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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轮

Wheel of Fortune

 

 

法国,尼德兰,1514—1515

 

 

 

 

 

马基雅维利曾把命运比作女人。1513这年伤痕累累,一件件大事接踵而至,显然姐妹关系的支撑也无法让这些女人的命运之路变得平坦。萨伏依的路易丝和奥地利的玛格丽特都将发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1514年1月9日,布列塔尼的安娜,这位路易十二的王后,在自己37岁生日前夕去世。人们按照国王的丧葬规格举行了浩大的巡游悼亡仪式;或许这同时也是对她所扮演的坚韧角色的纪念,她曾为保留自己领地的自治权而克服重重磨难。

布列塔尼安妮的离世一石激起千层浪,波及了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和萨伏依的路易丝。

安娜·德·博热、萨伏依的路易丝及其子女在葬礼中均扮演了重要角色。路易丝的女儿玛格丽特作为长姐,照顾安娜的两个女儿:14岁的克劳德(如今独自统治布列塔尼公国,这多亏安娜给她和路易十二制定的婚前协议)和后来继承了玛格丽特思想的小勒妮。路易丝在日记中写道:

 

法国的安娜王后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临终嘱托我管理她的资产,照顾她的女儿…我已经光荣而亲善地完成了这一使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人民有目共睹。

 

计划如期进行。5月14日,弗朗索瓦与克劳德举行婚礼,他随即成为布列塔尼公爵。弗朗索瓦的朋友(弗鲁安吉)写道,克劳德跟她母亲一样反感弗朗索瓦和他的家族:“两家人没有一天不吵的。”然而个人之间的关系并非重点。翌日前去捕猎时,想必弗朗索瓦仍自信满满。

路易丝及其家族寄希望于这对未育的年轻夫妻,期盼他们能生下儿子继承王位。安娜的离世使得路易十二国王又有了再娶的机会,他们对此忧心忡忡。

亨利八世的妹妹,18岁的玛丽·都铎,很早前就和奥地利的玛格丽特之侄查理订立婚约。玛丽直到近才开始和玛格丽特联系,谈论佛兰德斯时兴的裙子款式。但其实早在1514年,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就曾敦促父亲加快推进查理和英格兰公主的婚事,因为这场联姻对于维护尼德兰领土的和平至关重要。殊不知父亲马克西米利安和前公公斐迪南早已密谋另一计划,而她被蒙在鼓里。

1514年,斐迪南写信告诉大使(他把信给玛格丽特看过吗?):她是“基督教世界里重要的人,因为她在各国君主的谈判中始终扮演着中间人的角色”。在另一封信中,他又写道:“无论在战时还是和平年代,玛格丽特女士始终都是这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过,这些恭维话很可能是为了控制她才说的。

现在,斐迪南和马克西米利安打算不依原定安排,即通过联姻巩固英格兰–哈布斯堡联盟,改而让查理与法国国王的小女儿勒妮结婚。斐迪南还为新近丧偶的路易十二做媒,建议他迎娶玛格丽特或者玛格丽特的侄女埃莉诺。路易选择了妙龄的埃莉诺并起草了婚约。

“玛格丽特女士”,斐迪南写道:

 

仔细想想法国国王(51岁)和埃莉诺女士(17岁)之间的年龄鸿沟。拉努撒(Lanuza)大使告诉她,与伟大君王成婚无须顾忌年龄差距……倘若玛格丽特女士认为埃莉诺女士身材纤瘦是缺点,那她就错了,因为瘦女人通常比胖女人拥有更强的生育能力……

 

如玛格丽特紧急写给马克西米利安的信中所说,西班牙与法国言归于好固然不错,毕竟两国都依山御敌,英格兰则傍海防卫。而法国长期掠夺的对象尼德兰可没有这些天然的地理屏障。神圣罗马帝国、法国和西班牙将在未来组成一个“大家庭”,这一规划畅通无阻,马克西米利安认为自己会是这个家庭的领导者。但当英格兰也和法国交好时,联姻计划发生改变,路易十二和埃莉诺的婚约被取消。相反,路易十二要迎娶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的妹妹玛丽,尽管她曾答应嫁给玛格丽特的侄子查理。

 

玛丽·都铎匆忙准备嫁妆,并收到了法国国王送来的新婚礼物——大钻石“那不勒斯之镜”。她还会携数名英格兰侍女同行,博林家族自然不会错失如此良机。1514年8月,托马斯·博林致信奥地利的玛格丽特,询问他的女儿能否迁往法国宫廷——多亏了玛格丽特,安妮的法语现在很流利!玛格丽特准许安妮·博林另觅良处,等待更好的发展机会。

 

据记载,安妮并未陪同玛丽从英格兰出发,她是晚些时候才抵达法国的。这中间的几个月,没有人知道她待在哪里。当托马斯·博林的信件送到尼德兰宫廷时,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和她的廷臣正在西兰(Zeeland)[1],这可能导致了信息延误;又或者是玛格丽特故意拖延,无论她对此事的态度是不屑还是恼火,她都极不情愿促成这段英法联姻。而且玛格丽特应该也强烈地预感到,玛丽·都铎的婚姻并非当年的王室婚事。

 

5月,马克西米利安在维也纳宫中召见玛格丽特的侄女玛丽,准备把她许配给匈牙利国王的儿子。6月,玛格丽特被召入宫,安排另一位侄女——未满13岁的伊莎贝拉——嫁给年长她20岁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丹麦国王大使于星期三抵达,星期六时他声称希望婚礼可以在第二天即克里斯蒂安的加冕仪式上举行。“但是父王,”玛格丽特在给父亲的信里写道,“要在如此短时间内安排一场隆重的婚礼是十分困难的,因为急于取悦他们、满足他们,我才同意了……我竭尽全力安排一切,并使之井然有序。”她动情地说,新娘的样子很“值得一看”。这段婚姻日后的结局并不完满,不过第二年,伊莎贝拉就和她的姐姐埃莉诺一样(如今嫁给了葡萄牙的王位继承人),在玛格丽特的关照下离家远行。

 

奥地利的玛格丽特还独自承受着来自尼德兰国内的压力。侄子查理进入了青春期,开始反感姑姑的独断专行。玛格丽特与谢夫尔领主威廉·德·克罗伊(William de Croy)长期交恶,此人在她哥哥缺位期间一直负责管理国家,直到玛格丽特取而代之。不过当时谢夫尔领主仍是查理的导师兼顾问,并与玛格丽特相处融洽,直到玛格丽特所支持的反法联盟与他的亲法观念发生激烈冲突。而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使得一切变得更加复杂。卡斯蒂利亚人民一直在当地开展民族主义运动,他们既关心现今斐迪南统治下国家的发展状况,也担忧国家未来的发展前景,毕竟他们即将迎来一位从小在尼德兰长大的国王。在玛格丽特的宫廷中,唐·胡安·曼努尔·德·塞尔达(Don Juan Manuel de la Cerda)一直是卡斯蒂利亚派系的领导者,此人擅长政治鼓动,斐迪南曾十分想把他纳入麾下。玛格丽特逮捕了唐·胡安并打算遣送他回阿拉贡,这似乎并不是多大的事,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么做有些出格了。

 

唐·胡安是金羊毛骑士团中的一员,该组织前身是勃艮第地区高贵光荣的骑士团。就连身份特殊的外国男人也会以加入该团为荣,比如亨利八世。骑士团现任团长是查理,导师由谢夫尔领主担任。他们派代表团和玛格丽特交涉,暴怒地挥舞着骑士团章程,上面规定骑士团成员只能由团中其他骑士共同审判。玛格丽特愤愤不平而且难以理解:“啊,诸位阁下,我是个女人,但如果我是个性格不变的男人,我就会让你们把章程原文拿过来,然后从头到尾给我读一遍听。”(也许她听说过前婆婆伊莎贝拉曾经说服教皇给予她3个类似骑士团的团体的领导权,尽管有些男性主义者抱怨这种做法“纯属荒谬”。)

 

这件事终以马克西米利安(他本人也曾是骑士团团长)把唐·胡安带去德意志接受调查告终,但是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在当地贵族心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了。

 

在谢夫尔领主的施压下,三级议会认为查理应当宣告成年,假如马克西米利安同意此事,那么他还会得到一大笔钱。马克西米利安并不打算告诉玛格丽特他的做法,难怪玛格丽特在信中抱怨马克西米利安没有完全信任她,外国的大使看起来都比她知道得多。

 

1515年春,查理传令到尼德兰各省,宣称:“从今往后,包括我们的权益、如何实现国家富强、主权、公正之举在内的所有事务,都应以朕的名义和头衔运行。我觉得这样才合情合理。”

 

马克西米利安亲自致信查理(也给玛格丽特寄了一份复件):“毋庸置疑,鉴于你对我的爱女亦即你姑姑的尊敬与关爱,我们准许你跟她洽谈你主要且艰巨的事务,而她会为你出谋划策……”然而马克西米利安很快发现,在查理的国家,自己也不如从前那样重要了。

 

如今玛格丽特失势,针对她过去执政的恶言便纷至沓来。人们指责她没能和商业伙伴英格兰保持同盟关系,而且把尼德兰的钱浪费在对外战争上,虽然准确地讲,其实她只是没能阻止她父亲的行动;人们还指责她采取非法手段中饱私囊。

 

玛格丽特不得不勇敢地面对这些事情,她开始陪同侄子巡视各地,这象征着权力的移交。但是正如她写给父亲的信中所言,她自问是否应该退居南方,在自己的领地里专心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查理执政后不久——尽管马克西米利安仍然一直把各种事务丢给玛格丽特处理——她回信称自己只得把马克西米利安的信都转交谢夫尔领主,“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负责任何事务”。

 

时间会证明玛格丽特的决心下得太过坚决。她作为政客十足精明,以至于无法长久栖身于阴影之中。有这样一种女人:她们会受到他人的攻击和构陷,但即便如此,杰出的男人也要在她们面前小心行事。在陪同侄子在各省份巡察了6个月后,她准备了一份备忘录,反驳那些故意编造反对她的控告,一次会议上她向查理大声宣读道:“你收回了善意和信任,反过来质疑你的姑姑,比起我迄今为止为你付出的一切,这种回报实在是可怜得不值一提……”

 

“注:尊敬的女士将她的资产捐给国家,而且大力削减她家族的开销……3年来,这些支出远远超出她应得的酬劳,一直以来她都是在花费自己的嫁妆钱。”玛格丽特的演讲结束后,所有人都认同“她对国家尽职尽责”。终奥地利的玛格丽特“优雅从容地”退休了,她终于将时间投入到书本和封地中去,并继续在布鲁为丈夫腓力修墓。她的头顶不再笼罩着阴影。

 

[1] 尼德兰西南部省份,主要由岛屿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