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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一艘笨重的克林贡猛禽型飞船,柯克、史波克、麦科伊(McCoy)和他们的同伴正从瓦肯星飞返地球。他们将在星际舰队的军事法庭上受审,控罪为藐视命令。他们还被指控对上部影片营救史波克的远征中联邦星舰“进取”号受损负有责任。就在接近01 号区域即太阳系之际,他们接到了一份从地球发送的全波段呼救信号。一台神秘的外星探测器正在破坏地球的电力网,并发射威力强大无比的电磁脉冲,缓慢地蒸发各大洋。

史波克立即到科学控制台投入工作,并迅速发现这台探测器发送的失真呼喊声其实是来自某种宇宙鲸,这头宇宙鲸试图通过呼喊与当地座头鲸联系。麻烦的是,早在几百年前,座头鲸便因过度猎杀而灭绝,因此没有鲸类能够回答来自外太空的呼唤。十万火急!为使 23 世纪的地球免遭灭顶之灾,“进取”号星舰穿梭时空,飞返 1985 年的旧金山,寻找几头座头鲸样本。

这就是《星际迷航 4 :抢救未来》的故事开头。不需要对付恶棍,没有星空大战,《星际迷航》中通常都会出现的星际科技在这部片子里也很少见。实际上,这是一部以“如鱼离水”(或者不如说是“如鲸离水”)为笑点的喜剧片。在落入这群野蛮人—也即我们—中间后,柯克和他的舰员迷惑不解,不明方向,几乎无能为力。更甚者,因为担心对人类历史进程造成致命影响,他们接到禁令,不能使用他们手中的大部分强大装备。《抢救未来》是现代版的《格列佛游记》。它重拾了启蒙时代的旧有叙事套路:善心的探险家遭遇了某些族群部落,虽说这些部落也绝非稀奇的异族,但探险家定然是与部落的独特古怪之处撞了个正着,发生了冲突。柯克和他的舰员是我们爱戴的 23 世纪虚构人物,他们用催人奋进的目光审视着我们这个社会的习俗。这个故事让我们发现,柯克、史波克、麦科伊与其他人对我们究竟有什么样的感触。或者说,透过一双更为美好、聪明且更具社会进步性的眼睛,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世界。

与柯克、史波克一起,我们遇到了一位年轻的海洋生物学家,吉莉恩·泰勒(Gillian Taylor)博士,她在虚构的索萨利托海洋研究所中照顾座头鲸。他们是在她忧虑之时巧遇的。因为资金短缺,两头座头鲸即将被放归大海,而其中一头已经怀孕。从那时起,吉莉恩便牵动着观众的心,并且成了我们的代言人,我们的另一个自己。她是一位可爱的失败者:一位聪颖、诚恳、热情的科学家,因为她同代人的盲目与无知而走投无路。在真实世界中,她本人准是一位《星际迷航》戏迷。

她与两位自愿提出帮助她拯救鲸鱼的陌生人建立了友谊。她厌倦了空洞的许诺,她也经历过苦涩的失望。要她认真对待柯克和史波克十分不容易。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举止行为实在太与众不同了。他们似乎住在金门公园(他们降落隐藏星舰的地方)。史波克穿了一件白色长袍,用束发带来隐藏他外星人的尖耳朵,而且他说话做事就像一个怪人。只需要几个字就能概括他的一切:失败者;在生活中碰得头破血流,就和她一样。

吉莉恩带柯克出去,到一家意大利餐馆吃饭。柯克舰长使出了他的招牌式魅力,这种魅力往往对那些不怀疑他的异族女性才会施展。他不顾一切地说服她同意让他带走这两头鲸。他甚至不顾指导原则 a,向吉莉恩道出了全部真相:他是来自未来的一位太空飞船舰长,必须将座头鲸带到 23 世纪,拯救世界。然而,到了付账的时候,尽管那位舰长大人极具骑士风度(或者说虚情假意也罢,取决于你对沙特纳[William Shatner]演技的评价),却不过是另一个星际流浪汉。“你难道真的要告诉我,你们在 23 世纪不用钱了吗?”

我们确实不用钱了。笑一个吧。

星联信用点

这是喜剧的大好素材,也标志着《星际迷航》正典在认识上的转变。在《星际迷航 4 :抢救未来》之后,未来不存在金钱成了《星际迷航》宇宙的基石。这是《星际迷航》在里根时代和冷战行将结束时的关键要点,它成了真正的乌托邦。它或许是随着影片中斯威夫特式的插科打诨氛围而出现的,只为博取观众一笑,但这其实并非无关紧要的笑话。这是受推崇的科幻节目,是电视辛迪加黄金时段的中流砥柱,是通俗文化的象征。这个节目中的人物随意地说:“是的,未来世界中,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及其标志—金钱—已经被废弃,只是作为怪诞并多少有些逆时代潮流的风俗出现在历史书中。”

事情并非完全如此。《原初系列》经常间接提到货币与以货币为基础的交易。初“进取”号舰员们的月薪是以星联信用点(Federation credits)支付的,他们有机会在不同的停靠港与星际基地消费他们的工资。他们可以在整个星系的酒吧中购买罗慕兰(Romulan)啤酒,而且,有时甚至可以购买叫作毛球(Tribbles)的烦人的毛茸茸小宠物。

这种前后不一致在《星际迷航》正典中显得相当不方便,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到《“深空”九号》的第 6 季,后通过一个短小辛辣的场景得到了解决。空间站司令官的儿子杰克·西斯科(Jake Sisko)宣布,他刚刚把他的部书卖给了星联新闻服务处。佛瑞吉酒吧和蔼的主人兼商人夸克(Quark)问杰克,售卖此书得到了多少钱。杰克回答:“这只是比喻而已。”a 这种文绉绉的说法是“星际迷航”宇宙中一切“吃书”(追溯修订)的起源,用以追溯性地对《星际迷航 4 :抢救未来》前后说法的矛盾加以统一。这是一段亲切的对话,将过去在电影和《原初系列》中各种关于金融、舰员工资、货币和星联信用点的说法都归于“只是比喻而已”。

如果“星联信用点”听上去像是星际货币单位的通用术语,这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它看上去是各部《星球大战》影片中选择的硬币。在小酒店里,卢克(Luke)和欧比旺·克诺比(Obi-WanKenobi)向韩·索罗(Han Solo)支付“信用点”,作为送他们偷渡到千年隼号上的报酬。在《宇宙威龙》(Total Recall)中,阿诺德·施瓦辛格也对“信用点”有类似的用法。在 J. 迈克尔·斯特拉辛斯基(J. Michael Straczynski)的《巴比伦 5 号》(Babylon 5)中,商业活动以地球联盟信用点实施。“信用点”在艾萨克·阿西莫夫的许多小说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包括《基地》(Foundation)三部曲(偶然的是,这部作品的主角不是别的,恰是整个星系的经济体系)。这个术语本身暗示着联合的政治实体:星际联邦、地球联盟,这个或那个星系帝国。与此同时,它也类似于占位符,好像没有什么人费心去考虑这个问题,尽管真实世界中的货币确定具有深刻的历史与经济意义。美元(dollar)这个词本身就注入了美国起源与转化的大量含义。这个词来自西班牙语的 Thaler,是德国从文艺复兴时代直至次世界大战期间使用的银币,与捷克语的 Tolar 与荷兰语的 Daalder 类似。然而,对于科幻作品来说,作者为了塑造虚构的文明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艰苦的努力,将其中的货币区区命名为“信用点”可实在让人感觉泄气。这些故事中有着各种复杂的科技、神气活现的英雄、精心炮制的政治阴谋和高潮迭起的对抗,其中的金钱居然冠以一个老掉牙的平凡字眼“信用点”?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不过是暴露了他们在经济力量会如何塑造这些假定的文明时缺乏钻研精神的弱点。

“信用点”这个术语在经典科幻作品中得到了广泛使用,这就像是在提醒人们注意,尽管《星际迷航》在通俗文化中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但它仍然异乎寻常地大胆。与现实世界完全一样,金钱在科幻作品中无处不在。它的存在很少受到质疑,或者像《星际迷航》在《抢救未来》之后做的那样被直接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