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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1年的秋天,俄国 “圣彼得”号探险船在风雨中飘摇,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具残骸,而不是一艘船。只见她挂着破烂的风帆,桅杆也断裂了,颠簸着向西驶去,想要穿过暴风雨肆虐的北太平洋。一股寒潮从北而降,雨水变成了雪花。索具和桅杆上都结了冰。然而,甲板上空空荡荡,大多数人都在甲板下方,躺在他们的吊床上,神情沮丧。因为得了坏血病,一个个动弹不得。
波涛逐渐平息,天空也从*近一次的狂飑中苏醒过来,云开雾散。几名船员来到甲板上,眺望远方,看见有陆地露出了轮廓。一位军官向船员们保证,那就是勘察加半岛。夜幕降临时,探险船摸索着漂到了一个锚地,将锚放下。然而,潮水变化莫测。一个巨大的涌浪袭来,攥着船身打起了转,锚索折断了。探险船毫无招架之力,被拽向一块没于水下的礁石。船上的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然后,船就奄奄一息地躺在了高低不平的礁石上。船员们几近癫狂,大喊大叫。他们都知道,如果船体碎裂,他们就会在冰冷的海水中遭遇灭顶之灾。不过,就在*后一刻,一个巨浪将破损的船身从礁石上抬起,推到了靠近岸边的一个浅水潟湖中。谢天谢地,他们居然逃过一劫。几个身体还算健康的船员开始将病号、死者和物资转移到布满乱石的海滩上。由于时不时地刮起暴风雪,这项工作要耗时许多天才能完成。
眼前的景象颇为惨淡。这是一片风吹过后堆积而成的沙丘,杂草丛生,向远处延伸至一座低矮山峰的底部,山顶上都是积雪。船员们蹒跚而行,刚走到海滩上,就见一群蓝毛狐狸咆哮着冲过来,撕咬他们的裤腿。他们只好用脚踢开,并大声喝斥,将它们赶走。几名尚能行走的船员在岸边巡查了一番,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没有树木生长也无人居住的海岛,在地图上找不到。实际上,他们并未回到堪察加半岛,也就是他们的母港,而是北美洲和亚洲之间的某个地方,位于阿留申群岛岛链的末端。他们后来才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些人立即开始寻找遮风挡雨的地方,因为冬天就要到了。他们在沙丘和一条小溪附近发现了一些洞穴,决定把它们挖深一些。他们还用浮木做了一些粗糙的架子,用狐皮和破烂的帆布将它们包了起来。
一群饥肠辘辘的蓝狐在荒芜的山上游荡。它们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于是蜂拥而下,涌进了船员们的临时营地。它们偷走衣服和毛毯,叼走工具和器皿,而且变得越来越具有攻击性。它们扒开埋得不深的坟墓,拖出尸体,就在虚弱不堪的船员面前啃食尸体。对于这些从船上艰难登岸的人来说,情况再糟也不过如此了。在这片布满乱石的海滩上,这些可怜的幸存者们蜷缩在一个个条件极其原始的洞穴里,衣衫褴褛,物资匮乏,靠着偶尔捕到的动物和枯萎的草根活下来。他们忍受着凛冽的北极寒风和没及腰身的大雪,还有坏血病的折磨,以及野生蓝狐的袭扰。虽说黑暗的冬天就要过去,幸存者的人数却在不断减少。
“圣彼得”号探险船是大北方探险(1733-1743)派出的两艘探险船之一。大北方探险也被称为第二次勘察加探险。这次探险是***为雄心勃勃且有充足资金支持的科学之旅,持续时间近十年,跨越三大洲。它在地理、制图和自然历史方面取得的成就堪与詹姆斯·库克的著名航行、亚历山德罗·马拉斯皮纳和路易斯·安托万·德·布干维尔的科学环球航行以及刘易斯和克拉克横跨美国大陆的远征相媲美。探险队中有一位博物学家,名叫格奥尔格·斯特勒,是德国人,他通过观察,**次给欧洲提供了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动植物的科学记录,包括北海狮、大海牛和暗冠蓝鸦。这项令人惊叹的事业由俄国的彼得大帝在1720年代初期策划,由丹麦水手维图斯?白令领导,花费了约一百五十万卢布,占当时俄国国家年收入的六分之一。然而,尽管资金雄厚,目标远大,大北方探险同时也是帆船时代*为黑暗的历险之一,海难、折磨和求生贯穿了整个过程。
大北方探险意在向欧洲展示俄国的壮丽与先进,同时将帝国疆域开拓至亚洲北部并通过太平洋到达美洲。其科学目标固然关系国家利益,而覆盖范围更是惊人。在西欧国家眼中,当时的俄国才刚从一个野蛮的闭塞之地变成一个稍微文明点的国家。在那个时候,俄国政治充满凶险,腐败横生,变化无常。许多探险队员对此皆有体会,无论是在边疆的日子里,还是之后的岁月里。
白令*初的提议是一次规模适中的探险之旅,但女沙皇安娜给他下达的*后指令却使得这次探险的规模空前膨胀。他将率领一支近三千人的队伍,包括科学家、秘书、学生、翻译、艺术家、测量员、海军军官、船员、士兵和技术工人,所有这些人首先要横跨西伯利亚,许多人还要远行至勘察加半岛的东海岸。他们不得不在还没有道路的森林、沼泽、苔原中跋涉,长达五千英里,还得携带工具、铁器、帆布、食品、药品、图书资料和科学设备。白令的副手是俄国军官阿列克谢·奇里科夫,此人性情急躁,自视颇高。他俩都是前一次大探险的老队员。这次探险的科学目标同样庞大,包括调查西伯利亚的动植物和矿产,破除关于西伯利亚土著居民的古怪传言。但*重要的,这次探险的目的是要巩固俄国对整个地区的政治控制,并以某种方式推进俄国在鄂霍次克和堪察加半岛的定居点,如建立学校、畜养牲口、寻找铁矿、经营冶炼厂、修建船坞、建造深水船等。白令率领的疲惫之师抵达鄂霍次克后,他就得建造船只,向南航行,调查日本的北部海岸和千岛群岛。之后,他要再造两艘船,前往勘察加半岛,建立一个前哨基地,然后向东航行至美洲的太平洋沿岸,希望能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南,直至加利福尼亚。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一个拥有无限权力的**独裁者才有可能完成。而白令却不得不克服有限的供应和顽固的等级制度。白令发出的命令随时有可能被来自圣彼得堡的追加指令撤销,令人瞠目结舌。但情况有时就是这样,一般都是他手下那些人干的。他们因为不同意他的决定,就写告状信,送到圣彼得堡去。这次探险是一个奋斗、阴谋和私利的恶性循环。
厄运笼罩着探险队。1741年6月,在历经数年横跨西伯利亚之后,在工人们终于造好并装备了“圣彼得”号探险船和“圣保罗”号探险船之时,一艘为这次探险运送大部分物资的补给船搁浅在一个沙洲上。两艘探险船向美洲进发时,船上的食品只够吃一个夏天,而不是*初计划中够吃两年的量。当陆地渐渐远去,军官们立即开始相互龃龉。两艘船向东驶去,却没有任何明确的指令。船上共约一百五十人,他们注定要经受航海史及北极历史上所有磨难中*为悲惨和可怕的一次煎熬。