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小汉斯变大人了

[挪威]阿尔维·穆因

小汉斯五岁那年,突然发现大人全是些怪人,而整个世界又复杂得出奇。他先前也曾经碰到过不少莫名其妙的事儿,但那时候到底可以问妈妈呀。

妈妈什么都知道,她说的话保管错不了。

可现在,他说啥也不能问妈妈了,因为就是妈妈自个儿做的事情,把汉斯闹迷糊啦。汉斯抱起小猫,走到花园里自己心爱的角落,动起脑筋来。他想呀想的,想得脑袋都疼了。

汉斯回想起这么一件事:去年夏天,他跟妈妈到城里一个阿姨家去串门。大家都喝咖啡,光他一个人喝牛奶。妈妈的朋友心眼儿挺好,请他吃蛋糕。他从来没看见过这样漂亮的蛋糕,更甭提有多好吃啦!阿姨不时把一大盘蛋糕送到他面前,汉斯就一个劲儿地吃,直吃得肚子发胀。冷不防,妈妈叫他别吃了,说什么再吃下去就要闹肚子了。汉斯发觉妈妈连嗓音也变了,变得挺凶,

说罢就恶狠狠地替他擦了嘴。

后来,他们回家以后,妈妈就把他骂了一顿,说他的行为像个野孩子,蛋糕吃了一块又一块。好孩子出去串门多只吃一块蛋糕—这件事她对他说过不知多少回啦!妈妈还说,她很替他害臊,要是下次再这样,就永远不再带他去串门了。

汉斯替自己辩护:要知道,蛋糕是阿姨自个儿请他吃的呀,她人那么好,那么和气,嘴里还不住地说,“ 吃呀,请吃呀!”

可是妈妈回答:阿姨这样说,不过是要试试他是不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汉斯应当谢绝才是。

这些大人可真刁钻促狭啊!

难道所有的大人都这样刁钻促狭吗?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里说的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们干吗要这样呢?这一点汉斯愣是不明白。但既然妈妈这样说,那反正错不了。

而今,汉斯怕显得没有教养,所以只要有人请他吃东西,他就赶快谢绝。这样做可真不容易!逢到人家请他吃美味的奶油蛋糕,就越发心痒难熬。有一次,汉斯跟邻舍的孩子阿尔弗在玩,阿尔弗的妈妈拿了块蛋糕请他吃。汉斯怎样也抵挡不住诱惑,就接了过来,刚打

算吃,他妈妈忽然喊他了。汉斯被这一吓,真是吓得魂灵儿出了窍,蛋糕连一口也没有吃,就被他莫名其妙地埋在花园里一棵树底下啦。

小汉斯千方百计要做个有教养的孩子。不这样不行啊!

慢慢地,他就习惯于自我牺牲了。“ 不,谢谢。”这句话成了他的口头禅,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想一想,这句话就自然而然从嘴里溜了出来,过后当然又懊悔莫及。汉斯谢绝人家给他东西,说:“ 不,谢谢。”那时,心情十分愉快,他觉得妈妈私下里在为这件事高兴。连上帝也对他很满意哩。

不料后来却突然出了一件事,把汉斯对于世界的看法完全推翻了。孩子茫然若失,不知道往后该相信谁的话才好。

有一次,他在牧师的花园里玩耍。花园里聚着许多孩子,有些是他熟识的,有些只见过一面,也有些孩子他压根儿不认识。英格丽德姑妈的两个女儿—叶娃和爱儿莎也来了。这是两个大姑娘,在学校念书,几乎被当作成人看待了。大伙儿都兴高采烈地在大花园里玩。后来,牧师太太请孩子们吃巧克力糖和蛋糕。

   蛋糕可真多:有奶油的,有蜜饯果干的,全都好吃得不得了!大家吃掉了不知多少块蛋糕!汉斯吃得不比别人少。这儿没有人推三阻四,也没有人说:“ 不,谢谢。”尽管一口气吃上三四块蛋糕也没人怪你。这样汉斯也就老实不客气了。

   这当儿就出事了。

   大盘子里还剩一块蛋糕—一块好的奶油蛋糕。牧师太太(她长着一头美丽的头发,老是那么和蔼可亲) 端起盘子,绕大伙走了一圈,请每个人吃这块蛋糕。可是孩子们都已经吃饱了,不要吃了。牧师太太走到坐在汉斯旁边的叶娃跟前,笑眯眯地说:

“亲爱的,还剩一块蛋糕,你吃了吧。”看样子,要是不吃,她会老大不高兴的。突然闻,汉斯嚷了起来:

    “要是叶娃不要吃,就我来吃好了。”

    所有的大人都笑了起来。叶娃和别的女孩子笑得比谁都响,简直是捧腹大笑。

    汉斯觉得自己受骗了。别人都有教养,都谢绝了, 唯有他讨后一块蛋糕吃。

    蛋糕就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汉斯却连碰也没碰一下,因为他已经饱得要命。他心里闷闷不乐,知道这是十二万分失礼的行为,但这还不是糟糕的。叶娃和爱儿莎回家会嚼舌头,妈妈知道了准会伤心,对他使性子。她会为儿子害臊,这一点汉斯知道得挺清楚。

一连好几天,他心神不宁,肯定妈妈马上就会什么都知道。

今儿个,英格丽德姑妈带了叶娃和爱儿莎到他家串门子来了。她们坐在露台上,他却躲在紫丁香丛后面, 偷听她们谈话。

妈妈喊他喝牛奶和吃蛋糕。汉斯却不回答,他顾不上吃蛋糕。

他听见妈妈说:

“奇怪,他跑到哪儿去了?平常只要桌子上有蛋糕,他总是在旁边的。”

“我倒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爱吃蛋糕。” 叶娃搭了腔,接着就把在牧师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一边儿讲,一边儿还扮鬼脸笑。她讲得比实际情况更糟。

汉斯吓呆了。

叶娃讲完以后,大伙都笑了。妈妈也笑了。汉斯不明白的正是这个:既然他这样没有教养,妈妈干吗还笑?汉斯大失所望,觉得宁可处罚他倒好些。

一切观念都推翻了,他以为妈妈会伤心,谁知她偏偏发笑。就跟叶娃和爱儿莎一样笑,就跟那天花园里的所有的女孩子一样笑。

    汉斯独个儿坐着,闷闷不乐,觉得一股别扭劲儿直往上冲。他恨不得扯开嗓子,把妈妈平常不许他说的那些脏话一股脑儿吐出来。这样她还会笑吗?

    也许这压根儿不是什么脏话吧?也许这不过是妈妈说着玩的吧?

    汉斯差点哭了出来。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妈妈跟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坏。

    小猫在他膝盖上打呼噜。孩子把它抱了起来,举得高高的,给扔在草地上了。

    “滚吧,坏东西!”他说,啐了一口。

    汉斯把手插在口袋里,重重地迈着步子,慢慢地走回家去。

                                                                        [田怡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