奥德赛》之旅。幽暗,未知;迷茫,无 助;迟滞,无为;而我们终究会渡过雾霭沉沉的海域,回 到,或者找到自己“阳光明媚的伊塔卡”。

于我个人而言,校对十年前的译文仿佛审视十年前的自 己。从前那些生涩的译文带着不成熟的印记,很庆幸因为未 知的原因,这本译作的出版延迟至今,让我有机会可以更正 从前的许多失误,并因此,再次细致地阅读和理解《奥德赛》。

回看 2008 年写的译后记,仿佛又触摸到了十年前校完 本书的激动和感慨。尽管文字青涩,我依然想把它放在这 里,一则因为它里面包含了对本书内容和作者的基本介绍, 二则因为它亦是本书翻译过程的美好纪念。也因有了前一份译后记,我可以在这一次的译后记里,分享一些重读《奥德 赛》以及重校此书的新的认识和收获。

首先,值得一提的是本书的题献:“献给心意相通的南 希”(ο?μοφρονεο?ση? νο?μασιν)。无独有偶,国内新近翻译 出版的《不为人知的奥德修斯——荷马〈奥德赛〉中的交错 世界》(诺特维克著,于浩、曾航译,华夏出版社,2018 年 版)一书,作者诺特维克的题献与西格尔的题献异曲同工: “献给玛丽,是她教我懂得了何谓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一语,立刻让我们想到经历海难之后的奥 德修斯,在初次见到如阿波罗祭坛边新生棕榈一般美好的瑙 西卡娅时,他说了这段著名的话: 我祈求神明满足你的一切心愿, 惠赐你丈夫、家室和无比的家庭和睦, 世上没有什么能如此美满和怡乐, 有如丈夫和妻子情趣相投意相合(6.180-183,王焕生译文)

尽管西格尔和诺特维克在自己的书中并没有过多地强调奥德修 斯的这段话,但管中窥豹,从他们的题献可以看出,从古至 今,人们对家庭和夫妻之间这种美好和谐关系的珍惜和向往。 整体来看,人们的目光更多地注意荷马史诗中的战争与英雄, 关注政治与城邦,神话与诗学,神明的正义与凡人的苦难,但 在这些宏大的主题之外,从这一段话,以及别的一些细节,我们亦可以看到荷马,或者英雄时代的人们对家庭与幸福的关 注。甚至女神卡吕普索,这位不食人间烟火亦不知凡人愁苦的 女神救了凡人奥德修斯,与之结为夫妇,何尝不是想体验家庭 和婚姻的幸福。身为女神,亦不惜屈尊,“对他一往情深,照 应他饮食起居”(5.135),甚至为了天长地久,“答应让他长生 不死,永远不衰朽”(5.136)。而在这种渴望的另一端,是奥德 修斯对故乡伊塔卡和亲人的想念。奥德修斯对阿尔基诺奥斯说 “任何东西都不如故乡和父母更可亲”(9.34)。 说此番话的奥德修斯没有任何伪装,尽管他在此时并没有提到妻子佩涅洛佩,而只是提到了故乡和父母。但我们 在第 23 卷佩涅洛佩与奥德修斯相认时说的话里,看到了这 对“心意相通”的夫妻曾经的幸福生活:“神明派给我们苦难, 他们嫉妒我们俩一起欢乐度过青春时光。”(23.210)而与奥 德修斯一起生活长达七年的卡吕普索也知道,奥德修斯“一 直对她(佩涅洛佩)深怀眷恋”(5.210)。

佩涅洛佩是美好往昔的一部分,是奥德修斯归返的动 力与向往之一。各种传说告诉我们,特洛亚战争开始之际, 奥德修斯并不想参加。那个时候,他与佩涅洛佩新婚宴尔, 初得贵子;锦绣华年,难以割舍。为了避免参战,奥德修斯 甚至装疯卖傻。当被前来劝说的帕拉墨得斯识破,他只好答 应出征。战争漫长,归途尤艰,奥德修斯一去二十年。而在 如此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归返家园,重见妻子和儿子,必 然成为奥德修斯坚持的信念。

然而岁月无情,带走的不仅是奥德修斯的母亲,改变的不只是佩涅洛佩美丽的容颜。历经艰险归返家园的奥德修 斯,也不再是当初离家时的年轻战士。一切都已改变。 不变的只剩下奥德修斯亲手打造的那张婚床,持久而固着, 是佩涅洛佩对奥德修斯Z后的考验,是家庭和婚姻稳固的象 征,是奥德修斯和所有人对“心意相通”这种珍贵的坚持和 渴望。这样的“心意相通”打动心灵,穿越几千年历史和神 话的迷雾,在两位作者的题献中发出美好的回响。

在这一次校对修改的过程中,我还依然对西格尔的这 一段叙述特别心有戚戚:

大约在沃尔夫(Friedrich August Wolf)为他 1795 年出版的《荷马史诗导论》(Prolegomena ad Homerum) 煞费苦心的时候,年轻的歌德正坐在巴勒莫(Palermo) 的植物园里,若有所思地想着瑙西卡娅(Nausicaa)和 das Land wo die Zitronen bu?l hen[柠檬花盛开的国度]。 歌德没有受到集体创作、笨拙的转变、同源异形词、修 订者或Bearbeite[r 编辑者]等等问题的困扰,而是对《奥 德赛》中想象的世界产生了共鸣。这首史诗的特殊魅 力,正是这样一种把我们带入迷人之境的方式。在这 首史诗首次吟唱的许多个世纪之后,这些境地依然萦 绕在我们的想象之中。这多半是因为《奥德赛》创造了 一种想象中的境地,一种天界幻境。当然,就像开篇 数行所告诉我们的那样,在它的世界居住着的是传说 中的怪物,但它的城市、港口、海洋和岛屿也还是凡尘男女都熟悉的环境。从古至今,学者们都试图在他们 所能探访并以图绘之的真实地方确定这些环境的位置, 这或许就是对荷马艺术Z佳的称颂。尽管《奥德赛》绝 非是儿童文学,但它总是孩子们所接触的部古代 作品,而且它也依然对成年人心里的童性——我们想 了解这个世界的热望和好奇心,充满了吸引力。

在荷马史诗中,《伊利亚特》或许太过严峻,毕竟太多战 争的场面单一而血腥。但据说亚历山大大帝特别喜欢《伊利亚 特》,作为枕边书,时时翻阅,熟读成诵。亚历山大还特别喜 爱阿喀琉斯,在远征期间,曾专门去拜谒特洛亚战争故址,祭 奠英雄。尽管特洛亚城Z终不是被阿喀琉斯的武力征服,却是 被奥德修斯的狡计所灭,但是伟大的亚历山大也不会有多喜欢 奥德修斯。在《伊利亚特》的世界里,荣誉和永恒属于英勇俊 美的阿喀琉斯与赫克托尔,奥德修斯只是在后伊利亚特的世界 里,才成就了自己的史诗。阿喀琉斯注定战死沙场,一去无 回;亚历山大终身远征,故国不归。传统的英雄家国天下,志 在四海,而奥德修斯式的英雄远行之后,渴望归返。

《奥德赛》没有《伊利亚特》的金戈铁马英雄豪情,但 在《奥德赛》的结构中,神话与诗学和谐地交织在一起,也 正因为这些相互交错的经纬,《奥德赛》卓尔不群又自成一 体。《奥德赛》的世界如此丰富,一如其主人公奥德修斯的 性格。英雄奥德修斯的归返历经十年,经过多少异域他邦, 多少波折起伏。尽管亚历山大或许无暇(抑或无心)去探寻奥德修斯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天界幻境”,但“从古至今, 学者们都试图在他们所能探访并以图绘之的真实地方确定这 些环境的位置”。诚如西格尔所言,读者可以不去关注《奥 德赛》的种种问题,而只是对《奥德赛》中想象的世界产生 共鸣,去欣赏它的迷人之境,沉醉于“柠檬花盛开的国度”。 因此,《奥德赛》的意义远非只在于荷马的诗学与史诗的魅 力,还在于它的丰富与多彩,千百年来慰藉并激发了成人和 孩子对世界的热爱与好奇心。

十年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再次校译这本启蒙了我细 读经典的著作,内心依然充满了热爱和感激。我要再次感谢 本书的合译者程志敏教授,他始终如一的拳拳关心和鞭策以 及富有洞见的指导是我永远的动力与珍贵的记忆。

感谢李小均,感谢罗晓颖,感谢朱廷婷,感谢粟花,感谢 宋瑾,感谢她们在我翻译遇到困难的时候给予我温暖的帮助。

特别感谢本书的编辑王晨晨。感谢她无比细致、敬业和 专业的编辑与润色,感谢她对我一次次拖延的宽容和理解, 感谢她令我深深感动的努力,让这本延迟已久的译作能够以 现在Z好的样子呈现在读者面前。译路漫漫,这本书Z终遇 到了自己美好的“瑙西卡娅”。

Z后,借程志敏老师之语作结:学无止境,翻译亦然。 唯愿有斐君子,屈尊切磋琢磨。

杜佳 2018 年 12 月 31 日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