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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镇的镇长有一头驴子。
每天早上,镇长骑着驴子从家里出发去他的办公室,晚上骑着驴子回家。布罗镇的全体居民都认识镇长,大家看到镇长都满脸堆笑地问候:“镇长好!”镇长一般都仰着脖子,鼻孔朝天哼一声,倒是那头驴子,“欧——啊——欧啊——欧啊——”地帮着镇长回答人们的招呼。
日子久了,布罗镇的人们都喜欢上了镇长的驴子。大家还跟镇长打招呼,但是眼睛却看着驴子,耳朵也听着驴子的回答。渐渐的,大家喜欢驴子胜过了喜欢镇长。
大约镇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有一天,布罗镇的人们发现镇长的驴子被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一对耳朵听镇长的命令,驴子的嘴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了。
驴子不敢反抗镇长,可是它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怨的目光,让跟镇长打招呼的人看得心疼。大家看着驴子,想象着驴子好听的叫声。
镇长骑着驴子去审案子。镇长审案子之前喜欢喝酒,把自己喝得红光满面,走路摇摇晃晃,像一只硕大无比的企鹅。镇长眯着发红的眼睛,鼻子里喷着浓烈的酒气,两个打官司的人在镇长面前据理力争,他们说得唾沫横飞,指着对方的鼻子,撕扯着对方的头发,在地上滚来滚去,直到筋疲力尽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才罢手,再看镇长,已经呼呼大睡了。两个打官司的人无可奈何地回去了,从此再也不想找镇长审案子了。镇长的驴子就用耳朵尖儿挠挠镇长的脖子,它知道镇长的脖子是敏感的,镇长果然睁开了眼睛,他一拍大腿说,案子审完了,我们回家了!
驴子驮着镇长,慢悠悠地回家。还没到家,镇长再次睡着了,他趴在驴子背上,抱住驴子的脖子,睡着睡着,忽然就“欧——啊——欧啊——欧啊——”地叫了起来。驴子很生气,它颠了颠背,可镇长用蛮力抱住了它的脖子。路上的人忍不住地笑,这镇长,不肯驴子叫唤,原来是为了自己叫啊!
没有喝酒的镇长,骑着驴子去上班;喝醉了酒的镇长,抱着驴子不肯撒手。人们都以为,这辈子镇长再也离不开驴子了。如果布罗镇的人说,驴子来了,驴子来了,那一准是镇长骑着驴子来了。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忽然有一天镇长就不再骑驴子了。
镇长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匹马。这匹马有着雪白的毛,挺拔的身体,彪悍的肌肉,跑起来像一阵飓风,镇长骑上这匹高头大马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他昂着头,挺直腰,雄赳赳的,比骑驴子的时候威风了几十倍。
镇长再也不想骑驴子了。他把驴子送给了布罗镇邮局,邮局里的邮递员们都盼望着驴子能归自己,大家争着要,后没办法了,就按着年龄大小,一人一天,轮换着使唤。
镇长的驴子变成了邮递员们的公用驴子,驴子依然每天在布罗镇上走动,只不过背上驮着的不再是镇长,而是大大的邮包。
有时候,驴子在路上会遇见骑着大白马的镇长,驴子就停下脚步,它充满依恋地看着镇长,希望镇长能停下来跟它说说话,不,哪怕是多看它一眼也行。可是,镇长的大白马跑得太快了,就像一阵飓风,呼地一下就刮过去了,卷起的沙土迷得驴子睁不开眼睛。
驴子就伸长脖子在路边叫:“欧——啊——欧啊——欧啊——”
驴子的叫声满含委屈。
镇长没有听到。布罗镇的人听懂了。他们说,这驴子,是在念旧,比起某些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呢!
邮递员却不允许驴子在路上瞎耽误工夫,他们一个劲儿地催驴子快跑,早点送完信好早点下班。
驴子的眼睛里水汪汪一片,它只好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
当驴子轮到给邮递员阿洛驮邮包的时候,阿洛简直不认识它了,毛色干枯不说,瘦得简直皮包骨头,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起来,变成皮影戏里的纸片儿驴。特别是它的那双眼睛,失去了原先活泼的神采,就那么呆呆地等着阿洛将邮包扔到它背上。
等了半天,驴子感觉背上还是空空的。
原来,阿洛自己背上了邮包,他不忍心让瘦弱的驴子来驮,阿洛心疼驴子。
驴子跟在阿洛身后,走着走着,驴子说:“阿洛,你一向都走得这么快吗?”
阿洛说:“是啊!”说完后阿洛才明白刚才问他话的是驴子。由于震惊,阿洛的邮包都差点掉了。布罗镇从没有人听这驴子开口讲过话,它不应该只会“欧——啊——欧啊——欧啊——”地叫吗?
驴子看穿了阿洛的心思,它说:“没人听我讲过话,那是因为从没人给过我讲话的机会。”
是吗?那镇长听它说过话吗?
驴子又明白了似的,接着说:“镇长自然也没有,他只需要别人听他讲话就够了。”
哦,我的天,我是个听到它说话的。阿洛激动极了,他轻轻摸着驴子的瘦骨嶙峋的脑袋说:“我愿意听你说话,以后有什么就跟我说吧!”
“我来驮吧!”驴子说。
阿洛捏捏它的耳朵:“不行,瞧你瘦得,只剩骨头了。”
驴子有些羞涩了:“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忽然就觉得吃不香睡不着了。”
“要不,以后你就跟我回家住吧!”阿洛看见过驴子住的地方,那是在邮局后面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棚子,四面漏风,棚顶上的茅草早就让大风卷得差不多了,外面下大雨的时候,棚子里也下着大雨,时间长了驴子非生病不可。
因为驴子实在太瘦了,驮着邮包走起路来慢腾腾的,原来邮递员一天能送完的信,现在有驴子驮着,居然只能送掉一半,大家开始嫌弃驴子,后没人愿意再用驴子了。
阿洛却求之不得,白天,他背着邮包,驴子跟着他,一路走一路聊,一点也不觉得路远了。布罗镇的人说,驴子来了,驴子来了,那一准是阿洛带着驴子送信来了。
每天晚上睡之前,阿洛都跟驴子聊会儿天,当然,驴子只跟阿洛聊,有其他人在的时候,驴子要么不说话,要么只象征性地叫一两声。
阿洛问驴子的家乡在哪里。驴子说它已经记不清了,它说记得它次驮着镇长出现在布罗镇上时,布罗镇几乎万人空巷,大家都挤到街上看它,有人还给它戴上了花环,它走到哪里,人们就跟到哪里。阿洛也想起来了,驴子刚来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小孩,为了能挤进去看驴子,那天他的鞋子都被踩掉了,后来他回去找鞋子,在街边找到四只鞋子,可惜是不一样的款式,不一样的大小。
驴子说,它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好像坐过一条好大好大的船,在一片好大好大的海上航行了好多天,海浪打到船板上,冷飕飕的,抽到身上像鞭子一样疼,下了船以后,又爬过了好多座高山,一座连着一座,仿佛怎么也走不完似的,后,才到达了布罗镇。
阿洛睁着两只眼睛,在黑暗里想象驴子所说的大海、大船,还有那一座连着一座的高山。阿洛从来没有走出山外过,也没有见到过大海和大船。
驴子说,阿洛,你知道吗?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不必再当邮递员的。
阿洛不懂驴子的意思,阿洛说:“我很喜欢当邮递员,我希望能一辈子这么走下去,给大家送信。我现在只能送布罗镇的信,将来有一天,我会把布罗镇的信送出去,翻过那一座座高山,坐着大船到大海的那一边去,你也可以给你的家人写信,我也帮你送。”
驴子不说话了。阿洛想,它大约想家了,伤心了。

阿洛给森林中的松鼠送过很多次信,那些信是钟表匠特沃写的,他“偷走”了松鼠先生计算时间的秘诀,松鼠为此陷入了悲伤和痛苦。松鼠始终不回信,除了它不认识字不会写字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它不想原谅特沃,要知道,得不到宽恕的人也是会痛苦的,松鼠先生有多痛苦,就要让特沃先生也一样痛苦。
阿洛给松鼠读特沃的信,一封又一封,松鼠也感动,也抹眼泪,可是当阿洛请求它口头回信时,它却沉默不语。
驴子希望能跟着阿洛进入森林,阿洛有些犹豫,他进出森林多次都没事,但并不代表以后也会没事,驴子不能再受伤害了。
阿洛说:“以后吧,以后有机会我带你进去。”
阿洛承诺的“以后”还没到来的时候,驴子却离开了他。
原来,一天晚上,镇长骑着白马去审案子,照样喝了很多酒,回家的时候,跑得像飓风一样快的白马丝毫没有减速,甚至因为路上没有行人跑得比白天更加快了,镇长醉醺醺地从马上掉下去了,头上摔了个大包,手臂摔断了,镇长的醉意被摔掉了,他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白马跑得忘乎所以,完全不知道镇长已经被自己弄丢了,等到发现的时候,镇长已经被人送到了医院,白马不敢回去找镇长,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镇长躺在病床上,想起了骑在驴背上那些优哉游哉的日子,想起驴子不紧不慢的步子和温顺的样子,想着想着,镇长忍不住叫了一声“欧啊——”,眼泪就出来了,他命令手下:“马上把我的驴子要回来!”
驴子站在镇长面前,它面无表情地看着镇长,镇长泪眼婆娑地说道:“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邮局的那群饭桶怎么搞的?”
镇长养好了伤,重新骑上了驴子,可驴子却再也没有叫过,它只是机械地走着,镇长喝醉酒抱着它脖子的时候,它觉得镇长嘴里的腐臭一阵阵地散发出来,让它作呕。
一天,镇长骑着驴子在街上巡查,跟送信的阿洛相遇了。
阿洛没有跟镇长打招呼,他只是伸手去摸驴子的脸。阿洛问:“朋友,你还好吗?”
驴子没有回答,除了阿洛,它不想让任何知道它会说话。它定定地看着阿洛,用目光向他问好。
镇长却举起手中的鞭子,对着阿洛的手就是一下子,阿洛没有防备,发出一声惨叫,手背上沁出了血珠子。
镇长骂道:“大胆!谁是你朋友?胡言乱语!”
驴子突然“欧啊——”嘶叫一声,只见它把腰一扭,两条后腿一蹬,身子腾空而已,背上的镇长先是被抛向半空,接着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路过的人们都吓坏了,这是怎么了?镇长的旧伤还没有好透,这下大概又要送掉半条命了。
果然,镇长这回不仅断了一条胳膊,还断了一条腿,医生说,镇长这辈子既不能骑马,也不能骑驴了,他只能坐着轮椅,慢悠悠地来,慢悠悠地去了。
如果说白马摔坏了镇长是事故的话,驴子就是故意的了,它明摆着想谋杀镇长哪!镇长的手下把驴子关押起来了。
驴子成了囚犯,难过的人是阿洛。阿洛想,要不是自己去跟驴子打招呼,驴子就不会遭此飞来横祸,驴子是为了帮自己才落到这个下场的呀!
阿洛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救出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