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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

 

如钻如铁,如酒如药

 

    民谣在她那里,不是小清新,也绝非岁月静好,

    她的人生坚硬如钻、光芒四射,

    而她的歌声如同美丽而易碎的碗,碗里装的是烈酒和药。

    ——如果世界依然没有变好,那后来者还要像她一样继续歌

唱吗?

 

    琼·贝兹七十七岁了。

    七十七岁这一年,她不但发了唱片,还开了全球巡回告别演唱会。她明确表示,这是她此生中后一次巡演。“我会带着一张让我骄傲的美好专辑上路。”她说。

    为了一睹昔日民谣女王的光辉,我们飞去了马德里——她告别巡演的后一站,并且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票价比起去年看的U2乐队的现场便宜多了,窃喜之余,也有点伤感:琼姐姐唱得太久了,估计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她了,要不然,告别演出的后一场,怎么也得选伦敦O2体育馆或者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那样的大场地啊!不过马德里皇家歌剧院规格也很高,是西班牙传统的老牌演出场所,伊莎贝拉二世时期的风格,跟琼·贝兹的气质很匹配。

    演出直接开始,没有常规的宣传片、没有主持人,就是琼姐姐一人抱把吉他,上来几个简短的和弦,开口就唱。六十年前,她在波士顿哈佛广场咖啡馆里刚出道时,应该也是这般简单的模样,那种无所求的自信,“仿佛对着上帝歌唱” 般的坦然与自如,既是一种天赋,又带着多少掌声和非议打磨抛光出的钻石的光芒。

    唱了几首歌之后,鼓手、键盘、女声伴唱上来了,全场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但乐队很简约。鼓手只是踩着底鼓,简单地打着通鼓,连镲片都没安装。键盘手一会儿弹钢琴,一会儿弹主音吉他。乐队没有多余的炫技,整体突出琼·贝兹的歌唱。

琼姐姐翻唱了鲍勃·迪伦的那首《宝贝,那不是我》(It Ain’t MeBabe),紧接着就唱了她给迪伦写的那首著名金曲:《钻石与铁锈》(Diamonds and Rust),把这两首歌放在一起,大概她如今仍对迪伦有话要说。

演出渐入佳境,有嘉宾助场,是西班牙的一位男歌手,跟她合唱了一首西班牙语歌曲。琼姐姐籍贯墨西哥,说西班牙语就像我说沈阳话,我猜因此她把后一场演出留给了西班牙。琼姐姐有着强烈的族群意识,除了唱歌,她的很多精力都用于为种族平等而奔走呼吁,她主张歌唱并且行动。但是,鲍勃·迪伦不这么想,鲍勃·迪伦认为:其实你谁也改变不了。他也不想影响和改变谁,甚至拒绝别人往他身上贴“抗议歌手”的标签。

后来,琼姐姐竟然翻唱了莱昂纳德·科恩的《苏珊》(Suzanne),还有她年轻时爱唱的黑人蓝调名曲《日升之屋》(House of the Rising Sun)。她年轻时是天使般华丽的高音,唱这歌有些稚嫩,现在嗓音有点磨砂了,唱这首歌火候正好。

老朋友们都没来,披头士(­The Beatles)风流云散,马丁·路德·金和乔布斯已逝,鲍勃·迪伦和保罗·西蒙没露面,属于他们的黄金年代已然消逝,唯有歌声回响,而岁月的痕迹如同铁锈般,暗藏在那歌唱里。

琼姐姐返场了七八首歌,从约翰·列侬的《想象》(Imagine)到保罗·西蒙的《拳击手》(The Boxer),还有她年轻时就爱唱的犹太歌曲《多娜多娜》(Donna Donna)。到后来,她的嗓音有些疲倦,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六十年的人和事一幕幕看过来,也该疲惫了。

演出结束后,观众们迟迟不愿离去,堵在剧场的后门,盼望她能出现,有要签名的,有要说上一句话的。等了好久,琼姐姐没出来。告别就要彻底点,坚决地谢幕转身,拖泥带水的离开不是她的风格。

好在,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读这本书了,听她讲那过去的事情。我读完了,很好看。关于遇见迪伦的那一章,她说迪伦有一双跟上帝一样苍老的眼睛。有关马丁·路德·金的那一段里,她唱着歌把马丁·路德·金叫醒,他醒来,说道:我一定是听到了天使的声音,再给我唱一首吧,琼。还有,越战期间,她曾亲身去了河内,目睹战争的残酷,躲空袭跑警报,回去便写下了那首悲怆的反战歌曲:《此刻你在哪里,我的儿子?》(Where Are You NowMy Son)。

“再给我唱一首吧,琼。” 民谣在她那里,不是小清新,也绝非岁月静好,她的人生坚硬如钻、光芒四射,而她的歌声如同美丽而易碎的碗,碗里装的是烈酒和药。现在碗空了,曲终人散了,她会有些许空虚寂寞吗?如果世界依然没有变好,那后来者还要像她一样继续歌唱吗?

或许答案依旧在风中飘呢。

 

周云蓬

写于大理

2019 年9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